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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坑道有情感。當兵前、服役中、轉業後,我都深深的愛著坑道。

我老家住在本溪東部的一個煤礦區,距中朝邊界很近,抗美援朝期間家鄉經常受到美國飛機的襲擾。為了防空,當地政府在距我家一百多米遠的大土包下,挖了一個有三個洞口能容納三百多人的防空洞,這就是我第一次接觸的坑道,當地居民一週都要鑽防空洞二、三次。

我記得那時,母親把家中重要的東西,諸如老家房屋的地契、政府配發的公債、母親結婚時奶奶給的由三股銀絲編織的手鐲及我平時穿的幾件破衣服打一個包,成天背在身上。無論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只要一聽到防空警報聲,抱起我就往防空洞中鑽。那時,爸爸指望不上,他是當地商業部門的領導,也是住地居民防空的指揮人。平時忙的看不見,有空情時,就看他忙著督促居民鑽防空洞,對行走不便的人他還去背,每次空情他是最後一個進防空洞的,我媽耽老了心啦。

一次,我們剛鑽進防空洞,就聽到有飛行物在空中劃過的尖叫聲,隨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天崩地裂。大人害怕,小孩好奇。我藉著防空洞內黑暗,人聲吵雜混亂媽媽不注意的時候爬到洞口,被媽媽追回,屁股上重重的捱了媽媽的手掌。空情過後,就聽爸爸大聲喊:"男人們快到合作社的豆腐房救火″。

原來是,敵機拋下一個副油箱,砸到豆腐房引起火災,燒燬了一片民房。外面大亂,我們在防空洞中卻安然無恙。當時,我就說防空洞真好。防空洞洞口隱蔽,經常有人在那裡解手。媽媽為給爸爸長臉,也為進出防空洞順利方便,把清掃防空洞的任務包了下來,帶著我清掃了兩年,我也經常和小朋友在防空洞中“藏貓貓″,"摸瞎乎,捉迷藏″。那時,我愛上了防空洞。

68年入伍後,我對坑道的感情更深了。參軍第一年,連隊的任務就是施工打坑道。當時,是靠掄大錘,打鋼釺,鑽眼,爆破,人工排渣掘進。掄大錘打眼,既要有力氣,還要有技術。坑道內黑暗狹窄,動不動就跑錘砸傷扶釺的人。為了趕進度,我們在坑道掄錘打眼時都是左右開弓,兩個掄錘者打一個釺。班裡戰士大多是右撇子,班長非要讓我改成左撇子。

右撇子打習慣了再改左撇真難,改的過程中,我多次跑錘,砸傷了自己的腿不算,還把班長的手砸傷。我打退堂鼓了,不想改左撇子了,班長不讓,說:″只要你能練成左撇子,把班長的手砸斷,我也甘心情願″。為此,我還在班長面前掉過眼淚。打坑道雖苦,全班人沒有一個叫苦的。我們左撇子錘手少,作業中要和多個右撇子錘手結對,出工頻率高,時間長。有時還被別的班排借調,出力多,得不到休息,但我卻愛上了左撇子,愛上了打坑道。

坑道真好,冬暖夏涼。每年冬天我們都要進坑道住上三、四個月。坑道內沒有照明,點馬燈和蠟燭汙染空氣,我們就練習摸黑生活。第一年進坑道時,我是一排一班一炮手,在坑道住的位置靠近坑口,為了能在黑暗中進出坑道自如,經多次摸索,我總結出1,2,50,左拐,3的方法,即:邁一道防護門,跨兩道密閉門,走50步,向左拐,走3步就是我的鋪位。在坑道生活中,我們還學會利用光折射的原理,在坑道外和坑道內的轉彎處放幾片鏡片,用接力的方法把光引進坑道內照亮。

以後,我任文書了,每天都要下山到營部和守備區取物品、檔案。當時我就想,石城山這麼高、這麼陡,到營部和守備區辦事能不能不爬山、少爬山。我滿山轉游,找到了幾條坑道,試著鑽了幾次,發現有一條坑道東西貫穿石城山,鑽坑道到營部和守備區可縮短一半的路程和時間,還不受外部氣候環境的影響,安全、可靠。

我任文書單獨下山執行任務時,一直鑽這條坑道,和坑道混的很熟。一次,在一個風雪交加,大雪封山的暗夜,營裡為檢驗連隊處理應急情況的能力,以部隊口令洩密,道路被封鎖為背景,要求各連文書到營部取口令。營裡派考核員在三個連到營部的主要路口設伏監督,我接到命令後,認真分析了營裡可能設伏的地點,決定孤膽鑽警衛連的坑道,直取營部取口令。用上級規定的一半時間,就完成了任務。從此,我更離不開坑道,對坑道的感情更深了。

調到守備區任參謀後,接觸坑道的機會多了。全區坑道資料任我看,全島坑道任我鑽。對全區百十條坑道的代號、位置、全長、使用單位、裝備兵器的射擊角度等資料,我都把它記住。印在腦海,成為兵要地誌的活字典。

調到要塞區後,我利用一切機會了解外長山列島的坑道配置情況,先後鑽過各守備區、營、連的指揮坑道,前沿的直瞄炮坑道,牛鼻子屯兵坑道,避彈所坑道等。並利用跟隨首長賠同上級領導的機會參觀了友軍的指揮坑道、岸炮坑道、導彈坑道、雷達坑道、艦船艇洞庫坑道、各種物資的儲備坑道等。上個世紀"深挖洞″那個年代,我曾從作訓部門借調到工兵部門,增強全區坑道的勘測、定位、施工力量。

