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血戰
戰火紛飛,硝煙瀰漫,黃草嶺上血染紅旗迎風展,揚軍威,敵膽寒。
志願軍戰士最勇敢,堅守陣地十三晝夜,抗美援朝保家園,前進,前進!
這是42軍124師370團2營4連的戰歌——《黃草嶺英雄連連歌》的歌詞。
人民解放軍序列裡許多基層連隊都有自己的戰歌,但以長津湖戰役為背景的,《黃草嶺英雄連連歌》是僅有的一首。
黃草嶺英雄連連歌
第一個跨過鴨綠江1950年10月16日黃昏,吉林輯安的鴨綠江邊,志願軍42軍人列列,槍林林,馬蕭蕭。
隨著軍長吳瑞林一聲令下,作為42軍前衛的4連第一個跨過了鴨綠江。
聽著這熟悉的歌聲,行進在排頭的連長蓋成有和指導員李兆勤,這才意識到已經離開祖國進入了朝鮮。
筆者的故鄉是青島萊西,黃草嶺英雄連的起源就在這裡。
“一二九”抗日救亡運動後,1936年2月,平津學生南下宣傳團途徑濟南,愛國學生廣泛聯絡自己的家鄉,在濟南、青島、煙臺等地成立了許多民先隊(民族解放先鋒隊)。
萊西位於膠東腹地,方言被外鄉人稱作綿軟的“地瓜話”,可抗日救國打日本,萊西人既不綿也不軟。民先隊聯合當地的鄉農學校,先後多次抗擊日軍進攻,並截殺了青島日軍宣撫班大佐,直到1940年春天,日軍才完全佔領了萊西。
後來,萊西民先隊加入了370團的前身——膠東八路軍蓬萊縣大隊。
抗戰勝利後,4連跟隨部隊山東警備二旅到達東北,又一直打到川東,1950年春天再次回到東北時,當年的普通戰士蓋成有和李兆勤,一個當了連長,一個提了指導員。
蓋成有和李兆勤不但是同鄉,而且配合默契,情同手足。李兆勤私下喊蓋成有“彪子”(萊西土話,這裡是厲害的意思)。
李兆勤邊走邊說:“彪子,我們已經出國了!”
蓋成有小聲道:“是啊,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
“和美國佬打,你心裡怵不怵?”
“這是急行軍,連隊不能停。”
“我連長,你指導員,我們倆代表4連,給祖國敬個軍禮。”說完,兩人同時出列,朝江北方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志願軍馬克沁機槍
打響抗美援朝第一槍10月17日日拂曉,4連到達朝鮮江界宿營後,突然接到了停止行軍原地待命的指令,直到19日下午才奉命繼續行軍。
抗美援朝第一次戰役叫西線打東線頂,42軍在東線頂不住,西線很難打得贏,而4連是頂針中的頂針。
10月25日拂曉,4連已經提前一天趕到了黃草嶺796.5高地。
瀰漫的晨霧剛剛散去,蓋成友得到了瞭望哨報告:“連長!來了個怪物。”
蓋成友急忙跑上主陣地,只見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自南面飛了過來。
“隱蔽!”蓋成友大喊一聲,臥倒在塹壕裡。
瞭望哨說的“怪物”,在天上盤旋了幾圈後,降落在陣地前面的一塊草坪上。
“這是什麼東西?”2排5班機槍手朱丕可問。
朱丕可不屑一顧:“球飛彈!俺一梭子打爆它。”
“沒有連長的命令,不能開槍。”劉鳳林瞪了朱丕可一眼。
“連長,我看這是美國佬的飛機。”一邊的2排5班班長李家琪低聲說:“它沒油了,我帶人去把它捉過來。”
不等蓋成友說話,那個怪物徐徐升空,又飛走了。
劉鳳林驚奇地說:“連長,飛彈又飛走了!”
“飛彈你個頭!5班長說得對,這是美軍佬的飛機,不過,它可不是螞蚱,是來搞偵察的。”說完,蓋成友又吩咐劉鳳林:“通知各排,抓緊吃飯,敵人十有八九要上來了。”
天大亮起來,一抹金色的晨曦照在了黃草嶺的頂峰。
“連長,有情況!”蓋成友手中的幾片饅頭幹還沒吃完,瞭望哨又發出了警報。
蓋成友急忙伏身朝山下的公路望去,見一隊韓軍士兵跳下了汽車,朝陣地方向搜尋過來。
“準備戰鬥!”蓋成友立即發出了命令:“左右傳,沒有命令,不許開槍。”
一道命令下去,陣地上的4連戰士,迅速俯身到塹壕前沿,持槍瞄準了前方的韓軍。
朱丕可透過馬克沁機槍的準星,見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韓軍小頭目四下觀察了一會兒,摘下帽子挑在卡賓槍上,朝後邊的人搖晃幾下,索性坐在草地上抽起煙來。後續的韓軍士兵看到訊號,呼呼拉拉地擁了上來。
韓軍小頭目見狀,甩掉了菸蒂巴,一揮卡賓槍,帶人闖進了4連的陣地前。
100米,80米,50米……韓軍的模樣已經清晰可見。
等韓軍到了30米的距離,蓋成友一聲令下,朱丕可的馬克沁機槍搶先開火,只是兩個點射,先頭的5名韓軍應聲倒地。
接著,4連的湯姆衝鋒槍、美式步槍、手榴彈一齊開火,遭到突然襲擊的韓軍士兵,屍體立即佈滿了陡坡,後面的人也亂做一團,悉數退到了山下。
望著退去的韓軍,蓋成友來到朱丕可身邊:“你老朱,打響了第一槍。”
朱丕可摸著機槍道:“連長,敵人不經打啊,兩個點射就退了,不過癮啊。”
蓋成友提醒道:“這是出國第一仗,可不能輕敵。”
中午過後,已經打退了韓軍首都師1團(白虎團)3次進攻的4連戰士,正趴在陣地地上一邊嚼著饅頭幹,一邊警惕地盯著前方。
李兆勤從連指揮所跑過來:“營長打電話說,今天進攻的敵人是偽軍近衛首都師的白虎團。”
蓋成友拍了一下帽子上的泥土:“什麼近衛遠衛白虎黑虎的,4連照打不誤!”
“營長提醒我們,據人民軍通報,偽軍的後面有陸戰1師。”
“陸戰1師?老子4連是42軍的第一連。”蓋成有根本不知道陸戰1師是什麼部隊。
“陸戰1師是一支美軍部隊,偽軍部隊和它沒法比。”李兆勤剛從營長那裡知道了一星半點。
蓋成友豪氣沖天:“婢養的,我們來朝鮮,打的就是美國佬。”
黃草嶺陣地
火力前重後輕,兵力前輕後重黃昏時分,接連吃了一天敗仗的首都師師長金錫源,將戰況用無線電報告給了在元山的韓軍第1軍團長金白一。
金白一不相信:“北朝鮮在黃草嶺有如此強大的兵力?”
