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是婆婆家的一隻小母狗,從見它的第一面起,我就忍不住叫它花花。它稚嫩而羞澀的模樣實在像極了鄉野裡兀自綻放的小花們。花花的毛色是淺棕色的,四隻純白的小腳,像穿了四隻純白色的小皮鞋。
花花是侄子從朋友家帶來給公婆作伴的。初見它時,它剛出生三個月大一點,見了我,它害怕地躲到沙發底下,無論我怎樣呼叫都不出來。在公婆家待了一天,我始終沒見到它的廬山真面目。後來我去的次數多了,花花膽子才大起來,慢慢從沙發底下鑽出來了。
花花愛吃肉,尤其喜歡生肉。每次去看望公婆,我都要給花花帶一點生肉。見到我,花花興奮地圍著我跳著,不時拿小爪子抓我的褲腳。我把肉放在水泥地上,花花急切地撲過來,叼起肉就走。找到一個角落,花花臥下身子貪婪地啃起來,但吃不了幾口,它又叼起肉再換個地方。花花胃口不大,吃不了多少它就飽了,剩下的肉怎麼辦呢?花花可不是馬大哈狗,隨便把肉扔到一邊不管。要知道,院子裡的沙果樹上,喜鵲、麻雀、牛燕子多著呢,它們緊盯著院子裡的一切,不時地一群一群從樹上飛下來找東西吃。花花洞察一切,它在花園裡找到一塊鬆軟的泥土,飛速地用小爪子刨出一個坑,把吃剩的肉放進去,然後用小嘴巴拱土埋起來,等想吃的時候再來吃。有一次,花花刨坑埋肉後還沒來得及擦一把臉,就和我撞個正著,它滿臉泥土,兩隻大眼睛不好意思地忽閃著,逗得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花花性情溫和,好似一個大家閨秀。鄉村生活是寂靜的,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孩子們隨父母在城裡上學,偌大一個村莊,很少聽到人們從門前走過。串門的人更少,偶有人來,花花也不吠叫,只是撲倒來人的腳下,左右聞聞,然後坐到客人面前,豎著兩隻耳朵安靜地聽人們閒聊,有時聽著聽著,它就進入夢鄉了。公公嫌它坐在客人面前不禮貌,有時會趕它,花花在夢中驚醒,它從來不惱,識趣地趕緊起身走開。
有一次,花花從村子旁的沙溝裡找到了一顆光光的羊頭,它把它帶回家。公公覺得不衛生,讓花花把羊頭放回去,花花不聽,硬要放下羊頭,公公從花花的嘴裡奪下羊頭扔到了牆後,花花看著到口的羊頭飛走了,它也不惱,它平靜地看看公公,搖了搖尾巴,默默走開了。花花真是一個有風度的小狗! 花花從三個月大一點到公婆家,它沒享受過一點特殊的照顧,因此它對我的友情格外珍惜。它總是在我的身邊晃來晃去,我坐沙發上和公婆聊天,它就會爬到我腳邊睡覺,抑或是坐在我面前聽我們聊天。有時看著它乖巧的模樣,我會忍不住摸摸它的頭,花花就會眯起眼睛,全身匍匐在地,任我撫摸它。它是那麼地享受我的友愛!每當我開車離開的時候,花花總要跟在車後跑出老遠,等我的車子駛過村子的拐角,花花再也看不見了,它才像一陣風似得跑回家。 九月的一天,有一隻白色小狗在大門外徘徊,花花跟著它出去了兩天,回來後不久,花花就懷孕了,三個月後,花花生下了一窩狗仔,共六隻。這下可愁壞了公婆,六隻小狗呢,可怎麼養活它們?問左鄰右舍,沒人願意要。那天清晨,花花從窩裡出去找東西吃,公公用背鬥揹走了五隻小狗,只留下一隻黑色的小公狗。他把五隻小狗放到牆後的路口上,希望有人能撿走它們。花花回到窩裡,發現五個孩子沒了,它急瘋了,吠叫著滿院子找狗仔,但哪裡能找得到。過了兩天,乘大門開啟的空當,花花跑了出去,沒多久,花花回來了,它的嘴裡叼著一隻白色的小狗,顯然已經死去。它把它放在自己的窩裡,寸步不離地守著它,只要有人靠近,它就狂吠不止,一改它往日溫和有禮的模樣。花花陪伴著一黑一白、一活一死兩隻小狗度過了幾天時光,最終,在一天清晨,花花出去吃飯時,公公還是將那隻死去的小狗扔掉了。
花花生下孩子一週多我才去看它,我去的時候,那隻小黑狗還沒睜開眼睛。花花對我倒不設防,我輕輕走過去看它,很怕它會朝我叫,沒想到花花卻只朝我溫柔地看了看,然後繼續臥倒身子擁著小黑狗睡覺。花花瘦了,身上的毛比原來更長了,幾乎沒有一點光澤,再看看小黑狗,圓滾滾的,拱在花花的懷裡不停地找奶吃。我不由地感慨,天下母親都一樣啊,把最好最多的給了孩子,留給自己的總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在心裡,我對花花更多了一份憐惜。 如今,花花來婆婆家已快一年了,它還在盡職盡責地撫養著孩子,還在盡職盡責地陪伴著鄉間的公婆。它由最初的三個月大一點成長為一位母親,經歷了孤單,經歷了失子之痛,也收穫了友情與愛情,往後的歲月裡,它還要經歷難以預見的酸甜苦辣,但這就是它的人生,如同我們的人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