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朝華 孔濱

抗美援朝的馬良山戰鬥是中國人民志願軍第六十四軍一九一師對馬良山地區防禦之敵實施的反擊作戰，是志願軍第一次組織步兵、炮兵、坦克兵、高射炮兵和工兵等諸兵種的協同作戰。集中兩個坦克連以堂堂之陣與敵“裝甲陣前拼刺刀”，經4小時激戰一舉奪佔馬良山及其附近各防禦陣地，被譽為“聯合兵種協同作戰的成功範例”而載入軍史。

此役共殲滅聯合國軍4400餘人，其中英軍1700餘人，英聯邦第一師遭受重創，擊落敵機14架，擊毀坦克6輛，對志願軍穩定西部戰局丶配合開城談判有著十分重要意義。

一、出其不意，多謀善變。變夜間襲擊為晝間強勢突擊。

馬良山是臨津江右岸、高棧下里新村、陽地洞、回山洞一帶地區的制高點。海拔317公尺，山勢險要，居高臨下，戰術價值十分重要。是當面之敵北進必經之路，也是阻擊敵人的天然屏障。一九五一年十月，聯合國軍發動的“秋季攻勢”中，敵人用了六晝夜的時間，以2695人的高昂代價才佔領了馬良山，我軍鑑於戰場態勢，主動暫時放棄。

馬良山防禦之敵系英軍第二十八旅蘇格蘭皇家邊防團第一營，是十分熟悉山地防禦作戰的部隊，敵二十九旅佔領馬良山後專門由該二十八旅接替防禦。共5個連。其部署：第一連位於317高地。第二連位於216.8高地及東北無名高地。第三連及營本部位於280高地。第四連位於280高地以西無名高地。火器連分別配屬於各步兵連。坦克在199.9高地作為固定發射點。每個高地構成一個支撐點，經28天防禦準備，已由野戰倉促防禦完善為野戰堅固陣地防禦體系。兵、火、陣、障極為完備。

曾思玉軍長

為打好反擊馬良山這一仗，六十四軍專門成立了聯合指揮所，部署整合諸兵種作戰力量。鑑於雙方夜戰頻繁的特點，一九一師指揮員逆向思維，反其道而行之，決心於十一月四日下午三時在白天發動進攻。這一決心大大出乎敵我雙方的意料。兵力具體部署：五七三團配屬炮兵營3個，坦克10輛，工兵營1個，擔架連2個，擔任主攻。殲滅317高地（馬良山主峰），280高地及以西無名高地之敵。五七二團配屬榴炮營1個，以一個營擔任助攻。殲滅216.8高地及以北無名高地之敵。五七一團為二梯隊。位於長財洞、文備洞、羅鶴洞地域。並以一個連與師偵察連積極佯攻，箝制高陽岱之敵，保障五七三團翼側安全。炮兵在退作洞、聖燈洞、也羅洞、龜巖洞地域佔領發射陣地。支援573團、572團戰鬥。由於我軍在十月十五日以來採取夜間兵力襲擾和晝夜炮火欺騙射擊，從而迷惑了英軍守敵，使其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勢，即重視夜間對抗，忽略了白天我軍意圖與行動。為配合一九一師正面攻殲，六十四軍聯合指揮所部署一九0師一部在馬良山側背向高旺山美三師守敵實施牽制性攻擊，阻敵增援，斷敵退路。

一是在進攻時間上，打破常規，變夜為晝。進攻前，我軍每天夜間襲擾敵人。因此敵夜間警惕性很高，對白天則毫無準備。直到四日下午炮火準備時敵還未發覺我之企圖。

二是在炮火襲擊上，出其不意，誘敵上當。炮火襲擊分兩次進行，第一次炮兵急襲和坦克直瞄射擊完成後，步兵火器一齊開火，敵誤認我開始衝擊，佔領了表面工事，然而我步兵並未發起衝擊。炮兵突然進行了第二次火力急襲，使敵人上當，給敵人以大量殺傷。第二次火為急襲打完之後，敵人怕上當不出工事，待我步兵衝上去以後，很多敵人還在防炮洞內防炮，被我衝擊部隊堵在了洞內抓了俘虜。