金錫源回答說:“是的,軍團長,這是自仁川登陸以來,我們從未遇到過的猛烈阻擊。”
金白一立即指令金錫源:“北朝鮮的主力已經被分割在南方,這不過是一股衝出包圍圈的殘餘在做拼命抵抗,只要加強兵力火力,嚴密配合,黃草嶺不難佔領。”
與此同時,志願軍370團團長趙欣然的電話也打到了796.5高地:“4連今天打得好!但這只是給敵人的先期教訓,敵人不會善罷甘休,要迅速鞏固工事,準備彈藥火力,再次給敵人嚴厲的打擊。”
蓋成友聽完趙欣然的指令,對著話筒堅定地說:“人在陣地在!”
蓋成友打仗“彪勁”十足,但十分善於觀察與思考。
指揮了一天戰鬥的蓋成友發現,白虎團的火力雖然猛烈,但打法死板,無非是飛機大炮轟炸過後的步兵衝鋒,而一旦敵人接近陣地,飛機大炮要麼延伸轟擊,要麼停止活動,而這成了近戰殲敵的大好時機。
蓋成友下定了打近戰的決心,下令連夜恢復原工事,而且深度必須在1.5米至2米之間,每一名戰士挖出間距3到5米的3—4個散兵坑,以備單兵機動戰鬥使用。
與此同時,也調整了4連的戰術部署。
首先,火力前重後輕,集中全部的火力,加強在敵人進攻的必經之路,先期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其次,兵力前輕後重,前沿部隊不宜過多,儘量減少並分散,同時在反傾斜面構築防炮洞,囤積糧食和彈藥,加大反擊部隊的後勁;
再者,掃清陣地前沿射界,注意沉著迎敵,敵人不到50米內,所有武器不準開火,將近戰的優勢發揮到極致;
另外,預備隊以3人一組,4組為一隊,做好隱蔽,隨時準備反擊;
最後,絕不能暴露志願軍的身份,決不能當敵人的俘虜,堅決保持整個東線戰略上的突然性。
黃草嶺英雄連錦旗
黃草嶺危在旦夕10月26日上午8點,積蓄了一個晚上力量的韓軍首都師白虎團出現在了796.5高地前的公路上。同時,加強的韓軍17團、18團也朝人民軍堅守的草芳齡、水洞和松茸洞一線撲去。一派金黃景象的黃草嶺,又陷於了硝煙戰火中。
370團2營的防禦態勢成倒品字形,5連、6連守在韓軍可能左右迂迴的通道,4連迎面防守可以控制公路隘口的796.5高地。這一天,韓軍的攻擊重點依然是370團2營的防禦陣地,尤其4連前出5連、6連防守的796.5高地。
韓軍雖然是故伎重演,但火力比25日增加了兩倍,50架飛機猛烈的掃射投彈後,接著是陸戰1師5個炮兵陣地傾瀉而來的炮彈。
事前,蓋成友命令各排陣地除留有一名瞭望哨哨外,其餘人員悉數拉進了反斜面隱蔽,而早在夜間前出陣地有利位置埋伏起來的戰士,也全部躲進了深達2米的單人掩體裡,只等一聲令下,隨時採取近身戰術反擊。
等陸戰1師的飛機大炮轟炸過後,眼見韓軍進入步兵30米的最有效殺傷距離,已經迅速進入陣地和前出埋伏的4連戰士,頓時輕重機槍、湯姆衝鋒槍與手榴彈一起開火,將先頭的韓軍士兵悉數擊倒,後續的韓軍士兵見狀,立即臥倒在半山腰上。
山下的第2輪韓軍剛剛開始進攻,在不遠處手持望遠鏡觀察的趙欣然,立即電令370團炮營和加強的人民軍炮兵聯隊進行急速攔阻射擊,將韓軍的第2梯隊打得四下逃散。
韓軍首都師“白虎團”一上午的進攻,宛如25日的翻版,雖然反覆攻擊了數次,但在796.5高地前沒能前進一步。而在水洞和松茸洞一線人民軍步兵聯隊,因傷亡嚴重丟失了幾處陣地有回撤的跡象,在此指揮作戰的370團副團長苑世仁,也身負重傷被抬下了陣地。
韓軍17團、18團見好不容易打開了一個缺口,立即將主力兵合一處蜂擁攻來。黃草嶺陣地危在旦夕
此時,371團1營、2營還在路上,臨時統一指揮中朝軍隊的趙欣然,連1個班的預備隊都派不出來。
情急之下,趙欣然急令暫時安全的2營4連蓋成友,帶領1個排加強人民軍步兵聯隊,堅決堵住缺口,沒有命令誰也不能後撤,否則執行戰場紀律。
聽說蓋成友要去人民軍步兵聯隊執行任務,李兆勤心裡不由地犯起了嘀咕。
796.5高地緊鄰江鹹公路,是敵人機械化車輛北上的必經要道,守住了796.5高地就鎖住了身後黃草嶺的咽喉,而796.5高地一旦丟失,志願軍整個東線作戰將立即崩潰。
李兆勤心裡也清楚,團首長不到十二萬分的時刻,也不會動用4連這個前衛連。
李兆勤有些擔心地囑咐蓋成友:“彪子,你快去快回,啊!”
蓋成友顧不上多說什麼,帶上1排離開了796.5高地。
美軍飛機轟炸黃草嶺
發現了中國人深夜的黃草嶺796.5高地方向,一幢U字型結構的草屋裡,一隊白天吃了敗仗的韓軍首都師士兵,正邊烤火邊抽菸邊叫罵著發著牢騷。
等看清了果真有幾間草屋後,隊長揮手讓戰士待在院子裡,獨自持槍推開了亮著燈光的正屋房門。
房門開啟時,隊長和一名面向房門的韓軍士兵四目相對,同時愣在了那裡。槍口朝上的隊長大喊一聲“敵人”,順手一發子彈穿透了屋頂,隨即退出了草屋。
槍聲驚動了兩側房屋裡已經休息了的韓軍,1個排計程車兵持槍跑出草屋,將猝不及防的10名志願軍團團圍在了中央。
看著殺氣騰騰的幾十名韓軍,再看看僅有兩把槍還揹著彈藥和糧食的運輸隊,隊長罵了一句,將手中的步槍扔在了地上,心不甘地成了東線第一批志願軍戰俘虜。
此時,韓軍首都師26日白天進攻再次受挫的報告,已經放在了第1軍團長金白一的面前。
“北朝鮮軍的主力?北朝鮮軍的主力早就被趕到了鴨綠江邊了!這是敵人的游擊隊!”
