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到塵埃裡的生命中那束純淨的光,請慢一點《隱入塵煙》
從社會結構的城鄉二元化角度分析,2010年前後大抵是一個轉折點,根據當年人口普查的數據統計,城鄉常住人口基本持平,到了十年後的七人普,城市化的人口比例已大大超出農村,中國幾千年以來以鄉村為主體的社會結構正在成為歷史,以至於現在的文藝文學作品,難得看到來自農村、出身農民等讓人震顫的形象了。電影《隱入塵煙》,再次讓我們審視鄉村土地------這一幾千年的人文精神家園,也讓我們再次走進靠天吃飯,靠地生活農村底層群體的悲歡離合。從馬老四和二舅身上我們不難發現:即使卑微到塵埃裡的生命,也有一束純淨的光,讓這束光,慢一點《隱入塵煙》,儘管,這並不能治療我們的精神內耗。
魯迅先生說:所謂喜劇,就是把沒有價值的東西炫耀給人看;比如趙本山鄉村愛情從第三部開始(前兩部還是不錯的),集中展現農村農民的缺陷插入笑料,因而漸漸失去觀眾。魯迅先生還說:所謂悲劇,則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一如這部《隱入塵煙》。
以寫實風格展現農村農民底層形象的國內電影藝術家,嚴格說來其實並不鮮見。譬如大名鼎鼎的賈樟柯,只是賈導演在紀實風格的同時,故事情節的遊離性更大程度上是導演本人的即興發揮。而以紀錄片風格著稱的焦波,其電影風格則完全服務服從於影像寫實。而李睿珺的這部《隱入塵煙》,固定鏡頭靜靜注視著主人公,加入一些微小的變量,靜待命運如何發生。影片中大量展示曹貴英和馬有鐵夫婦在田間地頭勞作的場景,暖色的光線下,精心的構圖中,自然捕捉的聲軌上,農忙場景被消磨了汗水和苦難的意味,反而變成一幀幀充滿浪漫美感的攝影畫面。
電影描述的是西北農村一對農民夫妻感人的悲情故事:馬有鐵(馬老四)與曹貴英兩個都是被家庭拋棄的孤獨的個體。一個是大齡單身且忠厚老實、只懂得埋頭苦幹、被哥嫂像驢一樣使喚了半輩子卻逆來順受的男人;一個是身有殘疾被哥嫂嫌棄、常年住在棚子下的苦命女人。倆人沒有山盟海誓,也沒有甜言蜜語,但是他們倆曾經很溫暖幸福,只是,兩個相依為命的人苦出了天際,愛到了骨髓,彼此就是日子熬下去的那道光,但無奈,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貴英在河裡被撈出來卻已陰陽相隔,從馬老四絕望的從牆上撕下“喜”字那一刻起,似乎就註定了影片的結局。更讓人倍感心酸的是,即使是貴英的遺像,用得也是兩人結婚照剪下來放大的照片,對於這個群體來講,婚紗照簡直就是奢望。
雖然從個人形象上看,馬老四和鄉村愛情中趙四一樣邋遢不修邊幅,但與趙四的小精明與算計不同的是,馬老四老實、本分、勤勞、善良:村裡租地的張有福拖欠了全村的租金、水費等一些開支,而且人在醫院急需輸熊貓血,全村只有馬老四的血是符合醫學要求的,一共輸血三次,馬老四沒張口要一分錢。即使是張有福兒子憐憫似的給貴英買下的兩件衣服,也被馬老四以160斤糧食抵扣還賬。貴英失足溺死後,馬老四還是日夜不分的勞作,為的就是兌現當初的承諾——把日夜勞作籌措的3000多元,一部分償還了購買種子、化肥時賒的賬,家裡的雞下蛋了,拿了一袋雞蛋還給當初借雞蛋的人家。這就是馬老四,沒有顯赫地位和豪言壯語,生命卑微得像一粒塵埃,但身上折射出的一束人性之光,卻純淨偉岸,他不爭、不搶、不騙、不欠,即使瞭然與塵世,也選擇坦蕩蕩的離開。
我承認,農村包括社會底層群體中不乏趙四,但更多的是像馬老四一樣,像驢一樣被一輩子使喚,一輩子逆來順受的勤勞,一輩子在土地裡紮根,一輩子與土地為伴,一輩子敬畏土地,一輩子敬畏做人的本分。這束光,乃至這個看似底層被邊緣化的群體,他們的喜怒哀樂或許在抖音中悄無聲息,但每一天都在發生。
記住這束光,記住這個幾乎被遺忘在角落裡的群體,慢一點,隱入塵煙,我們腳下站立的,是21世紀波瀾壯闊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