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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載於國外相關文獻,本次發表前經過後續二次編輯和整理,以與同好共同分享。

1960年5月1日,一進入俄國疆界,我就感受到了這裡的緊張氣氛。每一次飛行,我都有這種感覺。

5月1日這一天,俄國疆界內,一片烏雲密佈,天氣情況比我預料的要糟得多。對於收集情報,這倒不太重要,因為我們對這個地區沒有太大的興趣,但給飛行增加了不少難度。約一個半小時後,烏雲密佈的天空終於露出了一絲縫隙。我當時的位置在鹹海東南部,略向左偏航,我隨即進行了糾正。

我朝天際望去,看見一架單引擎的噴氣機的凝結尾流,該機正以超音的速度與我的航向平行高速飛行,但是方向相反。我一直看著這架飛機在視線內消失。

10分鐘後,我看見了另一條與我飛行航線平行的尾流,並朝我的方向飛來,也許還是剛才那架飛機。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知道是對手正按雷達探測的方向朝我飛來,並且想趕到我的前面。但這架飛機的爬高能力不行,只能遠遠地在我的飛機下面,對我構不成一點威脅。由於飛行高度相差很大,這架飛機是不可能看到我的,即使它竭盡全力。

奇怪的是,就在到達疆界之前,我就感到俄方會知道我的到來。

U-2飛機在俄上空飛行長達4年之久,俄國政府是明白我們活動的企圖的,但他們毫無辦法。一想到這兒,我更加得意洋洋。

前面,鹹海東面大約48公里處,是丘拉坦克斯毛得羅姆,也是洲際彈道導彈和航天發射場。這個地區並不是我初次光臨,也不是此次飛行的重要目標。但既來到這裡,也不能枉費工夫,雖然陰雲密佈,看不清發射場,我還是開啟照相機快門,一個勁兒地照著。

約3個半小時後,烏雲開始逐漸散去,此時我才看清了田野、丘陵和農莊。

飛至車里雅賓斯克以南約80公里處,在飛機的下面,我一下子看見了烏拉爾山脈,由於山脈不是很高,這裡一度曾是歐洲和亞洲的邊境線。山頂白雪皚皚,山底下的田野一片蔥綠,此時正是俄國的春天。天有不測風雲,飛機自動駕駛儀這時出現了故障,飛機頭開始向上傾斜。為了克服此狀況,我將自動駕駛改為手動駕駛,幾分鐘後當我再次使用自動駕駛儀時,飛機僅正常飛行了15分鐘,機頭又開始向上翹。這樣我不得不重複剛才的動作,徹底改用手動駕駛。

中途出現的故障使我已無法完成原定的飛行任務。我只好做出這樣的決定:轉一圈,返航。此時我已飛入俄國境內1610公里。周圍的天氣一會兒烏雲密佈、一會兒則天朗氣清。

我發現了一個大面積油庫,將它標在了地圖上,接著又看到了一個非軍事、非工業的大型聯合建築群,也記了下來,並標上“大裝置”以作特殊標記。

前面是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它過去只是俄國的一個小城鎮,近年來已經發展成了如美國加利福尼亞南部的一個天文基地。因此現在的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使我們懷有特殊興趣。我又按動了相機快門。

這是U-2飛機首次飛越這個區域。

飛行員駕駛U-2高空偵察機從加利福尼亞比爾空軍基地起飛

一飛過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原預定的航線將是往基洛夫西北方向飛,然後向北到達阿爾漢格爾斯克、坎達拉克沙、摩爾曼斯克、博多,最後飛至挪威。

但我飛過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約65公里後,做了個90度轉彎,放棄了原來的航線,又飛入了另一條航線,這樣可以到達這個城市邊緣的西南處。

我已連續飛行了整整4個小時。

這時我發現了地圖上沒有的一個空軍基地,我又記了下來。飛機直接從這個基地上空飛了過去。

接著我查看了一下時間、高度、油溫及發動機儀表的各個引數。剛剛記錄完,突然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飛機猛地向前一躍,隨即座艙下出現了一團桔紅色的火球,照亮了天空。

我用手敲擊著座椅,不由自主地喊道:“我的媽呀!我到底被打中了!”