發完了脾氣的金白一,立即指示身邊的值班參謀,命令第3師27日接替首都師的進攻,首都師繞道越戰嶺方向,攻擊黃草嶺的左翼,企圖一舉拿下攻了2天仍沒有攻下的黃草嶺。
不等值班參謀離開,一位韓軍情報官急步走進來:“首都師的前線部隊抓了16名俘虜。”
而在金白一看來,與首都師幾百人的傷亡,這16名俘虜根本算不上什麼,只是聽到16名俘虜雖然拿著M1步槍,但既不會朝鮮語也不懂日語,這才心頭一驚。
金白一問情報官:“他們不會朝鮮語也不懂日語?”
“是的。我懷疑他們是中國人,而不是什麼日本投降後返回朝鮮的人民軍。”
金白一立即要通了阿爾蒙德的電話,說有一個十分重要的訊息報告。
“什麼十分重要的訊息?”阿爾蒙德不屑一顧地說:“據我的前線聯絡官講,今天最重要的訊息是你首都師的進攻再次失利。”
金白一急忙打斷了阿爾蒙德的搶白:“在黃草嶺前線,我們發現了中國人。”
阿爾蒙德繼續搶白金白一:“中國人?這不是韓軍攻了兩整天都沒有任何進展的理由。”
金白一重複了一遍情報官的話,大吃一驚的阿爾蒙德,急忙命令金白一連夜將16名俘虜送到元山:“我要親自審問他們。”
白虎團敗退,韓軍第3師偷襲10月27日,敗下陣的韓軍首都師白虎團,繞道北上攻擊越戰嶺,直到黃昏,接替進攻796.5高地的韓軍第3師26團才進入了攻擊陣地。
深夜的796.5高地上,明月懸空,正在巡視陣地的李兆勤,突然發現了陣地前一個處在射擊死角的小山包,於是急忙對身邊的副連長孫錫臻說:“你看那個小山包!”
看著小山包側後可以延伸到河邊發電所的緩坡,孫錫臻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敵人從這裡發起偷襲將是要命的,我們太大意了。”
李兆勤安慰說:“應該來得及。”
孫錫臻轉身喊來2排5班班長李家棋:“帶著你的5班,去前面的山包迅速挖好工事,”
李兆勤也提醒李家棋:“白天敵人沒怎麼進攻,要加倍警惕,防止敵人夜間偷襲。”
李家棋揮手喊了一聲“5班跟我來”,立即帶著朱丕克等人齊呼啦朝小山包跑去。
午夜時分的796高地,幾片黑雲遮住了月光,頓時四周一片朦朧。
此時,山腳下一個加強排的韓軍已經爬上了發電所後面的緩坡,悄悄朝4連前的小山包匍匐摸來。
小山包上,大汗淋淋的朱丕克脫去棉衣的空檔,彷彿聽見了什麼。
“班長,你聽!”朱丕克對身邊只顧著挖工事的李家琪說。
李家琪趴著在塹壕沿一聽,果然聽到了陣陣隱約的腳步聲,於是低聲發出了戰鬥命令,5班的戰士們立即臥伏在地,子彈上膛,指扣扳機,手榴彈也打開了保險。
山包右翼腳踩樹葉的沙沙聲越來越近,朱丕克已經看到了韓軍士兵在朦朧月色下閃著青光的鋼盔和刺刀。
隨著李家琪一聲喊“打”,朱丕克的機槍首先開火,接著一排的手榴彈也炸響,遭到突然打擊的韓軍立即臥倒在地,邊還擊邊退了下去。
朱丕克打完了一梭子彈後還嫌不過癮,於是起身端起機槍來回掃射,接連又打出了一梭子彈。
聽見槍彈聲的孫錫臻,急忙提著湯姆衝鋒槍跑過來。李家琪報告說:“副連長,敵人被打退了。”
孫錫臻問:“敵人這麼不經打啊!”
李家琪指著朱丕克說:“朱丕克端著機槍站起來打,還不夠他一個人打的。”
孫錫臻走近朱丕克:“你為什麼站起來打?”
朱丕克摸了摸馬克沁機槍:“工事都沒挖好,敵人就上來了,俺不站起來打,火力不夠,也不過癮呀!”
孫錫臻叮囑到:“注意隱蔽,節省子彈,可別光圖痛快,一下子就打出三梭子彈。”
“是,副連長!”朱丕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韓軍的炮火,比國民黨王牌新1軍、新6軍還要厲害, ”孫錫臻又轉身交待李家琪說:“要把工事挖得紮紮實實,能抗住幾陣子炮彈才行。敵人極有可能還會偷襲,要加強警戒,多動腦子!”
李家琪琢磨著了一會,突然朝副班長莊洪生耳語了幾句。莊洪生帶領戰士莫桂生,匍匐到山包前左翼的一個土稜邊,潛伏在一人高的草叢裡。
一個多小時後,埋伏在草叢裡的莊洪生和莫桂生機警地監視著前方。
“副班長,怎麼沒一點動靜?敵人不會是打怕了
吧!”莫桂生小聲地問莊洪生。
莊洪生囑咐莫桂生:“一打就怕,那還叫敵人哪!注意觀察。”
說著說著,年輕的莫桂生竟打起了瞌睡來。聽到了莫桂生呼嚕聲的莊洪生,疼愛地將一把枯草蓋在了莫桂生的後背上。
“副班長,我剛才睡著了嘛?”枯草的聲響驚動了莫桂生。
“你年輕,覺多嘛!”
“副班長,困勁過去了,你也打個瞌睡!”
莊洪生低聲說:“有情況!”
莫桂生一個機靈看去,只見前面不遠處,先是一個黑影一晃,接著有數不清的黑影在向前移動。
“咕咕咕,咕咕咕!”莊洪生學著山雞的叫聲,朝身後的班長李家琪發出了警報。
“敵人上來了,準備戰鬥!”後面的山包上,李家琪立即下達了命令。
這時,側翼的莊洪生和莫桂生首先開火,與山包上的5班戰士,前後夾擊,又將右翼偷襲的韓軍打了回去。
兩個人的阻擊28日拂曉,替換了首都師的韓軍第3師26聯隊的先頭營,已經集結在了796.5高地前河邊的變電所附近。
看清了韓軍3個連兵力的副指導員程遠來,急忙問李兆勤:“指導員,打不打?”
