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字的時候,忍不住要笑出聲,因為就在今天,我們還在對狗狗挑食進行了嚴厲制裁,這持續三天的小小懲罰,終於以我們的最後勝利而告一段落。
大約是在今年比較暖和的春天,我們站突然多了一條狗,工作交接的同時,狗狗也一併交接了下來,完全沒有任何準備,我們便被迫當起了"狗媽媽"。
狗是站上一位年長的男同事撿回來的,不對,他從不承認是他"撿回來"的,那麼就是狗狗與他有眼緣,跟著他回來的。男同事見它造孽,就餵了一口飯,兩口飯,三口飯,於是狗狗就不走了,狗窩都搭了起來,就在站內門前的草叢中。
男同事說,前後左右的村子都打聽過了,都說不認識它。
這是一隻皮毛油光水滑的流浪狗,有別於一切瘦骨嶙峋的流浪狗,由此可以推斷出它上一家的主人在飼養上待它不薄,至於為何被遺棄了,最終成謎。
這幾日有附近當地的女人告訴我們,曾在四工區見過這條狗,那麼他們"始亂終棄",咬口不承認也是有原因的,有一句老話這樣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約於狗,這理論也成立。
這是一隻小黑狗,眼晴發紅,有淚溝,喜歡低頭貼緊地面斜著用餘光看人,這種不光明的樣子使我總直覺它呆萌中藏著幾分狼性的邪惡。
但它渾身上下圓滾滾的,腹部下有少許白毛,曾經我以為那是狗狗和人一樣華髮初生的老去象徵,後來發現只要多喂些肉食,白毛數量驟減,竟像測試營養的"標尺"。
男同事給它改名叫大黑,我們也跟風了,只是望著這個沉默是金的小肉團,我們往往脫口而出的是"小黑",就不明白,圓滾滾肉嘟嘟的它,同事哪點覺得它高大偉岸了。
人狗初相見,那是我們人狗和諧共處史上最好的"蜜月期"。
但凡有一丁點肉,一小塊骨頭,我們都要忙不迭的拿去餵它,去割肉買菜,心中惦記的,也是一定要有骨頭,狗狗好啃。
我們吃一日三餐,那麼它也是,換著花樣來,餵它的狗盆從來都沒有多少時間空過。
一開始,它從來不叫,男同事也說,它不怎麼叫。
心裡一下愛心氾濫,非常同情,以為遇到了一隻啞巴狗。
從未有過餵狗經歷的我在一塊作戰的死黨點撥下漸漸上路,終於能夠從撒尿姿勢上區分出公狗和母狗:母狗撒尿時是後肢貼地,兩腿分開;而公狗則是翹著一隻腳半站著撒尿的。
由此判斷,我們喂的流浪狗大黑當是一條不折不扣的小母狗無疑,我們對它更愛護有加。
它很會撒嗲,稍一親近,它立馬滾在地上,爪爪收攏,肚皮向上,放下一切戒備,擺明了是向我們示好,想讓我們撓它,摸它,親近它。
那時候我們從沒讓它失望過。
待它享受夠了,又親暱地撲過來,輕輕啃咬我們的腳後跟。
它這一騷擾的舉動一開始我便是拒絕的,無奈它與我們生活工作區離得太近,有點防不勝防,儘管我們惱它,呵斥它,它依然故我的放肆。
想著我們夏天光著腿就要時不時受到它狗嘴黏液牙齒的突襲,後背發麻,劃破皮沒打過狂犬疫苗咋整?