枯紅色的大火球雖說只燃了幾秒鐘,但我馬上想到:飛機要爆炸!說不定在什麼部位。

擊落U-2高空偵察機的“薩姆-2”防空導彈

U-2飛機被防空導彈擊落的情景重現

U-2飛機被防空導彈擊落的情景重現

我右手握住了駕駛杆,檢查儀器,儀表盤讀數一切正常,發動機工作也正常,但飛機右翼開始下垂。我把駕駛杆向後拉,飛機逐漸恢復了平衡,但很快又向下墜去。正確的方法還是拉桿使其再度平衡。我用力拉著駕駛杆,可飛機仍然向下墜。操縱索和尾舵全都失靈,我知道已無法再控制飛機了。

飛機大頭朝下往地面墜落。機身抖動劇烈,折騰得我在座艙裡死去活來。我想飛機雙翼可能全掉了。飛機開始翻滾,此時機頭又朝向天空,打著轉兒朝地面飛旋而下。我所看到的一切就是藍天、旋轉、旋轉、再旋轉……我開啟氧氣緊急供給開關,身上的航空服未能充氣,緊緊地箍在我身上。此時過載的強大慣性將我向前推去,先是離開座位、然後就到了機首。

我抓住了飛機自爆按鈕,打開了安全蓋,準備起爆。然而我又改變了主意,決定最好先按彈射座椅的按鈕。正常情況下,在彈射時,前後左右挪動的餘地很小。由於此時我被推向座艙前部,若按動彈射按鈕,金屬機艙橫框會切斷我的雙腿。我使勁將雙腿抽回,但未能奏效。於是我用雙手猛地拉回來一條腿,終於將一隻腳放在了馬蹄形的擱板上。但是我又被強大的慣性向前推去,離開座位,再不能將身體復回原位。我向上看了看機艙蓋的橫框,估計在這個位置上按彈射按鈕會將我的雙腿從膝蓋以上三英寸處切斷。我不想失去雙腿,但這又是求生的唯一通道……

即使這樣,我也沒有感到害怕。“冷靜思考”,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這是我的一位飛行同行過去在同樣遭遇到這種情況時說的話。碰到此種情況時切莫慌亂,要冷靜地考慮走出困境的方法,我茅塞頓開,彈射座椅並不是離開飛機的唯一通道,我可以爬出機艙啊!我絞盡腦汁地想著,以致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向上爬,不遠了。此時我已被拋向機首部位。我解開了將我固定在座位上的一條皮帶,開啟機艙蓋的開關,艙蓋一下子被拋向了天空。

飛機仍打著旋兒往下栽。我看了看高度表,指標從10360米的刻度上一個勁地往下降。我再次想到了飛機的自毀裝置,但決定動用此裝置前應首先解開我的座椅皮帶,70秒鐘的時間並不是很長。

兩萬米高空俯瞰地球,U-2偵察機窗外壯觀的景象

這是從機頭方向往下看,本圖下方位置是舊金山灣。

飛機的離心力又將我拋到了座艙的中部,將我的身體重重地擊向了後視鏡處。後視鏡隨即掉落,被遠遠地拋向天空。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因為幾乎同時我的頭盔罩下結了一層霜。我被強大的慣性緊緊地扣在座艙裡,眼睛看不到一切。這時我想到了氧氣管,我忘記了解開它。

這時我想,現在無論如何要保全自己。我邊踢邊扭動著身軀,一定要掙斷氧氣管。突然我感到一陣輕鬆,身體飄飄然地離開了飛機,此時的心情難以用語言表述。宛如漂浮在游泳池裡,我的腦子裡充滿了一片遐想…...