我還參加了當時旅大警備區和大連市革委會聯合召開的大連市人防工程現場會,對當時大連市人防工程選址獨特、設計新穎、質量優良、全民關注的人防工程讚不絕口。真是五花八門,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各村有各村的高招″。

記的有一次,我在獐子守備區蹲點,利用星期天休息的時間獨自鑽坑道考察,剛出南洋直瞄炮坑道,天就下起瓢潑大雨,我慌不擇路,鑽進了半山腰的海軍岸炮坑道,被哨兵發現報告了連部,該連副連長帶了一個班的兵力“圍剿″我,我在坑道內全然不知。

以前,總想了解點岸炮知識,沒能如願。那天,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在我貪婪的考察坑道,觀看岸炮時,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喊話:″坑道內的人,你已被發現,快出來吧,如果不出來,結果自負。″我趴在炮身後面,遲疑了一會。緊接著就又聽到有人喊:″一班控制北口,二班封鎖南門,三班跟我來,搜。″還聽到了有人拉槍栓聲。不知是在敲山震虎,還是要動真格的了。我忙喊:″海軍同志,不要搜了,我出去。我是要塞區作訓處史參謀,執行任務中,避雨誤入坑道,我身無寸鐵,你們別擦槍走火。″我拿出證件,海軍副連長把我領到哨所,給獐子守備區作戰值班室打電話核實。當時值班的王參謀也是高炮出身,處、科室關係上是我的下級。

聽說我被抓了,那還得了,馬上告訴副連長留住我、款待我,他派小車來接我。當時副連長有些不好意思,向我敬了個軍禮說:“真是大水沖毀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因在抗登陸作戰中,我們與海軍岸炮連有協同關係,且我們指揮,副連長問我還有什麼指示。我說有個請求,請他介紹一下有關知識,他滿足了我的要求,並親自指揮炮班在內炮場為我作了表演。坑道為媒,我和海軍副連長交了朋友。

88年轉業後,我還真捨不得離開坑道這些朝夕相伴的好朋友。在地方工作時,我總想,怎麼能讓周邊沉睡在地下的坑道,我的好夥伴出出頭、露露臉。90年,上級徵集為發展“三產″的薦言。我利用在站前綜合治理辦公室工作的有利條件,對站前地區的人防工程重新進行了調查,寫了一篇《喚醒沉睡坑道,建設″地下中山″》的薦言,用寄郵的形式,報給了有關部門。當時我想,咱只是個普通工作人員,在《三國志》中,稱為“布衣”,人微言輕。對上級用不用薦言沒抱太大的希望。沒過幾天,中山區委宣傳部張副部長給我打了約談電話。當時我嚇夠嗆,感覺是薦言惹禍了。

心想,薦言上級不用就不用,別抓小辮子。和張副部長談後,他又把我領到人防辦抓落實。4月30日,大連日報頭版全文刊登了我的薦言,並參加了全國計劃單列市黨報經濟要聞競賽。遼寧日報5月10日也在二版的位置進行了刊登。不長時間,地下商場、地下飯店、地下歌舞廳、地下公寓、地下維修部、地下鮮果倉庫等像雨後春筍一樣,遍地開花。當時我想,這些成果不是我的功勞,而是全國發展第三產業的形勢所迫,我只是為這個洪流搖旂吶喊,滴進了一滴水。坑道從過去的索取(每年國家都要撥一定的經費維修保養),變成奉獻(安置了大量的下崗失業人員,個人得到收入,國家增加稅收)。在發展“三產″中,坑道,我那些老朋友,老夥伴又重新出了頭、露了臉,被世人認可,我感到特別高興。

地鐵通道,快軌隧道可謂是大連最長的坑道,打這麼長的坑道是不能像我們當年用掄大錘的方式掘進。聽說用的是大直徑的泥水盾構機,我真想認識認識這個打坑道的新寵。為看泥水盾構機,我到現在開工的地鐵5號線勞動公園、桃源街、虎灘公園施工點10餘次,央求施工責任人讓我進坑道看看泥水盾構機。

因安全制度所限,三個點的責任人都沒有同意,口徑一致地對我說:“你要是進去了,我們就得出來。″(被開除)。20年12月11日晚上我作了一個夢,夢見施工點的負責人同意讓我進坑道參觀泥水盾構機,並讓我親手操作,我高興極了。醒來,非常興奮,大半夜沒能入睡。12日早上起床後,我又看見兩隻喜鵲落在我家陽臺,我想這是好兆頭,顧不上吃飯,打了個計程車就往勞動公園的地鐵施工點去,在坑口給工程負責人打了電話,請求參觀泥水盾構機。

負責人說:“老爺子,你都磨煩了十幾次,是不是有魔症啊,″這句話說得我差點背過氣,氣得我耗用一個半小時,走了九千餘步從勞動公園回到了華樂小區的家。到家後,我餘怒未消,又生新氣。老伴見我空著手回來,就問:“讓你買的東西買了嗎″?這時我才想起當天是星期六,姑娘、兒子中午回家吃飯,我從家走時,老伴讓我買菜的事。氣的老伴說我成天像丟了魂似的,晚上睡覺翻來覆去睡不著,嘴裡老唸叨泥水盾構機。人家打地鐵坑道用什麼機關你個屁事,你是不是更年期延遲,痴呆症提前了。

我想坑道,想的如醉如痴;我愛坑道,愛的死去活來;我愛打坑道的機械,愛的不可自拔。我想,隨著人類人口的增加;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隨著綠水青山人類美好家園的建設,人類一定能夠把坑道打到地球深層、打到海底,打到其它星球上去,在那裡,建別墅、建商場、建樂園、建工廠、挖寶藏,保障人類可持續發展,實現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就是一個古稀老兵的坑道情,坑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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