三是在進攻出發陣地選擇上，攻其不備，位置前推。縮短敵我間真空地帶，減少攻擊部隊敵火下運動距離，最近距敵前沿僅僅200米。在進攻前一日進入陣地，做好準備，挖了工事，帶足一天的乾糧。絕對禁止突擊部隊活動，防止暴露目標，使敵人未發現我進攻方向和攻擊點。

四是在炮火襲擾上，持續迷盲，迷惑騙敵。炮兵於三日夜和四日分別進行試射，並保持平時接敵狀態不變，防敵發覺我企圖。

一九一師集中60門火炮於當日15時開始進行猛烈的炮火準備，兩個坦克連以直瞄破壞射擊參加火力準備，摧毀英軍大部工事，15時40分炮火假轉移，將英軍誘出工事後又予以大量殺傷，志願軍坦克隱蔽直瞄射擊摧毀了英軍在炮擊結束後殘存的工事；配置在坦克和火炮附近的高射炮則實施對空射擊，阻止其飛機的空中支援，16時5分，志願軍開始將炮火延伸後，步兵立刻開始發起衝擊。

二、強化合成，充分準備。把步炮、步坦協同放在突出位置。

戰前，一九一師各團組織班以上指揮員晝夜反覆勘察地形，研究敵情，明確任務和打法，完善作戰方案。戰前進行了三天戰前練兵。進攻分隊根據自己的任務進行了進攻戰鬥演習。五七三團於進攻前三天，集中三個連在距敵前沿200至500米處，秘密構築了2、5公里長，能容兩個營的交通壕。並構築了觀察所、彈藥所，迫擊炮陣地，輕重機槍射擊陣地。便於攻擊分隊能及時發揚火力和減少傷亡。嚴密組織步炮協同丶坦炮協同和步坦協同，指揮統一，上下一致。團組織步炮聯合指揮所，聯合觀察所統一在現地協同，計劃上協同，地圖上協同，最終實現目標協同；將步炮計劃在戰士中進行傳達教育，以實現在戰鬥發展中能按計劃打下去。炮兵和坦克兵反覆熟悉地形，對目標、射距和射彈面進行了精確計算，各種火器都明確區分了任務。

佔領陣地

一九一師各部隊於11月3日晚進入進攻出發陣地，4日拂曉前做好一切進攻準備。當日15時開始炮火準備。坦克先行5分鐘打點直瞄射擊，以準確猛烈的火力摧毀了敵防禦工事諸多堅固目標，營、團火力行30分鐘的破壞射擊，並以一部分炮火壓制敵縱深炮兵，然後分兩次進行火力急襲；炮火準備共一小時零五分鐘。16時5分炮火延伸，步兵發起衝擊，戰鬥進展順利。

五七三團五連於16時10分一舉攻下280高地以西無名高地。全殲守敵第四連，俘敵3名。16時42分，四連攻佔280高地西部，殲敵第三連大部。因東側有敵堅固設防，四連攻擊受挫，遂以九連線替攻擊，將地堡炸燬，殘敵動搖潰逃。一營以一個排於15時43分佔領180高地，全殲敵側方前哨陣地之敵。主力於16 時45分攻上馬良山主峰317高地，19時結束戰鬥。殲敵第一連及團、營部各一部，俘敵5名。