我正想著,傘已自動開啟,將我的身體猛地向上一提,於是我的思緒一下回到了現實。傘是在4500多米處開啟的,我不知道下面是何處。在4500米的高度不需身後應急氧氣袋供氧。我摘下了氧氣面罩。周圍一片寂靜,天空晴朗,寒氣襲人。

傘開啟時,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仰頭看,以觀察傘能否迅速膨脹起來。這是我在空軍救生學校時學的課程,因為我身上只背了一副傘。我仰頭看時,桔紅色和白色相間的傘布如綻開的花朵,在一片蔚藍色的天空襯托下,顯得小巧,玲瓏。

我掛在半天空,絲毫感覺不出傘在降落。身邊有一些飛機殘骸像樹葉一樣飄落而下。我想可能是飛機一個機翼的碎片。朝下看,估計離地面有3000米高。

下面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森林、湖泊、道路、建築群,建築群可能是一個小村莊。

從U-2飛機上看到的白天與夜晚的分界線。

甚至還能看到天文景象,本圖是於2017年8月21日,在U-2飛機上拍攝到的月食全過程。

這是一個美麗的國家,宛如美國的弗吉尼亞州,一片田園式的風光。令人奇怪的是蘇聯這個泱泱大國,大面積的土地幾乎無人居住,我不得不找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降落。

我想到了口袋裡的地圖,圖上標著從巴基斯坦和土耳其的往返航線。我摘下手套,掏出地圖。扯成碎片,撒向天空,以銷燬罪證。

我又想到了一塊銀質美元,也掏了出來。看著它,我想,這將不是一塊普通的美元,而是一位美國飛行員一旦被俘時送給對方的一件絕好禮物。我又抽出毒針放進了口袋以防不測,卻又將美元扔掉。這是我故意丟棄的第一塊美元。我想,如果一位俄國農民拾到這塊美元他不知怎樣想——這塊美元竟紮根在了西伯利亞中部的沃土中。

在下落的過程中,我浮想聯翩,但又不知道到底想些什麼。有時傘打著旋兒往下落,有時是垂直下降。

我想到了毒針,不知能否用上它。想到之前C-118飛機墜毀時,當地村民對飛行員大打出手,我感到問題的嚴重,必須設法找一條逃路。

傘下面是森林,我操縱著傘索朝森林落去,以便躲進樹林,這樣至少可以獲得一條逃路。但是風向變化無常,我被吹向了一湖泊處。而使我大感恐慌的是我身上的傘具裡竟未裝應急的水上用具。

U-2飛機下方的舊金山和金門大橋。

聖何塞、舊金山灣高空俯瞰。

還有幾百米了,我發現了一輛卡車在一條崎嶇的小道上顛簸而行。這似乎就是我選擇的落腳點。我看見卡車停在了一個小村莊旁,車裡走出了兩個人。

同時我又看到,就在我下邊,還有一片犁過的土地,一輛拖拉機和兩位村民。一位坐在拖拉機上,另一位則站在地邊。

這時我還未能進入樹林,也未落在湖泊上,令人擔憂的是,我下邊有兩條電線。

突然我向地面急速落去,在離電線20米處,落在了那臺拖拉機旁。我失去平衡,頭部重重地碰到了地面。

一位村民幫助我收傘,另一位扶我站了起來。很快,卡車上的那兩個人也跑了過來,幫助卸傘的卸傘、摘頭盔的摘頭盔。一落地,我就感到頭暈、目眩、耳鳴。

農莊離此處不足100米。那裡一定有所學校,否則不會跑來二、三十個孩子,而且後面還跟著大人。

此時逃跑已不可能,我身上帶著槍,匕首別在了傘的揹帶處,已被他們搜去。

其中一個人伸出一個手指,指指我,又指指天空。朝天空望去,我看見高處有一副紅白相間的降落傘。我飛機上並沒有第二副傘。由於看不到傘下是否有人,我猜想可能與爆炸有關。我搖頭否認,並示意只有我一個人。