“打!”李兆勤興奮地說:“你馬上去安排炮排,我請示營部調炮火一起打。”
程遠來罵道:“孃的,也讓敵人嚐嚐咱們炮彈的滋味!”
程遠來離開沒多久,一陣急促炮聲在變電所附近炸響,死傷無數無數的韓軍,頓時亂作一團,四處逃散。
4連戰士們的歡呼聲還沒有完全停息,10架F4U機飛臨796. 5高地,一番輪番俯衝掃射後,接著次第迴旋爬高,又扔下一連串的炸彈。瞬間,一個個煙柱接連升起,瀰漫著嗆人的硝煙。
F4U機剛飛走,遠端炮彈也開始了冰雹般的射擊,揚起的土塊和碎石以及彈片斬斷的樹枝,嘩嘩啦啦地濺滿在志4連戰士的身上。
見炮火開始延伸,守在5班陣地左翼的莊洪生和莫桂生立即起身做好了射擊準備。
370團2營4連是清一色的膠東人,從連長蓋成友到普通戰士都時不時會來幾句膠東罵“婢養的”,尤其是在打急了眼的戰場上。
望著攻來的1個營的韓軍,莊洪生問莫桂生:“婢養的,看來今天要大打了,怕不怕?”
莫桂生緊握著手中的“單打一”步槍:“婢養的,怕他個球蛋。”
莊洪生放過了先頭的韓軍,等正面陣地的5班打響後,才命令莫桂生一齊朝只顧攻擊韓軍後面開起火來。
莫桂生邊打邊對莊洪生說:“副班長,我的‘單打一’,比敵人的連發槍還管用!”
“敵人武器好,人可不行!”莊洪生邊用湯姆衝鋒槍打點射,邊鼓勵莫桂生:“好好打,爭取立個抗美援朝第一功!”
“副班長,看我表現吧!”莫桂生說著又瞄準了一名韓軍。
莫桂生還沒等扣扳機,忽然感到脖子一熱,用手一摸滿手掌是血,但他沒有吭氣,仍開槍擊中了那名韓軍。
莊洪生不經意發現了莫桂生脖子上的鮮血,急忙說:“撤下陣地,回去包紮!”
看著蜂擁衝鋒的韓軍,莫桂生焦急地說:“我不能下陣地!只擦破點皮,沒關係!”
莊洪生急了:“下去!敵人上來,還有我呢!”
“副班長,我得和你在一起。”說罷,莫桂生扯下棉衣的白內襯,胡亂包紮了一下流血的脖子,繼續開槍射擊起來。
這時,韓軍已經發現了莊洪生和莫桂生的阻擊點,隨即一陣爆豆般的子彈射來,擊中了莊洪生的頭部和左臂,莊洪生沒吭一聲仍然開槍射擊。
突然,一發榴彈炮炸響, 硝煙散後,再次負傷的莊洪生倒在了塹壕裡。
莫桂生急忙爬過來,昏迷中的莊洪生看了一眼莫桂生,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溘然閉上了眼睛。
“副班長!”莫桂生抱著莊洪生哭出了聲。
5班主陣地的李家棋發現後,指揮朱丕克用機槍一時壓制住了韓軍,急忙爬到了莊洪生遺體旁邊,輕輕合上了莊洪生的眼睛:“副班長,你先走吧!”
李家棋拿起莊洪生的衝鋒槍,轉身問莫桂生:“想給副班長報仇嗎!”
莫桂生一抹眼淚:“想!”
“歸你了,”李家棋將湯姆衝鋒槍一把扔給莫桂生:“狠狠地打!”
說話間,50架F4U機成群結隊進入了796.5高地周圍的上空,一番低空掃射轟炸過後,接著又是遠端大口徑火炮的猛烈射擊。1個多小時後,韓軍第3師又開始了兇猛的進攻。
灰頭土臉的李家棋剛從單兵掩體裡爬了出來,附近的朱丕克就大聲喊道:“班長,敵人又要進攻了!”
“媽的,不怕死的,來吧!”李家棋拉開槍栓趴倒在塹壕沿上,可只是一瞄前方,額頭上頓時溢位了汗珠來。只見陣地下韓軍26聯隊2個營計程車兵,已經離開了變電所朝796.5高地攻來。
臨近中午,又一輪的美機和遠端炮火轟炸過後,796.5高地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燃燒的樹木還在噼裡啪啦冒著青煙。
擔心韓軍再次進攻的李家棋,指著更隱蔽的一處土稜子,命令朱丕克和莫桂生:“換一個阻擊點,注意隱蔽觀察!”說罷,急忙回到了5班的主陣地上。
朱丕克和莫桂生立即前出爬到一處成牛槅子形的土稜子前,隱蔽觀察起陣地前的韓軍動靜。
這時,陣地前一輛美式吉普車轉下了公路,飛快地隱沒在一片樹林中。
不一會,幾個露出半胸的人出現在一個山包後面,其中有個軍官模樣的人,時而用望遠鏡看看地形,時而對身邊的人指著什麼。
眼尖的莫桂生看清了這是一名美軍軍官,急忙對朱丕克說:“老朱,婢養的是美國佬軍官,給他—梭子!”
朱丕克一梭子打過去,山包的後面的人影頓時消失。
片刻,兩人的隱蔽處,立即招來了一陣瘋狂的子彈。
低頭躲避子彈的朱丕克,哏哏地大笑起來:“還有好戲唻!”
說完,朱丕克用樹枝綁上軍用水壺,只是輕輕一舉,又逗得山下韓軍機槍哇哇響個不停。
莫桂生笑著說:“恁真有本事,指揮起敵人的火力了!”
朱丕克嘿嘿笑了兩聲,拍著機槍說:“婢養的,它不聽俺的,那還了得!”
黃草嶺陣地
我和大家一起與敵人拼刺刀自10月25日以來,124師雖然已經打退了韓軍首都師和第3師連續3天的進攻,但124師自身也打得十分艱苦,尤其是370團2營,有的連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戰鬥力。此外,孤軍冒進的韓軍第3師26聯隊已經緊盯在796.5高地前,形勢岌岌可危。
此時,42軍軍長吳瑞林來了指示:用東線的空間,換取西線殲滅敵人的時間。
危機時刻,124師代師長與政委李鐵中、副師長兼參謀長肖劍飛緊急商定:29日下午5點,124師全線反擊,而796.5高地是有序撤退吸引敵人北上的底線,370團2營4連要不惜一切代價,死死地守住陣地,決不允許放過一名敵人。
一時間,796.5高地又成了124師第一次反擊戰的焦點陣地。因為,韓軍一旦越過了796.5高地,124師的全線反擊即將成為全線撤退。
十分擔心4連的李鐵中,要通了370團政委劉華村的電話:“在29日下午5點全線反擊之前,370團2營的壓力將會劇增,尤其2營4連防守的796.5高地至關重要,你有把握嗎?”