五七二團、五七一團、一九0師五六九團分別完成任務，奪佔要點，殲敵俘敵數十人。

三、重用坦克，巧妙掩護。隱蔽進入發射陣地，發揮最大毀傷效能。

戰前，六十四軍給擔負進攻任務的一九一師調來了包括“喀秋莎”火箭炮在內60門火炮。但考慮到敵人依山修築的部分暗堡很難透過遠端火炮間瞄射擊予以摧毀，而必須依靠加農炮抵近直瞄射擊，志願軍決定使用坦克，跟敵人來一場“硬碰硬”的較量！志願軍裝甲兵指揮部派出坦克1師坦克1團的兩個坦克連加強攻堅部隊。這兩個連主要裝備蘇制IS-2重型坦克和T-34中型坦克，IS-2重型坦克防護效能超過美軍的主力坦克，裝備的122毫米加農炮威力十足。入朝以來，重坦克部隊眼看中型坦克和自行火炮都取得了不小戰果，一直躍躍欲試摩拳擦掌，馬良山戰鬥就成為我軍重型坦克的首次實戰，在敵防禦陣前以堂堂之陣對敵發起直瞄精確毀傷射擊。

為保證完成任務，在抵達陣地後，配屬一九一師的坦克1團參謀長楊惠與五七三團團長許憲章一起，帶上乾糧和部分坦克乘員，趁夜色潛至敵人前沿，利用一天時間將敵人的防禦陣地體系及戰場周邊地形均進行詳細勘察，最終決定將坦克射擊陣地設在馬良山腳下幾處射界開闊的小山頭附近，針對敵堅固目標、土木工事及可能的裝甲運動目標進行了火力計劃，區分了重型坦克與中型坦克連的火力打擊任務。在偵察兵的配合下，將敵情目標點、火力點及各種火器位置都標在圖上，做到了每輛坦克都有射擊計劃圖，確保心中有敵，有的放矢。

步坦協同衝擊

11月3日夜間，志願軍炮兵對馬良山敵人陣地前的雷區和障礙進行破壞性試射和迷盲射擊，迷惑守敵，在轟鳴的炮聲掩護下，我軍10輛坦克隱蔽前出，由集結地城向進攻出發射擊陣地低速抵進，採取小油門、低轉速、大間隔的方法秘密開進，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通向射擊陣地的道路極為不便，寬度大多在3米左右，與坦克車體寬相接近。部分山道一側是陡峭的石壁，另一側就是懸崖，山路上大小彈坑遍佈，每前進一米對我年輕的坦克兵都是極大挑戰，難行地段車長以上指揮員全部下車指揮。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陣地。工兵與乘員一起迅速對坦克進行偽裝。針對敵對我使用凝固汽油彈的情況，坦克連使用棚布和防雨布將發動機蓋嚴，上面再封蓋20公分厚的泥土，準備了防火用具。由於我軍的行動完全出乎敵人意料，馬良山上的英軍對眼皮底下的鐵甲戰車竟渾然不覺。

11月4日下午15時，我志願軍六十四軍一九一師在兩個坦克連、三個炮兵營、二個高射炮營的支援下，在一九0師五六九團向高旺山實施策應攻殲的配合下，重奪馬良山的總攻正式開始。我軍坦克發揮直瞄射擊精確度高、毀傷效能大的特點，將敵人280高地、317高地和216.8高地的明碉暗堡打成一片廢墟。五分鐘直瞄射擊，分別採用區分火力和集中火力射擊的打法，每輛坦克均發射炮彈20發，10輛坦克200發，對敵幾十個大小目標實施精確毀傷，命中率高達95%。五七三團許憲章團長從望遠鏡裡看到敵人陣地上濃煙四起，火力點一個一個被摧毀，大讚坦克兵打得準、打得好！