這是開初唯一讓我們傷腦筋的互動,我們只把它看成是小狗狗淘氣索愛的方式,也不和它多計較。
從此它跟著我們屁顛屁顛跑東跑西,鞍前馬後從未稍離,把"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這話詮釋得淋漓盡致。尤其是對我種習慣採風的山寨攝影師來說,狗狗更是習慣跟著我走東走西,成了甩也甩不脫的小跟班。
偶爾有人路過或者騷擾,它會發出低沉的嘶吼,那都是大約相處一、兩個月的時候了,這才發現原來我們以為的啞巴狗,也是會叫的,卻隱藏得如此之深,簡直超出了我們的認知。
記得有一天半夜突降暴雨,大黑突然狂吠不止,我起床撐傘出來,才發現狗窩進水了,趕緊給它在消防室內安了個新窩,又擔心它個兒小小爬不上去,還找來一個泡沫盒墊上當梯子,又找來舊衣物給它墊成狗窩這才放心去睡。
以至於在那個綠意盎然的五月,我曾寫過一首詩來記錄我們的生活。
《山中慢生活》
雲霧山中日月長
晨晨昏昏無事忙
圍牆女人大黑狗
鮮韭果蔬飯菜香
哈哈,萬萬沒想到呀沒想到,物極必反,我們的人狗大戰即將開場。
大黑居然來例假了,它股屁腫脹,偶見暗紅分泌物,我們也沒太在意。
但不好的苗頭很快顯現,因為不用我們去發現,站上進出的野狗驟然增多,最多時達十來條。
明明養狗是來當伴壯膽的,這倒好,分明是引狼入室,讓我們大傷腦筋。
一開始我們只是用攆,可是效果甚微,大黑這條小母狗,就像是這四海八荒唯一的母狗,它的魅力擋無可擋,天天狗窩外有好幾條公狗候著,它還在狗窩裡左擁右抱,過著過去皇帝老兒三宮六院的奢靡生活。
這蠅營狗苟,烏煙瘴氣的不可描述之事完全就是出自動物本性尚可原涼,可是它這種來者不拒,成天濫交的本性讓我們厭惡,上班地本清明正氣,哪承想居然讓它給變成了狗界青樓,天天見著成群的野狗從站內進進出出,虎視眈眈,我們又恨又怕,卻拿它毫無辦法。
我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加固大門,掐斷它們的來往,結果是我們道高一尺,狗狗魔高一丈,我們每每辛辛苦苦加固的防線一次次被攻破,我們卻束手無策。
一天半夜,正酣睡間,突聞窗外群狗狂吠不止。開窗一看,一群公狗正在爭風吃醋,互撕互毆,見主人出現,大黑帶著寵壞式的公主傲嬌領著一群狗向我撒歡而來。
當下心裡知道這覺是斷斷沒得睡了,一天天聚積起來的厭惡之情驟然爆發,記得當時我只穿了一件睡裙,只隨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匆忙向操起一根長棍,便殺氣騰騰地衝入了狗群。
有道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就見群狗四逃,慌不擇路,這時侯殺紅了眼,佛擋殺佛,狗擋殺狗,大黑也不例外,全威懾於我的棍棒之下。
來一次,打一場,來幾次,打幾隻,哪怕老姐姐今天不睡了,也誓要與群狗大幹一場。
大黑終於嚇倒了,老老實實地逃回狗窩藏著再不出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我與死黨立即搬走了平素餵狗的狗盆狗缽,第一念頭就是也想著要把狗窩從站內搬走,把大黑驅離站內,從此,我們楚河漢界,互不打擾。
可當真實行起來,大黑獸性的那一面被立即激發了出來。
當我們去造它的狗窩,它立即發出了陣陣警告式的低吼,而我們帶著氣,進一步去拆掉擋雨的蔑席時,它平素就帶著的狼性暴露無遺,它向我們狂吠,呲牙咧嘴的示威,像是隨時都會猛撲過來對我們進行撕咬。
看來,來硬的不行,我們硬生生壓制住心底的厭惡,由它死死護著狗窩。
但狗狗畢竟是發情期間,終有一次它出去會情郎,我們終逮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火速把它的狗窩徹底剷除,那刺鼻的騷臭味,簡直令我們作嘔。