劉華村回答說:“我370團是全軍的前衛,2營又是我370團的尖刀營,4連則是鋼刀中的鋼刀,我們有這個信心。”
“軍裡周政委有指示,除了敵人的俘虜和遊魂,一個活著的敵人也不能放過黃草嶺。”李鐵中命令說:“現在師裡要求你370團2營4連,除了敵人的俘虜和遊魂,一個活著敵人也不能放過796.5高地。”
劉華村剛放下電話時,團長趙欣然剛好走進團指,得知29日下午5點全線反擊的命令後,不由地擔心起796.5高地來。
此時的796.5高地上,李兆勤正在電話裡向營長蔣振全催要著彈藥。
劉鳳林數完後急忙報告說:“敵人的增援部隊上來了,整整20輛卡車!”
李兆勤拖著電話線朝公路方向一看,不禁神色大驚地喊道:“營長,趕快調集炮火,目標水電所,又有一個營的敵人正在聚集。”
話筒裡傳來蔣振全的聲音:“炮兵的炮彈已經打光了……”可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飛臨上空的飛機炸斷。
半個小時的飛機轟炸過後,美軍的支援炮火又是長達1個小時猛烈射擊。
等一切炮火消停,跑出了隱蔽工事的李兆勤,觀察了一會兒韓軍的態勢後,急忙吩咐劉鳳信:“命令2排、3排一定沉著!記住,敵人不到10—20米的距離,機槍、衝鋒槍和手榴彈一律不準開火!”
劉鳳信跑去後,李兆勤又轉身對身邊的程遠來說:“副指導員,硬仗這才開始了,你組織好救護隊,無論如何,也要把傷員送下去。”
程遠來執意留在陣地:“連長執行任務還沒來,孫副連長又去了前沿2排。”
這時,警戒哨發出了“敵人靠近了”的警報。
李兆勤急忙命令程遠來:“正是因為這樣,你必須下去,萬一我和副連長光榮了,你再上來指揮戰鬥。”說完,硬是將程遠來趕下了陣地。
“噠噠噠……”,前出的2排陣地率先響起了朱丕克的機槍聲。一場衝鋒與反衝鋒的惡戰,又在796.5陣地前上演開來。
面對韓軍潮水般的進攻,李兆勤穿梭在2排、3排的陣地之間,邊貓腰小跑邊叮囑安慰鼓勵著自己的戰士:“這是天黑前敵人的最後一次進攻,堅持住,到了晚上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這時,不斷有戰士說:“指導員,手榴彈打光了,子彈也沒幾發了!”
李兆勤立即對周圍的戰士們大聲喊道:“集中子彈,先打排子槍!排子槍打過完就拼刺刀!到時候,我和大家一起與敵人拼刺刀。”
李兆勤的話,讓幾乎彈盡糧絕有些驚慌的戰士們又鎮靜下來。
戰鬥到黃昏時分,韓軍1個連的兵力在500米開外就悉數臥倒在地,藉著一陣陣四處炸響的煙霧彈,消失在了4連警戒哨的視野外。等警戒哨發現後,韓軍猛然出現在陣地前沿的10米處。
警戒哨的話音剛落,韓軍的火焰噴射器也打到了2排、3排的陣地上,趁著陣地燃燒的空檔,1個整連的韓軍呼喊著,邊開槍邊朝796.5高地衝來。
幾陣密集的排子槍聲後,李兆勤一看拼命的時候到了,大喊一聲:“上刺刀!”
戰後黃草嶺英雄連合影
陣地上的支部會——神劇的編導們好好看看吧!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身後響起了劉鳳林的呼喊聲:“連長回來了!”
李兆勤回頭一看,蓋成友帶著1排趕了上來。
蓋成友邊跑邊下命令:“1排,給我往死裡打!”
1排長立即指揮正在勁頭上戰士們,朝已經衝到前沿的韓軍發起了猛烈的射擊,不過10分鐘,遭受迅猛火力打擊的韓軍撤了下去,再也無力發起新的攻擊。
“‘彪子’!”李兆勤上前一步,緊緊抓住蓋成友的手連聲說:“‘彪子’!你總算回來了!否則,我和戰士們現在已經和敵人刺刀見紅了!”
看著傷痕累累的戰士們,蓋成友動情地說:“指導員,這仗,你打得真硬氣啊!”
李兆勤不無憂慮地說:“如果彈藥今晚再運不上來,明天我們只有和敵人拼刺刀了。還有,餓肚子可以挖草根吃,可是戰士們口渴啊,有的戰士實在渴極了,偷偷喝起了自己的小便。”
蓋成友眼冒火星地問:“有這回事?”
蓋成友略一深思,對李兆勤說:“老辦法吧!”
李兆勤轉身吩咐劉鳳林:“通知孫副連長和程副指導員,來開支部會!”
夜幕中的796.5高地上空,美軍夜航機扔下的照明彈此滅彼亮,流星般的遠端大炮嚴密地封鎖著陣地後唯一的一條羊腸小道,瑟瑟秋風中,貼在塹壕裡的志願軍戰士,有的打著盹,有的用舌頭舔著乾裂的已經出血的嘴唇,有的獨自躲在一邊解開了腰帶……。
在陣地反斜面的隱蔽處,映著照明彈的光亮,見孫錫臻、程遠來提著湯姆衝鋒槍走了過來,李兆勤主持起了陣地上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支部會議。
“我們7名支部委員,現在只剩下我們4個了。白天營長打電話說要我們找出國作戰的特點,”李兆勤看了一眼附近還冒著青煙的灰燼說:“我們打了整整4天4夜了,敵人有什麼特點呢?敵人的炮火厲客,飛機、火炮和步兵的協同十分準確,簡直連1分鐘也不差。但是,敵人的炮火打得很死板,老往山頂上打,步兵的戰鬥力也較差。”
副連長孫錫臻道:“但我們倉促上陣,對敵情和地形還是不熟悉,如果不是及時發現了敵人偷襲,796.5高地的就有垮掉的危險,一旦796.5高地跨了,黃草嶺的整個防禦也將垮掉。”
“供給更是個大問題,”副指導員程遠來說:“戰士們自搶佔陣地前吃了一頓高粱米飯後,到現在已經米粒未進,僅有的一點乾糧都給了傷員,戰士們餓啊!彈藥也是短缺,白天敵人最後一次進攻,若不是連長帶領1排趕上來,這會兒,我們不是傷員就是光榮了。”
“還有比受傷和犧牲更難受的!”孫錫臻含著眼淚說:“有的戰士渴的實在沒辦法了,竟躲在一邊喝起了自己的小便,喝完了自己的小便,有力氣了,接著拿起槍繼續和敵人幹!”
