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武帝時期,出了兩位超級流量文人,他們不但同樣文采風流,而且他們同姓司馬,他們分別是:文史大家司馬遷,辭賦大家司馬相如。
作為與司馬遷同樣以絕世文采而流芳千古的司馬相如,不但被後人尊稱為“賦聖”和“辭宗”,更以一曲《鳳求凰》,和一代才女卓文君演繹的浪漫愛情佳話,流傳至今。
只是,這段被傳為美談的浪漫愛情故事結局,有人常常把司馬相如看作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者”、“渣男”。
他們認為,司馬相如琴挑文君後,轉眼就喜歡上了別的女子,把卓文君拋諸腦後。
司馬相如究竟做了什麼過分出格的事情?他又為何會被人傳為負心男?而他到底是不是呢?
工於辭賦,長於文采的司馬相如,行文寫作著實瀟灑風流。
作為西漢頂級的大才子,他的生性,也一定像有些人認為的那樣,風流不羈嗎?
太史公的《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有著對司馬相如記載的、相對比較可靠、信得過的相關資料。
特別是關於司馬相如以一曲《鳳求凰》,追求才女卓文君的浪漫過程,太史公的描寫,尤為細緻。
一貧如洗的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互證心意後,卓文君連夜逃出家門,和司馬相如從她的孃家臨邛縣,私奔回到司馬相如的老家成都。
成都生活困頓窘迫,卓文君的爸爸又不同意他倆的婚事,卓文君就勸說司馬相如重又回到她孃家臨邛縣,忙活操作,賣酒維持生計。
卓文君的爸爸在親朋好友勸說下,同意資助他們夫婦。他們二人得以回到成都,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
不久後,因為過大的才氣,司馬相如被漢武帝召到京城長安,授予官職。
司馬相如不負漢武帝信任,文寫錦繡文章,武功平定西南夷,很得武帝重用。
晚年,司馬相如因為患病嚴重,正式退休,定居在漢武帝為自己選定的陵園———茂陵一地,直至去世。
關於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故事,一直持續到司馬相如去世。
太史公的《史記》中,並沒有多餘的節外生枝事件。
本來到此結局,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故事,可謂浪漫動人,且前衛。
在古代封建社會中,這種自由愛情很是難能可貴。即便對於今人來說,也還很有啟發意義。
但不知何因,在後來的一本古代歷史筆記小說集《西京雜記》中,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故事的結局,徹底變了樣子,換成了另一個版本。
———一個認定司馬相如生性風流不羈的版本,一個另有所愛、遺忘結髮妻卓文君的不齒行為的版本,一個給司馬相如扣上“負心者”、“渣男”帽子的版本!
也就是由於《西京雜記》的記載,卓文君成了絕望的怨婦,《鳳求凰》的浪漫愛情,變得黯淡無比。
《西京雜記》的記載,到底能證明司馬相如做了那麼過分出格的事情嗎?又能證明司馬相如的確是釘在鐵板上的典型“渣男”、“負心男”嗎?
我們還是再回過頭,看看《史記》中寫司馬相如的幾件事,先試著從側面,找找上面兩個問題的答案。
首先,大名鼎鼎的大才子司馬相如,原來小時候並不叫這個名字,而是一個不登大雅的小名,叫作“司馬犬子”。
這個“犬子”,也即是後人常用來形容自家兒子的謙稱。可能是因為司馬家怕兒子不好養,故意起這麼個粗俗的名字吧。
這個習俗,在今天很多地方,尤其是有的農村地區,還保留著。
雖然司馬犬子的名字不好聽,但是他酷愛讀書和練習劍術,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後來,隨著讀書的增加,知識的積累,司馬犬子意識到,自己的名字太俗,於是就給自己改了名字叫:司馬相如。
司馬犬子為什麼把自己的名字,從“犬子”改成“相如”?
原來是他對歷史上一個叫“藺相如”的為人,很是仰慕,他願隨其名。
那麼,問題又來了:“藺相如”是誰?
更是大牛人一個。
戰國時期歷史上,有幾個響噹噹的大事件,都跟他有關,如:“完璧歸趙”、“澠池之會”與“負荊請罪”等。
藺相如是當時趙國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
他的為人可稱得上是:智勇雙全,能謀善斷,剛柔相濟,完趙全人。
我們瞭解了藺相如的做人做事、風格風骨後,可以試想,一個以他為做人的準則與榜樣的人,他的品行和品性,會到“渣”的地步?會有那麼不堪嗎?
