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

君若水上風，妾似風中蓮。

相見相思，相見相思。

君若天上雲，妾似雲中月。

相戀相惜，相戀相惜。

君若山中樹，妾似樹上藤。

相伴相依，相伴相依。

君若天上鳥，妾似水中魚。

相忘相憶，相忘相憶。

初讀《長相思》時，這首小詩靜靜地落在書的扉頁，似乎有某種隱喻，卻不知所謂何人。半月之前，重拾舊憶。看著相柳在給自己選擇的命運面前不動聲色，卻在給小夭雕刻的大肚笑娃娃面前流露出真心的笑顏。

那一刻，我忽然又憶起了扉頁上的小詩，也明瞭了相柳那不曾許諾的一世深情。只可惜，他們的相遇太遲、太遲……

相柳，你對小夭的感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猜，應該是在清水鎮的密林深處，小夭以悅耳憂傷的歌聲吸引朏朏，卻以嬉皮笑臉的假話哄騙你的那天。

當時的你還是大荒裡聞名遐邇的九命魔頭，白衣白髮、俊美妖嬈、眼含輕蔑、滿身戾氣。你可以在彈指之間置小夭於死地，卻偏偏因她一句“我無力自保、無人相依、無處可去”的真心話而給了她一世生機。

我想，當時的你決定放過小夭，一定是從這個卑微又倔強的姑娘眼中，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的你究竟是什麼模樣？在遇見小夭之前，就算是義父共工，也不曾瞭解你全部的過去。他們不知道，你曾孤獨地出生於大海，又倔強地在死鬥場裡求活；他們不知道，你曾差點在大海中死去，卻在極北的荒原裡孤獨地生活了百年。

他們只能看到，你白衣白髮的橫空出世，舉起神農義軍的大旗，成為軒轅國最惡名昭著的敵人，亦是神農將士們心中的光明。

但是在清水鎮的那天，命運偏偏不肯放棄你，讓你與曾經的自己相見相思，相見相思。

夭柳黨們說：你和小夭的愛情是一場愛而不得的雙向奔赴。但是在我看來，這場奔赴裡最先心動的人是你，而最讓你心動的是小夭給了你命運的另一種可能。所以……

相柳，你對小夭的感情，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確定的呢？

我猜，應該是在五神山腳下，小夭以拙劣的技巧催動情人蠱進入你體內，又遲疑地把手貼在你胸前的瞬間。

那一刻，承載著情蠱的山核桃華光璀璨，在你們的掌心化作點點流螢。那一天，大荒中兩顆孤獨的心臟好似久別重逢的老友，一唱一和、同頻躍動。為了平復內心的悸動，你拉著小夭逃入那片色彩斑斕的海底世界。你欺負她不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以渡氣的名義品嚐了她唇畔的柔軟。你看著她因為逃跑的疲累而睡在身側，你一貫緊抿著的雙唇因為喜悅而微不可察地翹起。

我想，當年的你對小夭情動，其實比我們看到的還要更早一些。我記得你第三次吸食小夭靈血的時候，你聽到了她靈魂深處的寂寞嘆息。你不自禁地停止了近在嘴邊的獵食，轉而在意獵物口中憂傷的過去。小夭說：在那段深山獨居的歲月裡，為了趕走寂寞，她偷吃了蛇蛋，與千年蛇妖結成生死仇敵。她被九尾狐關進囚籠，被廢掉靈力，變成一株隨時可以被人折辱的小草。那一天，你明白了自己對於小夭的意義，你決定跟她結成一生不得解的宿敵。

所以，你想要救贖這隻孤獨的小獸，想要邀她一同看月升滄海，月盈滿天。你想用一貫冰冷的口吻說出撫慰人心的軟話：“只要天地間還有這樣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貴。”

熟料，那個自以為是的小獸還是用堅硬的外殼來刺激你。不過你忍住了，沒有再次把她當作獵物，而是讓她成為另一個需要救贖的葉十七。只是，葉十七在肉體和精神的痛苦裡只忍受了三年，而小夭卻在精神的孤島裡獨自地掙扎了五十多年……

其實，他們兩人的苦難加起來，也不敵相柳的死鬥場求生和極北之地的百年孤獨。但是苦難之於自己，總是比別人腳下的刀山火海要艱難許多。

但是，小夭卻在清水鎮上救贖了塗山璟，相柳也在密林深處救贖了高辛玖瑤。他們都曾被世界傷害，卻都不再沉湎於過往的悲傷。他們用自己的善意，長成一座又一座救贖高山，相戀相惜，相戀相惜。

相柳，你對小夭的感情，究竟是因為什麼一再隱瞞呢？

也許有人會說，這樣的救贖很辛苦，有可能救不了別人，反而害了自己。但是在我看來，正是因為有這種捨己成人的救贖，才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格外迷人又不忍傷害。

我猜，這就是相柳隱瞞感情的第一個原因。他不允許自己趁虛而入，破壞小夭和璟的感情。但是為了讓小夭有力自保，他可以用防風邶的身份給予她如父如兄的陪伴。

那麼，什麼叫作如父如兄的陪伴呢？

我想，大概是一個人可以消磨整日的時光陪對方逛脂粉鋪子，不僅不發脾氣、還耐心地給予對方挑選的建議；可以縱著對方挑嘴的癖好一起吃飯，不僅將好吃的留給對方，還把剩下的放到自己嘴裡；可以一同策馬山間，讓對方走在前面，自己卻在後面默默地承受樹枝的彈打；更可以毫無保留地教對方技能，不為彰顯自己，只是為了讓對方有力自保，有技傍身。

我想，也許這個如父如兄的防風邶，才是九命相柳的真實性情。但是，黑髮笑顏的背後，是白衣漠然的九命相柳，他與小夭相遇的太晚，他欠義父共工的情義太深，他手中的神農義軍大旗太重，他雖有九個頭，卻只有一顆心。

所以，他選擇埋葬自己對小夭的感情，轉而以如父如兄的方式與她相伴相依，這種相伴比愛情更純粹，比海更深沉。

相柳，你對小夭的感情，究竟是因為什麼要戛然而止呢？

我想，大概是你在海底給小夭續命的三十七年裡，曾有一瞬間，動搖過與神農義軍共同赴死的決心。

在那相伴相依的三十七年裡，你一定幻想過時間可以重來，你最先遇見的人不是神農義軍的共工，而是清水鎮上的玟小六。你可以不必肩負家國重任，不必成為百毒不侵的魔頭；你可以擁她入懷，成為與她白首不相離的葉十七。

但是命運偏偏跟你開了一個玩笑。你與小夭的相遇並不快樂，你對她的感情總是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只有在她沉睡海底的時候，你才敢擁她入懷，才有勇氣說出自己的過往；只可惜，小夭認定的良人只有塗山璟，而你的信仰讓你只能站在她的對立面，化作軒轅氏一統中原的廢墟。

也許，用忘記來回憶他們之間的愛情，才是小夭與相柳的最好結局。他雖然不能再守護在她身邊，但是可以救回她的良人，讓他們都能適應大海上的生活，可以有人相依、有處可去。

只是這樣戛然而止的感情成全了相柳，卻苦了無數讀者，讓小夭害了一生一世的相忘相憶。

本期結語

相柳對小夭的感情，不是與她“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一生陪伴，而是讓她“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的一世深情。這種深情如父如兄、亦師亦友、似甜蜜的戀人、又如一生不得解的宿敵……

親愛的讀者們，在你們潮漲潮落的平凡人生裡，是否也曾感受過這種“不曾允諾，也是一世深情”的獨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