李兆勤解析說:“我們出國作戰與國內不同,人民軍也是十分艱難,我們唯一的後方就是祖國,可是敵人封鎖十分嚴密,後勤供給異常困難。”
孫錫臻有些火了:“如果光是我們當幹部的,喝自己的血我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可我們的戰士呢?後勤部門是幹什麼吃的?”
“給養的問題我一會聯絡營長,今晚先派人去挖一些茅草根,分給戰士們解解渴。”蓋成友強壓著情緒說:“我們還是集中精力,研究一下接下來的戰鬥吧。”
程遠來首先發言:“根據敵人炮火發射的規律,敵人打炮,我們就進反斜面的隱蔽洞,或是躲進單人掩體,讓敵人死板板地去炸陣地上的那一堆石頭;它不打炮,我們就出來,只要能抗住敵人炮火,我們就會取得勝利。
“我的意見,首先還要深挖塹壕,”孫錫臻的心思也轉到了戰鬥安排上來:“讓敵人的飛機大炮乾瞪眼。同時,調整兵力部署,把1排的1班、2班插在2排、3排的陣地之間,留下1排3班作為連的預備隊,不到最後關頭絕不使用。”
“配屬我連的炮排,炮彈已經所剩無幾,必要時,炮排的戰士拿起步兵武器參加戰鬥。”李兆勤補充說:“為了節約彈藥,各種武器做到三個不打,看不見不打,瞄不準不打,隔遠了不打。”
孫錫臻接著說:“同時,要求每個戰士準備好石頭,如果敵人夜間進攻,遠了用石頭,近了拼刺刀,不用子彈,手榴彈儘量少用。”
蓋成友最後說:“大家的意見,我都同意,我們分頭下到各班排,連夜檢查落實,準備應付明天敵人的進攻。”
戰士喝開小便了,你首長看著辦!李兆勤、孫錫臻和程遠來離開後,蓋成友扭頭問劉鳳林:“電話通了沒有?”
“這會兒通了。連長抓緊通話,說不定啥時又斷了。”
蓋成友急三火四地搖通了370團設在2營的團指前:“我是4連的蓋成友。”
“蓋連長呀!”話筒裡傳來了值班參謀的聲音。
“請找營團首長聽電話。”
“趙團長和蔣營長都不在,有事情我可以轉達。”
“好吧,首長們不都是叫我‘蓋彪子’嗎,我今天就彪一次。”
值班參謀在話筒裡說:“蓋連長,團營首長都知道陣地上有困難,但你要把話給說清楚。”
“我已經向營團首長表過態,4連只要還有一個人,796.5 高地就不會丟!沒有彈藥,可以和敵人拼刺刀砸石頭,沒有吃的可以挖草根、挖樹根,急眼了,也可以去剜敵人腿肚子上的肉,哪怕光榮了,但戰士們不能渴死!”
值班參謀解析說:“首長們,每天也只能喝幾口泥巴湯。”
“那你知道陣地上的戰士們在喝什麼嗎?”不等值班參謀吭聲,蓋成友大聲嚷道:“戰士們喝開自己的小便了,你首長看著辦!”說罷,一把掛掉了電話。
一邊聽到了這一切的劉和林,不安地迎上前去,剛要說些什麼,蓋成友揮手打住了他:“我去2排5班,你在這裡守電話。”
796.5高地的後方,不時升起的照明彈光下,美軍的遠端火炮仍在嚴密封鎖著唯一一條上山的通道。
與796.5高地隔著峽谷相望的一個半山腰隱蔽處,得到了值班參謀報告的趙欣然、劉華村、邢嘉盛和蔣振全,已經來到團運輸隊接連派出了3批運送彈藥和糧食的小分隊,但都被美軍密集的炮火死死地阻攔在796.5高地下。看著因傷亡嚴重退下來的第3批運輸小分隊,趙欣然咬著牙命令蔣振全:“繼續上!”
蔣振全朝身後揮手喊道:“第4小分隊,準備!”
“報告,炊事班整裝待命!”2營炊事班的老班長(罪過,沒有查到這位老班長的姓名)上前報告說。
“老班長!”趙欣然和蔣振全幾乎同時喊出聲來:“你怎麼上來了?”
“團指都傳開了,說是‘蓋彪子’打電話吵你們這兩位當年老4連的連長和排長了。”
趙欣然有些愧疚地說:“‘蓋彪子’罵的我和蔣營長耳根子都發熱了。”
“我耳根子也發燙呢。再說了,熟悉796.5高地的也只有我們炊事班了。”
“警衛員!”蔣振全喊道:“你和老班長一起上去。”
“不必了!”老班長指了指別在腰間刺刀和兩顆手榴彈:“營長,你別忘了,當年我可是排裡的主攻班班長,現在,近身挑它個把敵人,也不在話下。”
趙欣然叮囑說:“老班長,人民軍支援了半袋蘿蔔,別的可以落下,這個你一定送上去。”
“放心吧團長,彈藥和蘿蔔一樣都不會落下,拂曉前一定送到蓋‘彪子’的手裡。”老班長說罷,帶領第4批運輸小分隊,消失遠處炮火不斷的夜色中。
一行人急速趕到796.5高地後山根處時,老班長突然叫停了小分隊:“向後傳,原地休息,等待命令。”
一名炊事班的戰士問:“老班長,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老班長胸有成竹地說:“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五更天敵人的炮一停,咱們就上!”
一個多小時後,檢查完了各班排陣地的蓋成友、李兆勤、孫錫臻和程遠來,相繼回到了主陣地反斜面的連指揮所。
見劉鳳林既沒有報告運輸隊的訊息,也沒有接到團營首長的電話,4個人不禁又圍坐在一起,默默無語中,都在做著天明後最壞的打算。
五更過後,美軍的照明彈已經消聲滅影,封鎖後山的炮火也停了下來。
“連長,”朦朧的月光下,劉鳳林跑扶著一個笨重的身影走了過來:“你看誰來了?”
“老班長?”蓋成友趕緊迎上前去:“老班長,你怎麼來了?”
“你把團長和營長都罵了,我能不來嗎?不吃不喝,又沒有彈藥,這仗可怎麼打?”