再有,我們看太史公在書中成篇成篇地收錄司馬相如的文章的情況。
太史公打破自己的寫作慣例,收錄了司馬相如那麼多篇,又佔那麼長篇幅內容的文章,僅僅是因為他們兩位是本家,或者因為太史公太喜歡司馬相如華麗辭賦的文筆嗎?
在傳記的最後,太史公告訴了我們他的想法,原來是因為他看到了,在司馬相如的文章中,在司馬相如華麗辭賦的背後,卻有著同儒家五經之首的《詩經》一樣的諷諫主旨,以及影響巨大的教化作用。
作品即人品,自古以來,人們都這樣認為。
一個能寫出如此作品的人,一個有著如此思想、如此人品的人,會是一個“渣男”嗎?會做出如此“渣”的事情來嗎?
還有,據《西京雜記》說,司馬相如定居茂陵的時候,看上了當地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要娶人家為妾。
而且,還借卓文君的詩,說司馬相如納妾的原因,竟然是貪圖人家女方的財富。
卓文君不同意,寫詩反對,司馬相如於是作罷。
聽起來似乎有鼻子有眼,跟真事似的,但是太不經推敲。
《史記》中記載,司馬相如年老體衰,病得很厲害,才賦閒居住茂陵,且不久後,最多一年左右,司馬相如就因病去世了。
在司馬相如當時的身體狀態下,說他還貪婪著“財色雙收”,誰信呢?
再者,太史公說司馬相如同卓文君成親後,很有錢。他擔任官職,也不喜歡和公卿們一起商討事情,常常借病閒待在家,亦不追慕官爵。
一個有錢,又潔身自好的人,這才符合他自比藺相如的形象,如此形象又怎會懷有傳說中那麼齷齪的想法和舉動呢?
說到卓文君寫詩反對司馬相如納妾,更是子虛烏有。
所謂的文君詩作《白頭吟》,在正史中,從來沒有說是卓文君所作。
白頭吟
漢樂府民歌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悽悽復悽悽,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該詩最早見於《玉臺新詠》,並未說為文君詩作。另有《宋書·樂志》記載,該詩為晉樂所奏歌辭。
較晚時期才出的《西京雜記》,又哪裡來的考據,言辭鑿鑿地直說,該詩出自卓文君的手筆呢?
順便說句題外話,後世皆認為卓文君為一代才女,可是在正史中,只是說她通曉音律,並未提及她的文才。
另外,也不見準確掛靠她名字的詩作傳世,有幾首跟她似乎有點聯繫,但基本都存在很大的爭議。
基於此,對於卓文君的文才,我們還是有理由質疑:是不是有人張冠李戴,誤把卓文君奉為一代才女呢?
話說回來,還有一個最為直接、明顯說明司馬相如清白的範例。
在正史《史記》和《漢書》中,都沒說司馬相如對卓文君始亂終棄,有“渣男”、“負心男”的想法和行為。
司馬遷與司馬相如同時代,關於對司馬相如言行、生平等事宜記載的真實性、準確性,司馬遷應該算最有發言權了吧。
如果說司馬遷因愛惜同族人的才氣與名聲,諱寫相關內容的話,那麼稍晚的一點班固,應該不會有此避諱吧,他寫的《漢書》怎麼也沒提這茬呢?
最後一點,我們再看看《西京雜記》一作自身情況,以及可信度。
別說在西漢之後的近兩千年的時間裡,就是在今天,對於該書的考證,也沒有統一的、一錘定音的結論。
我們現在能確定的就是:該書的成書年代不詳,具體作者不詳。
再加上,該書又是歷史筆記小說性質,什麼神鬼臆想的內容都有。
這不就是,今天的我們所認為的、 野史秘聞之類的、茶餘飯後的談資內容嗎?
就像我們今天讀清代蒲松齡的《聊齋志異》,隨便看到一個鬼怪故事,就非要拿來舉例、強行證明,古代歷史上有狐仙等各種動植物成鬼怪,是真實不虛。
這有可信度嗎?不荒誕嗎!?
到此,我們就可以看出,真實的司馬相如,文采確實風流,且其為人秉性,確如其文,優美高雅。
同時,司馬相如智勇高潔的風骨,也確實像他的崇拜偶像藺相如一般,可敬可佩。
司馬相如以一曲《鳳求凰》,和一代才女卓文君演繹的浪漫愛情佳話,更是以美滿幸福、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
正是因為這點,元代的戲劇名家王實甫編創《西廂記》的時候,才翻版借鑑《鳳求凰》的傳奇愛情,把張生比作司馬相如,把崔鶯鶯比作卓文君,又演繹另一番愛情美談。
末了,我們還會認為司馬相如是風流情種?“渣男”、“負心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