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劉徹親政後西漢朝廷中政爭不斷,其中魏其侯竇嬰和武安侯田蚡的權利爭奪對國家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在這個政治鬥爭的關鍵時刻,田蚡藉著灌夫醉酒罵座的行為將其扣押,這便是震驚朝野的灌夫案。這個案子看似田蚡藉機報復反對自己的灌夫,實際上是為了打擊灌夫的後臺竇嬰。竇嬰為了救灌夫,上書劉徹為灌夫辯解,於是劉徹便把這個案子拿到東宮進行廷辯討論。最終在王太后的政治壓力下,灌夫被處死,竇嬰也被斬首示眾,田蚡似乎取得了政治鬥爭的勝利。然而田蚡不知道,他已經墮入了漢武帝劉徹的陰謀之中。
灌夫在田蚡迎娶燕王之女的宴會上醉酒罵座,讓田蚡非常難堪,也違反了王太后的詔令,但他的確是罪不至死的。竇嬰為灌夫辯解的話並沒有錯,漢武帝劉徹也不是糊塗之人。從這個案子本身來看,灌夫按律應該受到懲處,但絕不會是處死滅族這樣慘烈的後果。以灌夫在西漢軍隊中的聲望和功績,對於這種罪過是向來是不痛不癢的處罰,他在一生中經歷過不少次。即便是他醉酒打了竇太后的弟弟,最終也不過被降職為燕國國相。正因為如此,灌夫才沒有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不顧竇嬰的勸說,非要在宴會上和田蚡硬鋼。
然而田蚡卻早已包藏禍心,已經羅織了不少灌夫的罪名,力圖將其置於死地。所以他讓人把灌夫扣押下來,然後打入牢獄。他的目的很直接,就是通過處死灌夫來打擊竇嬰。只要竇嬰保不住灌夫,這樣就會讓朝廷中傾向於竇嬰的官員人人自危。他再施展一些恩威並施的手段,既能瓦解竇氏外戚集團,又能繼續獨霸朝廷政務大權。他的這番算計幾乎是完美的,可以說是將竇嬰逼到了牆角。不論竇嬰怎麼處置,都在鬥爭中損失慘重。而且他也算定漢武帝劉徹不會支持竇嬰,瓦解竇氏集團也是劉徹希望看到的,所以對於此案是十拿九穩的。
然而田蚡怎麼都沒想到劉徹會把這個案子拿到朝會上公開討論,專門搞了個東宮廷辯。從歷史文獻來看,當時雖然田蚡佔據了鬥爭的上風,但是對竇嬰並沒有絕對的優勢。竇太后死後竇氏集團的確走了下坡路,但竇嬰是漢景帝時候的老臣,在朝廷的權勢和威望也是不可小覷的。西漢長期尊崇黃老治國而提拔起來的大臣,很多都是支持竇氏集團的。再加上竇氏家族與開國元勳、各地諸侯王交往密切,所以在朝會上田蚡並沒有絕對的優勢。田蚡作為後起之秀的新貴,從朝廷政治的基礎來看,比竇嬰還是薄弱了不少。
因此在東宮廷辯中,田蚡十拿九穩的處死灌夫的結果並沒有出現,而是出現了田蚡和竇嬰互相制衡的態勢。就連身為御史大夫的韓安國,在劉徹面前都沒有直接表明支持田蚡,而是把皮球踢向了劉徹,這是讓田蚡最為意外的事情。韓安國本來是梁王劉武的謀士,劉武死後韓安國獲罪免官。田蚡當丞相後,他通過賄賂田蚡當了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在西漢初年地位很高,僅次於丞相和太尉。按理說韓安國應該支持田蚡的,可關鍵時候他卻耍了滑頭。他的這樣表態讓田蚡陣營出現退縮的態勢,很多田蚡提拔的官員都不敢表態了。
而朝廷大臣中也有不少支持竇嬰,還有不少為了自保而不表態的,這使得田蚡在政治輿論中不佔優勢。這樣的結果不是田蚡想要的,這讓他有些騎虎難下了。雖然此案最後在王太后的強勢干預下讓田蚡獲勝,但這種獲勝卻給田蚡埋下了大患。實際上從劉徹堅持舉行東宮廷辯的大會開始,他就盤算著陰謀詭計,力圖在竇田之爭中漁翁得利。他舉行這次廷辯的目的不是為了處置灌夫,因為灌夫的罪名是明擺著的,按照律法根本傷不了皮毛。劉徹廢了這麼大的功夫挑起竇田之爭,自然不是為了捧田蚡當丞相,而是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