蓋成友有些後悔地說:“我就說嘛,團長和營長不會捨得老4連的。”
“誰捨得老4連了?”老班長,放下後背上的半布袋蘿蔔:“人民軍支援了的,團長知道4連打得苦呀,說全都送到4連。呶,還有一草包土豆呢。”
李兆勤高興地說:“老班長,這可解決了戰士們
的大問題了。”
老班長用嗔怪的語氣對蓋成友說:“陣地上的戰士們都喝開小便了,團長、營長能不急嘛,可敵人的大炮把路都封得死死的,連續組織了3次都沒上得來。”
這時,一顆盲射的美軍遠端炮彈落在了高地的後坡。
“老班長,敵人快開始集中打炮了,你趕緊下陣地!”蓋成友催促著老班長。
李兆勤也提醒說:“老班長,晚了就下不去了。”
“那好!”老班長解下腰裡的兩顆手榴彈,交給了蓋成友:“這個留下,多殺幾個敵人。”
“副指導員,”蓋成友吩咐程遠來:“送老班長下陣地!”
見老班長離去,蓋成友轉身吩咐劉鳳林:“將這些蘿蔔和土豆全部送到各排陣地和傷員。”
“連部呢?”
蓋成友命令到:“一個也不留!”
拂曉前,4連的戰士們每人分到了2個土豆和半個蘿蔔,可有的還有吃完,韓軍的反擊又開始了。
一個班的預備隊10月29日,戰鬥一開始就打得異常激烈。美軍的F4U飛機之多已分不清架數,陸戰1師5個炮群的炮火打得像颳風一般,韓軍進攻的梯次瞭望哨也難以看清。
796. 5高地的3個主要山頭上,野草樹木早已燒成了灰燼,連炸翻的泥土都在著火,陣地前的山坡上不知被炮彈翻過了幾遍,黃土巳經變成了黑土。
在轟炸和炮擊的間隙,李兆勤抓起一把塹壕前的泥土,看著裡面幾塊黃色的彈片對蓋成有說:“看樣子,796. 5陣地這顆釘子把敵人真的釘痛了。敵人下這麼大的本錢,熱鬧還在後頭哩。”
蓋成友咬著牙說:“婢養的,越熱鬧越好,就怕冷冷清清的不過癮。”
戰鬥到下午時分,劉鳳林便跑過來說:“警戒哨報告,陣地下的敵人,又在擺弄反光板聯絡飛機。”
蓋成有隨即命令:“通知炮排,把敵人的反光板打掉!”
劉鳳林提醒說:“炮排就剩6發炮禪了!”
“剩下一發,也給老子打!”李兆勤狠狠地說。
不一會兒,隨著“砰砰”兩聲炸響,山腳下韓軍陸空聯絡的反光板被炸得四散飛起。
蓋成友趁機來到了1排陣地,1排長在煙霧中高聲喊道:“連長,昨天1排沒有攤上打,今天我們要把昨天那份撈回來!”
蓋成友滿意地說:“1排要打出個名堂來!”
美軍的炮火延後,3個營的韓軍朝796.5高地發起了前所未有的進攻。蓋成友沉著冷靜地指揮1排戰士,時而打卡賓槍,時而打響機槍,時而投出手榴彈。
這時,1排3班長範信福跑過來,朝蓋成友大聲叫道:“連長,讓3班上吧!”
蓋成有看都不看範信福,大聲命令:“下去!現在不到時候!”
“可敵人是全面進攻呀!”
“敵人全面進攻,我們就全面把它打下去!”
“連長……”範信福還是不甘心。
“給我下去!仗,有你打的!”
範信福無可奈何,只好又爬下了陣地。
付出了巨大傷亡的韓軍第3師26連隊,還在冒著彈雨死命地衝鋒攻擊。陣地上,蓋成友一邊開槍,一邊啞著嗓子高喊:“注意接合部,別讓敵人鑽了空子。”
“連長!子彈不多了!”1排長提醒著蓋成友。
還沒等蓋成友吭聲,劉鳳林也跑了過來:“連長,2排、3排的機槍都打壞了,子彈也快打光了。”
“通知各排, 把子彈交給最有把握的射手,”蓋成友一推冒煙,吩咐劉鳳林:“2排的子彈,多給朱丕克幾發。所有射手要聽口令射擊,其他人趕緊準備石頭。”
“俺的娘來!”2排陣地上,朱丕克看著身邊的子彈高興地合不攏嘴。
一邊的李家琪說:“咱5班,就看你朱丕克的了!”
“班長,恁看俺表現吧!”朱丕克邊壓子彈邊說。
“看那!”朱丕克順著李家琪手指的方向看去,百米外一位韓軍軍官正揮著手槍吆喝著身後計程車兵衝鋒。
“看把恁兇的!”朱丕克話落手到,一發子彈將韓軍軍官擊倒在地。
另一名韓軍軍官瞬即衝到前面,手臂剛剛舉起,也被朱丕克一槍幾中。周圍的韓軍士兵,急忙臥倒在地,半天沒有前進一步。
正在來回搶救著重傷員的連衛生員趙明松,解下犧牲戰士身上的子彈,接著爬到了打得最激烈的地方2排5班陣地,將為數不多的子彈遞到了朱丕克手裡。
這時,連指揮所裡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起,李兆勤急忙摸起起了電話。
“蓋彪子嗎?”話筒裡傳來團長趙欣然的聲音。
“團長,我是李兆勤。”
“蓋成友呢?”
“蓋連長去1排陣地了。”
“4連打得好,你們給整個東線贏得了時間,現在師、團的主力都在運動,準備給敵人一個大的反擊,人民軍的炮兵、坦克也將配合我們作戰。你們的任務是必須堅持到今天下午5點鐘!”
“是! 5點鐘!”
“怎麼樣?4連夠困難了,能頂得住嗎?”
李兆勤立即回答:“請團長放心,4連只要有一個人在,796.5高地就不會丟!”
突然,一陣刺耳的嗡嗡聲,電話線又斷了。李兆勤撂下電話,提著駁殼槍朝3排的陣地跑去。
受勳後合影
婢養的,服不服,不服再打!下午4點30分,執行誘敵任務的志願軍370團和371團的1營、3營,突然在預設的陣地上就地調頭,和370團2營與韓軍26聯隊對打起來。看著寸土不讓、誓死抵抗的志願軍,一籌莫展的韓軍26聯隊指揮官,繼續朝796.5高地發起了重點攻擊。
這時,隨著124師副師長肖劍飛的一聲令下,志願軍和人民軍的三個炮群齊聲開火,將發起新一輪進攻的韓軍26聯隊,打得驚慌失措,抱頭鼠竄。
下午接近5點,還沒等韓軍26聯隊指揮官反應過來,志願軍371團的2營和372團的2營、3營,準時自馬岱裡向蘆草坪出擊,攔腰截斷了韓軍26聯隊的退路,372團1營也從左翼的龍水洞急速西進至蘆草坪與上通之間,做好了隨時阻擊韓軍22、23聯隊北上支援與截擊26聯隊南逃的準備。
與此同時,796.5高地上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2排的主陣地上,打完了老班長留下的兩顆手榴彈後,左手手臂已經兩處負傷的蓋成友,禁不住將目光投向了前面的5班陣地。
僅剩下了3人的5班陣地上,砸完了最後一塊石頭的李家琪,朝朱丕克和負傷的莫桂生大聲吼道:“上刺刀!”
