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德軍士兵的戰鬥日記:疲於奔命的三天三夜
比德曼(右起第三人)與第437步兵團一些剛剛獲得二級鐵十字勳章的戰友們合影留念。
1944年6月23日,俄國人沿一條400英里寬的戰線對“中央”集團軍群發起打擊。從維捷布斯克至基輔,整個中央防線陷入一片火海。齊裝滿員、裝備精良的蘇軍師在坦克、飛機以及大批美援物資的支援下,對勒熱夫、斯摩稜斯克和更南面的德軍薄弱防線發起了一場猛烈的攻勢。
俄國人重創了德國軍隊,所採用的方式正是1941年和1942年我們獲得巨大勝利期間對付他們的辦法。由於希特勒的固執,德軍將領們無法採取必要的措施來避免整個軍隊被圍。這場龐大的攻勢突破了我們的前線,迅速深入至德軍腹地,大批人員和物資被切斷,被圍的眾多部隊不是舉手投降就是被全殲。
幾位連長被召至營部,就目前的態勢聽取營長施馬兒費爾德上尉所做的簡報。他嚴肅地告訴我們,南面的敵人已突破我軍防線,我們的任務是擋住向西疾進的蘇軍大潮,保護“北方”集團軍群敞開的側翼。
全營迅速登車出發,冒著公路上嗆人的塵埃向南面趕去。第二天早上,我們繼續向南推進,到達了一個廢棄的蘇軍榴彈炮連陣地。陣地上扔著大批空彈殼,還有許多空的和丟棄的罐頭,罐頭上標著“奧斯卡·邁耶——芝加哥”的字樣。
我們的兄弟營也在向南攻擊前進。但在穿越蘇軍猛烈的炮火齊射時,該營損失慘重,營長施內普夫少校、副官馮·德·施泰因以及其他許多人都陣亡了。
通過這場進攻,我們在蘇軍敞開的側翼向前推進了30公里,這片區域的敵軍,目標直指我們國土的一部分——波羅的海和東普魯士。
“到柏林去!”蘇軍的口號這樣說道,“具有愛國精神的方面軍向西前進,殲滅可恨的德國侵略者。你們必須向西前進,為你的祖國,為這片工農的土地復仇。敵人的女人屬於你們。他們那裡,牆上會流出自來水,你們可以洗澡,可以用精美的容器喝水。”我們本能地感覺到即將到來的災難,但即便是我們當中最具懷疑態度的人也從未想象過這些來自東方的敵人在我們的國土上所發洩的怒火。
伴隨著初升的太陽,俄國人以連級規模的兵力向我們的陣地湧來。中午時,重型炮彈開始在我們的防區內炸開,我們很快便被籠罩在雨點般落下的炮彈中,只有當敵人再次試圖突破我們的防線時,炮擊才有所減弱。7月4日這一整天,我們一直堅守著陣地,俄國人在我們右翼的南側陣地達成了突破。守衛南側陣地的第1連被迫發起反擊,試圖堵上缺口,該連連長在戰鬥中身亡。
第437步兵團的戈特洛布·H·比德曼少尉。這張照片是1944年初他在俄國北線服役時拍攝的。
下午2點,我們的電臺陷入了沉默,已無法與據守在米奧利亞的安布羅修斯上校和他那些軍校教官們取得聯絡。我過去所在的老連隊派出一個偵察排,朝我們的右翼趕去,試圖與對方建立聯絡,但他們回來報告說,他們看見那座鎮子已被蘇軍佔領。
儘管獲得坦克加強的蘇軍步兵多次試圖突破我們的左翼防線,但我們這個戰鬥群始終牢牢地控制著陣地。黃昏時,士兵們趴在各自的武器後,我蹲伏在無線電報務員身邊,他正以規定的頻率徒勞地試圖與安布羅修斯上校取得聯絡:“米娜,米娜,能聽到嗎……米娜,請回話。”
