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狗,但我不養狗。對於狗,我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這在很大程度上緣於小時候家裡養過兩條狗,兩條土狗。
第一條是黃狗,從我出生時起就養在家裡的,父母從前總說黃狗和我一樣大。由於那時太小,我對於黃狗沒有太多的印象。在70年代初,內地農村條件還是比較差的,很多人家裡都吃不飽,狗自然也吃不飽,能有米湯加鍋巴填肚子就很不錯了。我印象中那些年土狗們能在一年中唯一吃到的一頓完全的米飯,就是家裡在吃第一頓新米的時候。家鄉有一種傳統,就是煮新米的第一碗飯,是一定要舀給家裡的狗吃的。父親在鎮上的中學教書,學校的土壩子盡頭上有一棵土柑子樹,黃狗就愛跟我們一起到學校,躺在柑子樹下,也不叫,也不咬人,有時候還撿得到一點點學生們的剩菜剩飯吃。有一年,黃狗在外面大概被人打斷了腿,一瘸一拐地回到家裡來,父母用雲南白藥和酒給它包紮治好了。狗是最懂得感恩的,狗也不會嫌家窮的,黃狗給我的印象就是默默無聞,忠實地看家護院。但是,有一年,黃狗就徹底不見了,也許它老了,大人們說它自己去尋覓了一處地方老去了。
第二條是黑狗。黃狗沒有了之後,家裡就在村上抱回一條黑狗,是條母狗。有一個星期六我和父親從學校回到家,正碰到小黑狗在吃食。調皮的弟弟躲在屋裡,用一根長竹竿探出來輕輕捅小黑狗的腦袋,小黑狗又要吃食,又要應付竹竿,自然氣得汪汪大叫。黑狗是一條機靈漂亮的狗,全身黑得發亮的毛,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黑眼珠,機警的小耳朵,小尾巴搖一搖的,我和弟弟都非常喜歡。我和弟弟覺得狗們好可憐,吃不飽更吃不好,所以我們有了炒花生要分一點給它吃,自己難得有幾顆糖也要剝一兩顆給它吃,有肉吃的時候也會給它扔上一兩塊,更不提過年的時候。黑狗也最喜歡我們,每天跟著我和弟弟滿山遍野地跑,豎起耳朵,用它的大大黑眼珠溫柔地望著我們,聽我們和它說話。不知不覺,黑狗就長大了。黑狗很兇,是個護家看院的好手。黑狗愛咬耗子,常常追得耗子亂竄。黑狗愛往山上跑,有一年叼回一隻野兔讓我們打了一回牙祭。黑狗長大後每年都下一窩崽,母狗都護崽,只有我和弟弟能夠隨意抱它和摸它的小狗狗,它則在一旁寵溺地注視著它的崽們,眼神裡充滿無限母性的光輝。母狗的悲哀,就是永遠留不住自己的崽,面臨的是一次又一次與自己的崽們的生離死別,這讓我和弟弟對黑狗心生無限的同情。有一年,我們全家搬到父親所在的學校,不再方便養狗,黑狗便留在老家大伯家。每次回老家,遠遠的還沒有望見大伯家的房子,便能聽見黑狗親切的叫聲,然後它遠遠地衝過來,不停地搖著它的大尾巴,高興得上蹦下跳。然而,相聚總是短暫的,分別才是長久的,直至它生命的最後一天。很多年過去了,黑狗那充滿溫柔和信任眼神至今都能清晰地出現在我腦海裡,我甚至能清楚地記得它的眼睫毛。
我兒子上小學的時候,小區裡有一條不知道哪家養的半大的小土狗,和我兒子甚是投緣,每天早上都要在小區裡固定的一個地方搖著尾巴等著我兒子,我兒子每天早上上學都要給它帶一點麵包之類的吃食。後來,小土狗也不見了。
小時候被狗咬過,我也怕狗。但每次在外面,看到那些可愛的狗狗,我都有一種想上去摸一摸的衝動。我想,對於狗,我還是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