隨著“啪啪啪”三聲脆響,三把閃亮的刺刀指向了陣地前方還在衝鋒的1個排的韓軍士兵。
在側後方觀察的蓋成友,兩眼緊盯著5班陣地這邊。趕了過來的李兆勤,看著單腿跪立、成出擊姿勢的3班戰士,急忙朝蓋成友大喊:“‘彪子’,讓3班上吧!”
這時,一發盲彈炸響,蓋成友抹了一把被泥土迷住了的眼睛:“上,我也得看清5班前面的情況。”
一同趕過來的劉鳳林急忙說,:“現在進攻5班的敵人約1個排,往後2000米內,沒有敵人了。”
李兆勤也揉著眼睛,不放心地問:“看清了嗎?”
劉鳳林大聲說:“報錯了,要我的腦袋。”
蓋成友立即朝身後大喊一聲:“3班,上!”
1排3班長範信福一揮手,憋瘋了的3班戰士,嚎叫著衝向了5班陣地,一番猛烈的掃射,打退了韓軍的第25次衝鋒。李兆勤見狀,急忙返回了連指揮所。
殘陽如血,秋風瑟瑟,看著堅持了5天5夜的796.5高地,蓋成友久久不說一句話。
“這時,接到團長趙欣然撤離電話的李兆勤跑了過來走上前說:“‘彪子’任務完成了,撤吧!”
蓋成友轉身問劉鳳林:“打退敵人幾次衝鋒了?”
劉鳳林道:“5天5夜,打退了敵人25次衝鋒。”
“婢養的服不服,不服再打!”望著已經撤到公路上的韓軍,蓋成友罵道戰後榮獲“黃草嶺英雄連”稱號的4連撤離了796.5高地。
殘陽如血,秋風瑟瑟,看著堅持了5天5夜的796.5高地和當初整裝滿員如今只剩下10幾名戰士的4連,蓋成友久久不說一句話。
這時,接到團長趙欣然撤離命令的李兆勤跑了過來:“彪子,任務完成了,撤吧!”
蓋成有轉身問劉鳳林:“打退敵人幾次衝鋒了?”
劉鳳林道:“5天5夜,打退了敵人25次衝鋒。”
“婢養的,服不服?不服再打!”望著已經撤到公路上的韓軍,蓋成友罵道。
李兆勤一再催促道:“彪子,撤吧!”
蓋成友仍固執地說:“你不是說偽軍後面是陸戰1師嗎?啊!美國佬來了,4連照樣打它的小舅子!”
李兆勤一丟眼色,劉鳳林架起蓋成有下了陣地。
這時的蓋成有,仗打得已經有些“發飆”,走一步不禁罵一句“婢養的”。
黃草嶺阻擊戰結束後,軍長吳瑞林親筆籤批了4連“黃草嶺英雄連”的稱號。
毛澤東與蒙哥馬利
蒙哥馬利訪華後說:永遠不要招惹中國!1960年5月和1961年9月,英國陸軍元帥蒙哥馬利先後訪問中國。
此前,蒙哥馬利還沒有表明對中國的態度,毛澤東提醒周恩來:“這需要觀察。跟他談就不同了,不能像跟非洲、拉丁美洲人那種談法。”
“亞非拉,小戰友,革命路上手拉手。”這首當時的兒歌,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筆者讀小學時還流行。
周恩來建議說:“英國跟美國的區別,與也蒙哥馬利多談一點。”
透過兩次會談,周恩來感到蒙哥馬利對華態度友好,於是安排5月27日晚上毛澤東與蒙哥馬利會談。期間,兩人坦誠對話,蒙哥馬利也問了許多問題。
73歲的蒙哥馬利,突然問67歲的毛澤東:“我有一個有趣的問題想問一下主席。中國大約需求50年,一切事情就辦得差不多了,到那時分,你看中國的出路將會怎樣?”
洞察秋毫的毛主動,自然曉得問題背後的深意,於是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等我們強大之後,我們就會變成侵略者或者挑起戰爭?!”
毛澤東繼續道:“50年以後,中國的命運還是960萬平方公里,假如我們占人家一寸土地,我們就是侵略者。”
毛澤東又加重了語氣:“對我們的威脅,主要來自美國和日本。”
蒙哥馬利聽出了毛澤東的弦外之音:中國絕不侵略任何一個國度,但是,堅決保衛中國的疆土,堅決打擊任何侵略!
1961年9月,蒙哥馬利再次對中國做了為期3周的訪問。除了與毛澤東、周恩來和軍隊高階將領會晤,還去了許多當時不對外國人開放的地方參觀,這包括國家軍事博物館,尤其是抗美援朝展覽廳。
蒙哥馬利聽得最仔細、看的最久的是黃草嶺英雄連。一個沒有飛機坦克支援的100多人的連隊,堅守陣地5天5夜,砸石頭拼刺刀喝小便,僅以50多人的傷亡,打退對手25次攻擊,斃敵300多人,這令蒙哥馬利十分驚歎:中國軍人犧牲精神十足。
回國後,蒙哥馬利說了一番話:中國有三點可怕之處,中國人以參軍為榮,軍民相處得十分融洽,中國軍人犧牲精神十足。永遠也不要招惹中國!對新中國,我們都應當同它友好!
這些話,後來被寫進了《蒙哥馬利元帥回憶錄》。
蒙哥馬利與毛澤東談的是政治外交,到各地看到的是軍民魚水情,而在國家軍事博物館的抗美援朝展覽廳,志願軍黃草嶺英雄連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中國軍人犧牲精神十足!
讓我們再次聆聽《黃草嶺英雄連連歌》:
戰火紛飛,硝煙瀰漫,黃草嶺上血染紅旗迎風展,揚軍威,敵膽寒。
志願軍戰士最勇敢,堅守陣地十三晝夜,抗美援朝保家園,前進,前進!
【作者簡介】:抗戰流亡史學者,非虛構代表作《踏不滅的薪火》(2012年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由國家圖書館永久收藏,山東衛視據此拍攝抗戰紀錄片《山東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