大門緊閉,大鎖把門,我們胡亂編成的銅牆鐵壁終於湊效。
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再無瓜葛。
大黑眼巴巴守在門邊,我們想起它紅紅的眼睛,準備撕咬我們的絕情,再不敢動半點婦人之仁的惻隱之心,只膽兒顫地記下它的窮兇惡極惡。
我們對它實行了史上最嚴厲的斷食懲戒,可是大黑依然不離不棄的堅守,整整一個星期也沒離開大門外。
突然覺出狗命的韌性,還是忍不住開戒餵食,只可憐它是一條生命。
之後,它腹部漸大,懷了小狗,我們加強了狗的營養,卻再不允許它越雷池一步。
等再次倒班回來,見它已分明生產。狗奶膨脹耷拉,整個狗身瘦了一大圈,看著特別不舒服,就像一個傲嬌小公主,瞬間淪落成落魄的衰神。
唉,女人何必難為女狗,母性使然,我們又悉心侍候起了它的月子。麥片,奶粉,天天好吃好喝端去狗窩邊,怕它餓著。可是一連好幾天,我們連聲小奶狗的叫聲也沒聽到,讓我們好不狐疑。
於是,終於兵分兩路,調虎離山,大白天一樣打起電簡把狗窩照了個遍,居然沒找到一隻小狗。好奇害死貓,還是沒忍住問男同事,他故作驚訝地說:"原來狗都生崽崽了呀,我走的時間還沒生呢。"
可我們接班時明明就看見他把狗食放在了狗窩邊。
見我不信,他又安慰說:“肯定是大黑把崽崽銜起走了,長大了就會銜回來。”我不置可否,反正我是不信,我只是不說。
從此,大黑的狗崽下落成謎。
野蠻生長的動物恢復很快,沒用多少天,它又再度渾身緊實,油光水滑了。
只是想起它也曾當過母親,遭了罪,受了苦卻沒能留下半崽,讓我們怎麼也不能釋懷,常常指著它的狗鼻子問:“你有什麼用,把狗崽子都耍掉了!”這時它就會賣力地搖著尾巴向我們示好,可是,我們之間的楚河漢界早已劃定,即或是它控制不住要跳過來與我們親近,也只會換來我們嚴厲又驚恐的呵斥。
我們疏離它,但也照顧它。
它可能也知道大門是條不可逾越的紅線,所以多數時候,它只在大門外待著,只偶爾發癲會進入到我們的領地,但只需要一聲呵斥,它立馬就會灰溜溜地退回到紅線以外。
我知道,我們的罅隙已滋生,以往可以忍受它沒打狂犬疫苗,可能有跳蚤蝨子等寄生蟲,但現在只要超過我們認定的心理紅線,真會心生厭惡,敬而遠之,唯恐避之而不及了。
大約,這便是傳說中的愛恨交織,愛越深,恨越熾。
"人與人之間走太近是場災難,"於狗,也同樣成立,只是我們仍堅持照顧它,更多隻是出於一種人性的責任使然,憐它是條生命。
十一月,半年的時間過去,大黑再次進入發情期,照舊又是野狗出沒,爭風吃醋,這回我們只管鎖起門來,一任它們在大門外胡作非為,不可描述,我們只圖自個能遠離狗界,能清靜得自在就行。
可是另一值的男同事不能忍,為阻止野狗進出,他把狗窩上給填上了一層厚厚沙土,試圖縮窄狗窩來阻止狗狗們的交配。可是最後狗窩被沉重的沙子壓得大半坍塌了,足以把大黑活埋,由此大黑與他慪氣,再不進他搭建的狗窩。
等我們接班後,才發現大黑狗窩大半塌了,檢查發現根本就連一根木頭樣的支撐物也沒有,大冬天的,滴水成冰,不能去評述這位豬一樣的隊友做的這人事,連忙拆了紙盒,口袋等雜物,用樹枝木棍給它再安了個臨時的家。
一邊又擔心著它肚子再大了,再像上次一樣狗崽全部神奇失蹤該如何是好。
於是天天記得按時餵它,可是不知道是害口還是其它,大黑突然變得不怎麼吃飯了。這大冬天的,不吃飯還不被凍死。於是天天把早已凍成冰團的狗食熱來餵它,每次都不忘教訓它一番,說它不識好歹,手端起不吃,腳蹺起架式吃。這兩天電視正講浪費糧食法,也不忘現場去給它普法一番,告訴它吃了才有,不吃就沒有。再有模有樣地威協它:"大黑你這樣浪費糧食就是犯罪!"每每這時我與死黨都是一唱一和,可往往邊說邊笑早就繃不住了:“給狗狗普法,虧你想得出來。"死黨說,我們就笑,直到笑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