沉默一會兒後,我看到村民們先是為難,後是懷疑。其中一人扶我上了車。這個人發現我身上帶著槍,他下了我的槍,我也沒反抗。這時我看到周圍有不少於50人。

這是一輛小卡車,他們將我的傘和飛機座椅放到車上後,示意我坐進駕駛室緊靠司機處。下我槍的那個人坐在我的身邊,還有三、四個人擠進了卡車後座。

路過村莊時,我示意口渴。我已六、七個小時未吃、未喝、未吸菸了。他們肯定是將我帶到警察處,我想盡可能不去那兒。

我忽然想到,如果會講俄語,就可以扮成一名俄國飛行員,任意使用他們的車。現在我不能夠走得太遠,因為飛機失事,飛行員也跳了傘,此種情況會有搜尋隊沿途設卡進行搜查,但即使這樣也會比我目前的處境好。

卡車停在了一所房前,一個人下了車給我取來了一大杯水。我一飲而盡,口雖仍然感到幹,但心裡充滿了感激之情。我太緊張了,也太累了。飛行員特別注意自己的心臟,此時我的心跳幾乎每分鐘在90次以上,這只是我的估計。由於穿增壓飛行服戴手錶有困難,故我起飛時未帶手錶,只能估算時間,到飛機爆炸時,我已飛行了4個小時,現在又過去了半個小時。

若不出此事,這時說不定到了博多。

U-2飛行員充滿科幻色彩的自拍。

一個人給我送來了一支香菸。我接煙時,注意到煙盒上畫著一條狗,還是一支過濾嘴的,味道好極了,極像美國的香菸。

我的飛行服裡有一包肯特牌香菸。

下我手槍的那個人將槍從槍套裡抽出,仔細地檢查著,發現槍筒處標有USA大寫字母。我希望他不明自此意。但他拂去槍管處的灰塵,用俄語問道:“你是美國人嗎?”

我的飛行座椅在卡車裡,上面刻有美國國旗,並用14種語言,其中包括俄語,寫有“我是美國人……”這下抵賴也沒有用了,我只好點頭承認。這時我周圍的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幸運的是,這種氣氛不是敵意的。他們似乎在慶賀自己獲得了一個值得獎勵的捕獲物。

冬雪消融,春雨綿綿,道路一片泥濘,卡車顛簸而行。我想著,我的前面到底是一條什麼路。

我決定他們再問我話時,就說自己駕駛一架氣象飛機,從巴基斯坦至土耳其的飛行途中,由於羅盤出了故障,飛機偶然飛錯了方向。我不知道他們能否相信這套話。我已飛入俄國境內2000多公里。

我和上司們對飛機的失事的可能性毫無準備。我一直為中央情報局幹了4年,4年來只教過一次被俘時怎麼辦。中央情報局給我的回答是:“你最好告訴他們一切,這樣他們就能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

我是不會這樣乾的,不管出現什麼情況,我都會守口如瓶。

卡車走了大約30分鐘,我們來到了另一個農莊。這個農莊比第一個大,路面也好。後來我知道,這個農莊是頭一個的上級單位,帶我去的地方是農業大樓。車開到大樓前,一個人走進去叫出了一個穿制服的人。我猜想是位警察。他叫我站在卡車旁,對我進行了搜身,搜出了一盒香菸和一個打火機,但沒有搜到毒針。

他們又帶我進了大樓的一間辦公室,示意我脫光衣服。這次搜得很細,甚至連衣服縫也搜到了。搜完身後,他們將增壓飛行服留下,把飛行外套給了我。穿上外套,我隨意將手放在口袋裡,一摸,發現毒針還在。

辦公室的幾個人穿著軍裝,其中一位開始用德語問我。我搖頭示意聽不懂,顯然他們沒人懂英語。

這時,一位約30歲的女人檢查了我的心臟並量了血壓,她發現我右腿受了點輕傷,就在傷口處塗了點消毒藥水。我示意有些頭痛,她給了我兩片藥,看上去像是阿斯匹林。

我相信,她看到我的表情並猜測我的內心世界後,是同情我的,好象明自我的處境並希望幫助我。一些人陸續拿來了飛機的殘片。我能夠看到殘片上的英文字母、製造廠家、使用說明及許多資料。