蘇式lS一2重型坦克

四、積極防空，密切配合。確保坦克對空安全和坦克火力的最大發揮。

11月4日，我二個高炮營和坦克高射機槍組成了重點對我10輛坦克射擊陣地的防空群，完成了防空部署，明確了敵機來襲方向、航向、高度，進行了偽裝。我軍火力準備不久，馬良山英軍陣地上的明暗火力點及防禦工事就被我坦克炮打得“體無完膚”，直到15分鐘後敵人發現了我軍坦克的射擊陣地。敵人瘋狂調動4個炮群進行壓制射擊，又以15架飛機向我射擊陣地瘋狂投擲50枚凝固汽油彈，整個陣地瞬間被濃煙烈火籠罩。隨著敵機一次次俯衝投彈，我軍6輛坦克被烈火包圍，3輛坦克先後起火，我坦克乘員除一、二炮手繼續實施火力打擊外，其他乘員全部進行防空和滅火。五七三團團長許憲章立刻調動全部高射火器對敵機進行射擊，擊落擊傷敵機數架，迫敵高空投彈和退出戰鬥。我師遠端炮群也開始對敵人炮兵進行反制。在我步兵準備發起衝鋒時，在317高地主峰右凹部突然出現了一座暗堡，從其中噴出的三道火舌封鎖了我軍進攻的通道。見此情景，坦克1團參謀長楊惠立刻透過電臺對各車下達射擊命令，從各射擊陣地上發出的炮彈，均準確地砸向敵人暗堡，坦克兵的集火射擊大顯神威。步兵發起衝去後，還有敵殘餘火器對我實施殺傷，我重型、中型坦克連迅速集中火力和區分火力予以摧毀，有效地支援步兵攻擊。

在坦克兵有力支援下，步兵攻殲經4小時浴血奮戰，至晚上7點我軍完全佔領馬良山。打掃戰場時，發現負隅頑抗的英軍營長已被我坦克炮炸死在一處地堡中。我英雄坦克兵僅損壞坦克炮一門，一人負傷，戰後，坦克1團2連榮立集體二等功。

蘇式lS一2重型坦克

正是由於我六十四軍在抗美援朝戰場上，面對美軍主力第三師和英軍主力英聯邦29旅、28旅，英勇作戰，大量殲敵，正確使用坦克支援步兵，周密組織與實施了多兵種協同作戰，創造了步坦、步炮、坦炮協同作戰之經典範例，才有1955年中央軍委命令由六十四軍頭等主力師步兵第一九0師接裝蘇軍一個整機械化師，共八個團（三個摩步團每團加一個坦克營、炮兵營，一個重型坦克團、一箇中型坦克團，一個自行火炮團、一個牽引火炮團和一個高炮團）的所有裝備，從此建立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機械化師。

抗美援朝已過去了70個年頭，國際社會將迎來歷史性大變局，安全環境不容樂觀。中亞兩國爆發的武裝衝突中，亞塞拜然使用無人機對亞美尼亞的坦克實施全方位、無攔阻攻擊，土耳其也曾使用無人機攻擊亞美尼亞，使其損失T一72坦克80多輛。由此坦克“無用論、過時論”甚囂塵上。恩格斯早都講過“技術決定戰術”，隨著武器裝備的發展，作戰模式和樣式必將發生新的變化，但終離不開系統與系統、體系與體系的全面對抗，坦克裝甲在未來作戰中的突出作用仍可期待，絕不容小覷！我必須敢打善打，丟掉幻想，準備戰鬥！

六十四軍美名傳，

裝甲突擊敵膽寒。

未來戰場雄風在，

橫掃千軍仍鐵拳。

（特別感謝發小王朝霞、戰友王新提供相關史料）

作者 孔濱

作者簡介：孔濱，中共黨員，十四歲參軍，畢業於裝甲兵指揮學院、石家莊陸軍高階指揮學院，大學本科，上校軍銜。軍旅生涯三十年曆任：坦克兵二炮手丶一炮手丶車長、排長、連長、營長、副團長和集團軍軍、師、團作訓參謀、作訓股長、作訓科長，軍區戰術訓練基地副參謀長。被評為瀋陽軍區“優秀指揮員”、“全軍優秀教練員”。奪得軍區比武團體、個人全能雙料冠軍，榮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五次。中國人民解放軍作戰能力評估系統研究專案帶頭人，全軍戰鬥力評估五大標準於2003年由軍委、總部頒發全軍實行至今。著有《演習導演藝術》軍事專著，論文《加強基地化訓練 提升打贏能力》獲國家級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