夜色降臨時,我們終於接到了指令,這個指令由1個150毫米火炮單位的前進觀測員傳遞,命令我們向北-西北方後撤5公里。我們興奮地進行著後撤的準備,在夜色的掩護下,我們放棄了這裡的陣地。打頭的是一輛自行高射炮,車身上爬滿了步兵連的士兵。該連剩下的士兵帶著反坦克炮尾隨其後。另1門自行高射炮和另外2個步兵連殿後。我和第2連的2個小組擔任後衛。簡潔的命令要求我們在晚上8點整實施後撤,陣地上不必留下後衛部隊。動身前,雙方發生了交火,輕武器和2挺重機槍射出的曳光彈鑽入夜幕中。我們出發時,敵人的1個迫擊炮排打了幾個齊射,炮彈在我們身後炸開。
我們沿著小徑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最終轉身向北。當晚10點前,我們到達了一座燃燒的村落的東郊。前哨部隊停了下來,我匆匆趕上前去。對形勢做了番評估後,我們意識到,我們已遭到包圍,要想活命,現在決不能浪費任何時間。從我們所處的位置能看見村子裡擠滿了俄國人,可怕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地區,敵人的身影在火焰的映襯下清晰可見。樹林邊緣距離村內第一座燃燒的房屋約有100米,我站立在20毫米高射炮炮手身旁。艾格納將機槍架在炮車的擋泥板上,做好了開火的準備。身後的其他人隱蔽在樹林的陰影中。猶豫了片刻,我們向前而去,穿過村子轉身向東。木屋燃燒所騰起的火焰,在樹木間投下幽靈般的陰影。儘管自行高炮行進時發出引擎的轟鳴,但敵人並未留意我們,就這樣,我們將他們甩在身後,終於到達了一片遍佈樹林的沼澤地。
藉著軍用電筒微弱的亮光,我在之前從俄國人那裡繳獲的地圖上檢視這片沼澤北部邊緣的情況,越過這片沼澤,地圖上空白一片,沒有我們所需要的資訊。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這份糟糕的地圖所提供的資訊遠比這片區域中我們許多單位所掌握的情況多。我們穿過樹林繼續向前,進入到一片被茂密的樹冠所遮蔽的林間空地。我站在一個小土丘上向北面和西北面張望,大約10公里外,一串照明彈靜靜地懸掛在空中。那是蘇軍飛機投下的照明彈,正準備實施投彈。那裡就是前線,肯定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我把觀察結果告訴部下們,於是,我們在黑暗中繼續前行。
1944年7月5日,初升的太陽帶來了新的一天。我們離開樹林時,第一縷晨光在草地上舞動,遠處的麥田輕輕起伏著。100米外,一座山丘出現在視野中,山上佇立著一座粗陋的小木屋。我帶著先頭部隊,小心翼翼地朝那座木屋走去,打算讓我的副手帶著後續部隊隨後跟上。突然,30米外齊腰高的麥地裡,一名身材高大的蘇軍少校冒了出來,揮著手槍,用拙劣的德語喊道:“德國佬,投降吧!你們被包圍了!”這一瞬間,空氣似乎凝滯了,沒有任何警告,烏沙科夫中士的衝鋒槍響了,一個點射擊中了那名少校的前胸。
1944年3月,執行偵察巡邏任務後,伯恩哈特中士(左)向比德曼少尉彙報蘇軍陣地的情況。右側,身穿迷彩作戰外套的士兵攜帶著MP-40衝鋒槍的彈匣包。