我畏縮在辦公室的一角。這時一個人又拿來了一卷70毫米的膠片。我編造的種種藉口若有一點真實性的話,那麼此時在事實面前已消失殆盡。

又有人進來,手裡拿著證件,驕傲地向其頂頭上司顯示著。我相信這些證件一定是黨員證,至少可以表明,這些人是黨員而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在這裡呆了兩、三個小時後,我被護送出了大樓,坐進了比美國吉普略大的一輛軍用汽車。前排坐的是一位軍人司機和文職人員。我坐在後排的中間位置,兩邊各坐一位軍人。我身後還架著一挺機槍,一位士兵手勾著扳機,雙目注視著周圍。兩輛卡車跟隨其後。

如我的飛機不失事,現在已經到達挪威兩個多小時了。我們的目的地是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從大街上飄揚的紅旗和彩旗以及人群來看,顯然是在慶祝什麼。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今天是五一國際勞動節,是蘇聯人的節日。

我們停在了一所大樓前,大樓有三層,正面是大理石砌成的,顯然是座政府辦公樓。美國和俄國的政府辦公樓都是這樣的建築。我被帶到了三層一間繁忙的辦公室裡。辦公室的窗子上沒有欄杆。一些人穿著軍服,另一些人則穿著便服,看來他們都是一些官方代表,其中的一些警察也許就是克格勃。我對克格勃一無所知,更不會解釋KGB這三個字母的意思。後來我學到了許多克格勃方面的知識。它的全稱是國家安全委員會,其前身是契卡。

這些人都是專職特工人員,他們又對我全身搜了一遍。這次仍然沒有發現我身上的毒針。後來一位文職人員發現了毒針,但他似乎對這件東西不感興趣,草草地檢查了一下,將毒針扔進了他的公文包裡。

我決定盯好這個公文包。我不斷地耳嗚,只好用手指堵住耳朵,不停地搖頭,以阻止耳鳴聲。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拉下了我的手。雖說我不敢反抗,但他的這種做法氣得我要發瘋。

幾分鐘後,我又用手敲擊著頭,企圖阻止不斷的耳鳴聲。後來我才意識到,他們可能擔心我將毒藥塞進耳朵裡,以便自殺時用。他們又仔細地檢查了我的身體和衣服,顯然希望發現毒藥。

“你是美國人嗎?”一個人問道。

第一次聽到英語使我大吃一驚。我承認我是美國人。

看來他是唯一懂英語的人。別人提問時,他作翻譯。但他的英語極差。

為了儘可能使他們相信,我解釋如何迷失方向,誤入了俄國境內。

顯然他們連一個字也不信。

我也沒打算他們能夠相信我的話。事實勝於雄辯。他們帶來了一些飛機殘骸。我發現了在飛機失事時本打算銷燬的地圖,但大部分未來得及銷燬。有些地圖我不知道在飛機上。在白沙瓦為一些飛行員影印的地圖全裝在了我的包裡和放在了我的飛機上。我從巴基斯坦到挪威的航線,清清楚楚標在了我的航空圖上。我所看到的地圖全都是完整無缺的。

他們所獲物品遠不止這些。他們不僅得到了飛機殘骸,還得到了座位包裡的物品,包括盧布、金幣、手錶、戒指以及飛行包裡的刮臉用具、衣物及錢包。

現在的U-2飛行員仍然會把兒子的玩具帶進駕駛艙,充當吉祥物。

我意識到帶這些東西本身就是一個大錯。這表明我們變得十分自滿,只想到我們誰能到達挪威,卻沒有考慮到有失敗的可能。我帶這些東西時,我的飛行同行也沒加阻止。

我又回想錢夾子裡還裝有何物:一份是國防部的證明我是空軍部門受僱的一位文職人員的卡片,一張醫療卡片和一張軍人服務社優惠證,國家航空和宇航局的證明書、保險卡,美國和國際通用的飛機駕駛執照,選募制兵役證,社會安全卡;美國、德國和土耳其的貨幣,一些美國郵票,我妻子芭芭拉的照片;還有一些東西我想不起來了。

社會安全和選募制兵役證是在弗吉尼亞州發的;美國飛機駕駛執照是在喬治亞州發的。僅從這些物品,他們就可以獲得他們的情報部門無法獲得的有關U-2飛行員的準確情報。

雖然他們不相信我的這套話,但我還是堅持著我的觀點。

提問中最使我心煩意亂的是,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要我承認是軍職人員,而不是文職人員。這樣他們好得出結論:我誤入俄國境內的目的不是從事間諜活動,而是侵略。難道我是美國入侵俄國的先軀嗎?

