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裡一直有養狗的,斷斷續續好幾條,與我們一起生活。這些狗兒大多是中型犬,毛色不一,白色的、黃色的、黑色的,也有花色的。很多狗兒已經記不大起名字了,不過清一色的跟著我這個小主人一起玩耍、一起睡覺,還天天給上下學的我當保鏢。家人喂啥就吃啥,也不挑食,閒來躺在地上啃啃骨頭。後來,離開農村的家,去到幾十裡外的市區唸書、就業,再後來,結婚後把家也安置在了市區,農村的家成老家、成了爸媽的家,老家不再養狗了。
那天年近歲末寒冬,去陳姐單位見到了那隻滿身黑褐色絨毛的泰迪雄犬,一個半手掌大的樣子,好小;烏黑透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我,我伸出手指頭碰碰它的嘴,它一點都不陌生,還津津有味地舔著。這就是我要領養的小狗,排行老三,尚未取名字 。我脫下身上的棉襖,把它兜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捧回家。
老家說法是,小狗小貓帶回家領養,一定先去灶神爺處拜三拜,嘴裡還要念叨唸叨,算是請灶神爺認可一下,平日裡要多照應著點。小狗進家門後,我也按著老輩的說法一一照做了。
兒子給小狗取了個名字叫“朵朵”,我們再三解釋說,它是男的。可兒子堅持說要叫“朵朵”,雲朵的朵,估計他的詞彙裡只有雲朵、花朵。至此,朵朵就是這隻小狗的名字了。
朵朵列入家庭成員,讓給我們體味到了更多的責任和樂趣。一起準備狗糧、狗窩、驅蟲藥,輪流早晚遛狗、定期洗澡剪毛。沒多久,家人就習慣了,分工負責,規律穩定,交給它的是儘快適應和慢慢長大,後來體重長到六七斤模樣也就停止了。
朵朵膽子不大,特別粘人,老要人抱,是嬰兒抱的那種。只要有人一坐下來,它就把前腳搭在你的膝蓋上,一副楚楚可憐樣,懇求抱抱。我們一有空也會抱著它。不抱的時候,它也會纏在你腳邊。黑不溜秋的小不點,一開始經常被家人不小心踩到,踩疼它了,也只是發急般嗚咽一聲。
朵朵極通人性,很遠地方聽到我回家的腳步聲,它就會等在鐵柵欄門口等我。見到我叫它名字後,會萬分激動,原地打轉,甚至於站立起來向我招手,偶爾也會誇張地灑出幾滴尿。我會衝過去開啟鐵柵欄門,第一時間把它抱在懷裡,嬰兒抱,像抱襁褓中的兒子一樣,它會眯著眼迅速進入植物狀態。
朵朵滿身都是深棕色的捲毛,不掉毛,冬天保暖,夏天可就麻煩了。有年大熱天,丈母孃幫它的捲毛剃了個精光。鄰居見了開玩笑說“朵朵真難看,朵朵變沙皮狗啦”。朵朵聽到了居然很生氣,好幾天都不願出門去溜達,也不讓人抱,悄悄躲在沙發底下。直到丈母孃萬般哄著才恢復日常。後來,有人說泰迪狗智商能到人的六歲,雖有些誇張,但真的很通人性。
我不喜歡朵朵舔我,可它一激動就愛舔我鼻子,臉頰和手,我一直教育它、推開它,好長時間後,它終於能聽話,可以停下來。那次,我幫兒子切甘蔗段,不小心食指割傷,縫了幾針。回家後,朵朵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一直用鼻子嗅著我的傷口,隔著紗布舔著我受傷的手指,這次我沒有推開它。
城市裡的狗和小孩子一樣,真的很少有玩伴,大多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自娛自樂。不多的家庭郊遊,兒子會帶著朵朵一起去森林公園,與大自然親密接觸,萌生出很多樂趣,朵朵跟著兒子後面奔跑,跑得並不比中型犬慢。
一歲一枯榮,時間在狗兒身上要快進七倍。當兒子十五六歲時,已長成一米八幾的個子,獨自揹著圓號乘坐地鐵上下課了。朵朵也已度過最青春的時光,開始衰老。晚上睡覺會打呼嚕,深棕色的捲毛變淺變淡了,我們想盡辦法給它補鈣、增加營養素,似乎效果不大。一天,家人提出送到老家去呆一段時間吧,哪裡空氣好,環境好,也可以跑得開。
那天是我開車送朵朵去鄉下老家的,也就是爸媽的家。朵朵曾來過幾次,大多住三兩天,和阿爸阿媽很親近。我走時,它隔著紗門靜靜地望著我,沒有以前拼命要扒開門跟我走的模樣了,隱約看到,它的眼眶裡有淚水。
老家又開始養狗了,中間隔了一代人。
平日裡工作忙,抽空打電話問候父母,順便提及朵朵。古稀之年的阿媽,會詳詳細細地告訴我朵朵一天的生活。
阿媽說,朵朵白天喜歡跳到沙發上躺著休息,阿媽就專門給它在沙發上鋪了塊墊子,和阿爸阿媽一起並排看電視;
阿媽說,朵朵喜歡晚飯後去散步,阿爸阿媽每天帶著它,繞著鄉間小道逛一大圈;
阿媽說,朵朵喜歡洗澡,阿媽洗完後就給它洗,阿爸給它吹乾捲毛,還幫它梳理、修剪;
阿媽說,朵朵喜歡晚上睡到房間裡,阿爸阿媽就把它的窩搬到房間裡,晚上睡覺時和阿爸一起打呼嚕。
……
每次,我聽了都會很會心一笑,彷彿時間在朵朵身上停留了。
我拼命安慰阿媽,我告訴她:朵朵一定出去玩了,在躲貓貓呢;要不就是找女朋友去了,在什麼地方哄阿花阿翠。阿媽稍顯寬慰,知道這是我在哄她。我還一本正經地告訴阿媽說,有靈性的動物,在知道天年之期,會自己去找尋安樂之所,人是找不到的。聽這話後,阿媽愣了一會兒,掛了電話。我知道,她肯定還會去找尋。
那次以後,朵朵出門玩耍,阿爸阿媽不再拼命找了,玩夠了,肯定會回來,活動範圍也就在村子裡。真要去找他,還真的不容易,黑不溜秋的,鑽桌子底下、廚房間裡很難留意到。鄉鄰都認識它了,見面會說“朵朵快回家哦,爺爺奶奶要找你啦。”朵朵會抬著頭看一眼,然後晃晃悠悠地走回家去。它從不吃人家的餵食。有次,我回老家住,阿媽告訴我。朵朵前幾天一直吐,吃啥吐啥,後來找來獸醫問,獸醫說發燒了,給它打針吃藥後,沒幾天也就好了。
只要我回老家住,朵朵就會一直粘著我,活潑好動,彷彿又回到的青春年少。晚上是要躺在我床邊的地毯上,陪我睡覺的。它真的打呼嚕,呼嚕聲還不小,和隔壁阿爸的呼嚕聲此起彼伏。
今年春節期間,有好朋友來家玩,喝茶聊天,已過平時睡點。朵朵幾次從房間的地毯上跑出來,前爪搭到我的膝蓋上,好像提醒我可以睡覺了。見我不理它,又慢悠悠地回到房間去睡覺。朋友們直呼靈性可愛。
今天在文中回想起狗兒朵朵的點滴故事,也是在回想起我深愛的家人們的點滴故事。當我們漸漸地老去的時候,感悟到人世間最珍貴的東西莫過於家人的親情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