瞬間槍聲大作。蘇軍的衝鋒槍子彈從近距離內射向我們,從兩側投來的手榴彈也在我們身邊炸開,我們趴在開闊地裡,試圖還擊。我們的第一輛自行高射炮仍隱蔽在100米後的樹林中,並未被敵人發現,此刻,它開火了,炮彈凶猛地掠過我們的頭頂。我們清楚地看見這些炮彈在我們前方炸開時掀起的塵埃。第二輛20毫米自行高射炮車也迅速投入戰鬥。遭到這一壓倒性火力出人意料的打擊,我們前方的100餘名敵人四散奔逃,匆匆隱蔽到一片窪地裡。
幾個步兵連從道路的左右兩側向前湧去,迅速穿過綠色的麥秸稈。自行高射炮和拖曳式反坦克炮沿著道路隆隆而行,我們拼命向北推進。戰鬥群裡的每一個士兵都知道,形勢很嚴峻,因而這場短暫的交火顯得絕望至極。我轉頭向身後的人喊道:“想投降的人可以留下,不想投降的人跟著我突圍!”不用回頭張望就能知道,沒人留在後面,所有人都匆匆向前衝去。
下午早些時候,我們來到一片居民地附近,這片居住區坐落在一座俯瞰這片地區的小山丘上。排除了村莊已被敵人佔據的可能性後,我暗自禱告這裡距離杜納河已不太遠,我們的防線就在杜納河。
兩輛老舊但依然強大的T-26坦克據守在這片居住區,排氣管冒出陣陣黑煙,我們靠近時,炮塔轉動著指向我們。平諾夫中士展示出優秀的技能和勇氣,湊近到坦克旁,用一枚錐形裝藥反坦克手榴彈將一輛坦克炸燬。我們的一輛自行高炮,引擎部位被一發坦克炮彈直接命中。我蹲在冒著煙的車身旁,高射炮手仍在不停地開火射擊,一縷鮮血順著他的衣袖淌下。第二輛蘇軍坦克停了下來,車組人員試圖棄車逃竄,結果被我們密集的輕武器火力射倒。我們爬起身,迅速衝入村內,高呼聲從我們的喉嚨中迸出,我們朝村舍裡開槍,投擲著手榴彈。
一名20歲左右的機槍手肩頭中彈。我停下腳步,抓過他的機槍,讓他到反坦克炮那裡去,炮組人員會把他送到自行高射炮上。我將機槍抵在腰間開火射擊,帶著其他人衝在前面,一路衝殺到村子的另一端。
我們向前猛衝,將那些燃燒的房屋甩在身後,很快便到達了下一個村落。這裡沒有發現蘇軍的身影,但村民們已做好了迎接蘇軍的一切準備。我們突然出現在村子裡,村民們沒有從我們襤褸的軍裝和包裹著偽裝布的鋼盔上識別出我們的身份,他們從門口和窗戶處探出身來,揮舞著白色和紅色的布歡呼著。婦女們準備了一碗碗甜奶油來迎接她們的解放者,興奮的孩子們拿著木勺站在一旁。突然,他們驚恐地發現全副武裝的到來者並非蘇軍,而是敵人。我們疲憊不堪,飢渴交加,破舊的軍裝上滿是泥土和汗水,迅速拿起為我們的對手所準備的食物和飲料狼吞虎嚥起來,完全沒有理會那些恐慌不已的村民。
太陽落入地平線時,我們終於靠近了目的地。突然,右側射來一串機槍子彈,有驚無險地從我們頭上掠過,遠處的道路邊緣,我們辨別出一個蹲伏在武器後的重機槍組組員們所戴的形狀獨特的鋼盔。我們的心興奮得砰砰作響,隨後便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用德語大聲呼喊對方。雙方接近時,他們瞪大雙眼,驚訝地盯著我們。
終於,筋疲力盡的戰鬥群走進了一位上校的陣地,這名上校負責米奧利亞地區的防衛。在參謀人員的簇擁下,這位上校穿著整潔的軍裝,站立在路口的一張桌子旁,身後不遠處搭設著一頂帳篷。我的雙腿因疲憊而顫抖著,但還是走上前去向他報告,我的部隊現已歸隊。桌子上鋪著一張大幅地圖,我試著向他介紹我們的後撤路線。一連三天三夜,我們不停地行軍,沒有得到片刻休息,我的手指著地圖,眼皮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