我指著證明我是空軍僱用的文職人員的卡片也無濟於事。他們指著“空軍”一詞,一口咬定我是軍人。這也許是一個陰謀。他們這樣一口咬定對我來說更加危險。由於一時的衝動,我告訴他們,我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僱用的民用航空駕駛員。

古巴導彈危機時U-2 拍到的古巴導彈基地的照片,可以看到中程導彈拖車已經出現在陣地上,一場危機即將爆發

他們似乎知道這個部門,但並沒有改變他們的主意。

在整個提問過程中,電話鈴聲不斷。由於他們的語氣變得越來越溫和,我猜想我的事已通告了他們的頂頭上司。又接到一個電話,他們停止了提問,並進行了緊急磋商。

其中一個人拿出一副手銬,經過一陣商量後,那人又把手銬放進了口袋。又有一位拿來了一件鬥蓬式的雨衣,翻譯告訴我穿上這件雨衣。天並沒有下雨,他們這樣做可能是要遮掩一下我身上的飛行服,否則太顯眼。

我們走下樓梯,鑽進了一輛轎車。車開到大門口停了下來。車中一個人亮出了證件,警衛人員開門,我們的轎車直奔機場。跑道上停著一架噴氣客機。下了車,我們登上舷梯。這時不知誰推了我一把,好讓我走得更快些。我們一進入機槍,艙門關上,舷梯撤離,飛機開始發動。

同我一起登機的總共有4人:一位翻譯、一位少校和兩位文職人員。其中一人拿著裝毒針的公文包。少校腰上彆著手槍,未帶警衛人員。我問翻譯去哪兒,他說去莫斯科。

雖說我們在前艙就坐,但還是有一塊布簾將我們與後面的乘客隔開。前艙裡只見到一位女服務員。她穿過布簾時我可以看到許多別的乘客。顯然這是一次常規的去莫斯科的商業飛行,在此停機是專為等待我們的登機。

飛機上發了一些糖果,但我一點也不想吃。另外兩位下起了棋以打發時光。我兩眼緊盯少校的槍,但又放棄了奪槍的念頭。即便我奪到槍也幹不了什麼,只能添亂。

在飛機上他們沒有提問我。此時我需要時間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就在飛行途中,我決定了下一步應付他們提問的對策。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會起到什麼作用,但我還是決定試試。

雖說無法確定時間,但我知道,自從我駕機起飛後,已過去了9個多小時。我可以想象到這麼長的時間我還未到達博多,我的飛行同行肯定會驚慌。

我不知道飛行同行們會對我的父母和妻子說些什麼。我的心情沉重,不僅擔心我的妻子芭芭拉,而且還擔心我的母親,因為她有心臟病。

我疲勞極了,但又睡不著。腦子裡想的是妻子、父母、博多和阿達那的那些人。

至於我前面的路,我只想到了一件事,俄方遲早會殺我的。

在蘇聯接受審判的弗朗西斯·加里·鮑爾斯

當時蘇聯領導人參觀被擊落的U-2殘骸

蘇聯民眾參觀被擊落的U-2殘骸

本文節選自弗朗西斯·加里·鮑爾斯自述的《越界飛行》一書

U-2服役歷史上曾多次被擊落,這是一架由臺灣飛行員侵入大陸偵察時被擊落的飛機殘骸

圖示:陳列在古巴革命博物館裡的 另一架U-2飛機的發動機殘骸,該機於1962年10月27日在古巴被擊落,飛行員安德森少校喪生,他是整個古巴導彈危機中唯一一位戰鬥傷亡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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