事情的根源還是在漢武帝劉徹即位之初產生的外戚專權問題,這是劉徹心中永遠的痛。劉徹剛即位時朝廷權力被竇氏集團的官員把持,竇太后幾乎控制了朝廷的所有話語權,這讓劉徹感到非常被動。再加上他的母親王太后也想為家族爭取利益,這使得朝廷中就沒有他這個皇帝說話的份。雖然劉徹組織了以儒家官員為代表的一次反擊,但最終卻以失敗而告終,就連他自己都不得已韜光養晦的自保。他好不容以把竇太后熬死了,但是王太后還在,所以劉徹並沒有完全擺脫外戚壟斷朝廷政治的惡劣局面。
劉徹要收回皇權,做到乾綱獨斷,則必須把竇氏和王氏兩個外戚集團踢出朝廷。竇氏集團在竇太后去世後就在走下坡路了,被踢出朝廷是早晚的事情,但王氏卻進入了蒸蒸日上的狀態。作為丞相的田蚡是王太后同母異父的兄弟,也是王氏集團在朝廷的代言人。在王太后的支持下,田蚡的丞相做得風生水起。他不但吸納了很多儒家官員,還有不少官員從竇氏改投其門下。田蚡也利用丞相的權力大肆提拔親信,謀取家族私利,排除異己,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政治集團。而這樣的情形卻不是劉徹所希望看到的,所以劉徹對田蚡有所防範。
漢武帝劉徹是性格比較霸道皇帝,他可不想滅了竇氏集團,卻弄出各王氏集團,自己不得不繼續在外戚集團下苟延殘喘。東宮廷辯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召開,而劉徹的根本目的是藉此打擊田蚡及他背後的外戚集團。由於王太后正處於盛年,劉徹因剛親政權勢不穩,所以他沒有辦法正面硬鋼,於是採取了迂迴的策略。這次東宮廷辯表面上是討論灌夫的罪行和處理辦法,實際上是為了藉此打擊田蚡的權勢。在廷辯中竇氏集團肯定會對田蚡火力全開,這樣一來就不只是關於灌夫案的事情,很可能扯出田蚡的各種非法行為。
事情果然如劉徹預料的一樣,在朝會上竇嬰和田蚡爭鋒相對,互相揭短罵架,局勢搞得一度難以收場。這些揭短罵架中也暴露了不少田蚡以權謀私的非法行為,比如和田蚡新建豪宅,霸佔官府的土地,豢養的門客欺壓百姓、與各地諸侯王往來、與列侯元勳家族利益互換等等罪行和劣跡。這樣的劣跡被揭露出來,如果是普通官員肯定磕頭請罪,力保家族不滅了。但在王太后的插手下,不但田蚡毫髮無傷,而且還把灌夫和竇嬰處死了。這種結局看似田蚡取得了勝利,實際上卻結下了無數的仇家,也讓劉徹抓住了小辮子。
田蚡在東宮廷辯中看似獲勝,卻把自己的命門交代了出來。王太后在世的時候,田蚡自然沒事,可王太后一旦去世,劉徹隨時都可以用這些罪名向田蚡開刀。田蚡如此大的罪名都能依靠王太后翻盤,這說明王氏外戚集團在朝中的勢力強大,也就促使朝廷其他官員進行自保的選擇和站隊。有的人會站到田蚡陣營,但黃老學說的官員肯定不會支持田蚡。因為在儒家與黃老的鬥爭中,田蚡已經得罪了太多的人。在竇氏集團被打滅的情況下,黃老學說的官員只有投向劉徹才能自保,於是劉徹便在竇田之爭得了漁翁之利,增強了自己的政治勢力。
除此之外劉徹還在給王太后挖坑,他狠起來連母子之情都不顧。西漢政治風氣中有個最大的逆鱗,就是堅決反對太后臨朝稱制。這是因為呂雉亂國造成的後遺症,所以各地諸侯王、勳貴和豪強對此都是堅決反對的。王太后的權力距離臨朝稱制還很遠,但隨著田蚡勢力的擴大,走到那一步只是時間問題。劉徹通過東宮廷辯把事情挑明瞭,這就讓朝廷大臣、勳貴、諸侯王們對王太后產生了猜忌防範。有了這些猜忌防範,自然有人向劉徹主動投誠,劉徹也可以藉此經營自己的心腹,誘導朝廷將矛頭對準王太后和田蚡。
可以說在這次東宮廷辯中,竇嬰和灌夫就是誘餌,王太后和田蚡才是劉徹真正的目標。所以在廷辯中韓安國多次暗示田蚡,但田蚡並沒有明白這層道理。等廷辯結束後他從韓安國處得知劉徹的謀劃後,已經後悔都來不及了。在竇嬰被處死後不久,田蚡便驚懼而死,其根源原因便是來自於這次東宮廷辯。這次廷辯也表現出了劉徹極為高明的權謀手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從竇田之爭中漁翁得利,而且掌控的朝廷鬥爭的主動權。有了這個主動權不但是他的心腹勢力擴張,也使王氏外戚集團的可能性被徹底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