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月25日,毛澤東主席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說:“中國人民應該有一個遠大的規劃,要在幾十年內,努力改變中國在經濟上和科學文化上的落後狀況,迅速達到世界上的先進水平。”5天之後,在政協二屆二次全體會議上,周恩來總理明確提出了“向現代科學技術大進軍”的號召,並要求國家計劃委員會、中國科學院和有關部門制訂新中國第一個遠大規劃——《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展遠景規劃綱要》(簡稱12年規劃)。
1956年3月,錢學森擔任了“12年規劃”綜合組組長,並和任新民、沈元、王弼等人一起,主持參與了其中第37項任務《噴氣和火箭技術的建立》規劃的制訂。
錢學森等在這項科學技術任務的說明書中指出:“噴氣火箭技術是現代國防事業的兩個主要方面,一方面是噴氣式的飛機,一方面是導彈。沒有這兩種技術,就沒有現代的航空,就沒有現代的國防。”
但是,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是優先發展飛機,還是優先發展導彈呢?當時曾有過一段較長時間的“飛機與導彈”的爭論。錢學森態度鮮明的主張優先發展導彈。
錢學森是沿著美國航空航天曆史軌跡走過來的人,他深諳世界各國的發展道路都是先有航空,後有航天,他自己也曾說過:“從航空的歷史來看,導彈是五十多年來飛機發展的自然結果。”那麼,錢學森為什麼會有優先搞導彈的想法呢?
首先,從當時的國情來看,他認為短期內不可能在發展飛機上取得快速突破。
東北之行使錢學森加深了對國情的了解。飛機的難點在於材料,而材料問題在工業基礎十分薄弱的中國,是不可能在短期內解決的問題;飛機要上人,所以對飛機的可靠性、安全性和可重複使用性,都有很高的要求,而每一個“性”都要攻關很長時間;飛機還涉及複雜的飛行員訓練、地勤空勤等龐大的維護保障系統,均非一日之功,更需要很長時間的經驗積累。
其次,從戰略博弈的角度分析,發展導彈是戰略取勝的捷徑。
要想在十多年的短時間內接近或趕上世界先進水平,必須抓住主要矛盾,從有利的方向上取得突破。中國當時的首要任務是如何不捱打,然後是如何還擊敵人。從這個角度看,無論是防禦還是還擊,導彈都有優勢。錢學森認為,從技術上看,導彈技術並不比飛機更難,研製進度會快得多,況且導彈的使用是一次性的,相對飛機要容易解決得多,發展導彈技術唯一要解決的難題是制導問題,但這在短期可以突破。
錢學森又分析,從國防的未來發展來看,導彈結合核武器是必然之路。錢學森在與國家高層領導的接觸中,敏銳地感覺到中國正在發展原子彈。他以一個火箭科學家的職業敏感,意識到要搞原子彈就離不開導彈,原子彈要真正形成戰鬥力和威懾力,必定需要導彈作為運載工具,二者必定會“兩彈結合”。
歸國時的錢學森,已經是集航空和航天科技理論、戰略規劃、工程實踐和科學管理於一身的著名科學家。他曾親身參加美國第一枚氣象火箭“女兵下士”和美國軍方第一枚原始型導彈“下士”的研製工作。他在火箭、導彈技術的總體,動力、制導、氣動力、結構、計算機和品質控制等各個專業領域積累了豐富的知識和經驗。因此,錢學森對中國該不該優先發展火箭、導彈技術,能不能獨立發展火箭、導彈技術的判斷,是有科學依據和清醒的估計的。在這個可能改變中國命運的關鍵歷史時刻,敢不敢挑戰世界航空、航天發展的金科玉律?中國能不能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
錢學森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能!
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們不走美國發展的道路,也不走蘇聯的道路,而要走我們自己的道路,我們可以迎頭趕上世界先進水平。”“中國人民完全有能力,自力更生製造出自己的導彈。”
錢學森是個不太愛講話的人,但是一旦他講話,就具有相當強的穿透力和感染力。他在美國名校的講臺上練就了邏輯嚴謹、條理清晰、重點突出的三大本領,又和導師馮·卡門一起遊說過美國國防專案的投資人,懂得如何作科普宣傳。所以,在“12年規劃”會上經過一次又一次地進行討論和說服,他這一具有真知灼見的分析和意見,終於被大家接受。
於是,這一重大戰略決策就此確定。在國家12年遠景規劃中,“噴氣和火箭技術的建立”被列入了57項重點之一,並有了以下明確的表述。
實現該項任務的途徑:“必須儘快建立包括研究、設計和試製的綜合性的導彈研究機構,並逐步建立飛機方面的各個研究機構。”
實現該任務的進度:“1963年至1967年在本國研究工作的指導下,獨立進行設計和製造國防上需要的、達到當時先進效能指標的導彈。”
實現該任務的組織措施:“在國防部的航空工業委員會下成立導彈研究院,該院自1956年起開始建設,1960年建成。”
這一決策的預見性和深遠影響,在以後的歲月裡越發顯現。錢學森善於根據國家的總體部署和要求,通過戰略謀劃和頂層設計來引領國防科技發展的能力,奠定了他作為戰略科學家的非凡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