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喜歡過年，前後一折騰，兩個月就過去了，因為過年，把一年給弄短了許多。但過年的好處還是有的，忽略了很久的周邊山林自然美景，可以有時間去親近了。

作為一個愛貓人，心裡多了一個期待，如果美景和美貓能夠同時出現，那就再好不過了。

九龍山區從去年年初起，就極少有人進入了，植物在這期間瘋長，大自然的補償能力讓人震驚，不過一年而已，很多小路就被完全遮蔽了。所能見到的景色，更勝出以往許多，完全就是深圳的一個異類。

南邊靠近茜坑水庫的山谷裡，綿延著許多小塊的田壟，有兩股泉水流經此處，散居著一些客家人，以向遊客出售走地雞、土雞蛋以及番茄、涼薯、紅薯、葉菜等物為生計。

由於要改造成景區，政府要求這些人拆除居所並給予補償，這一來，多數人都走了。去年供應不足時期，我去過谷地，無主的菜地，有著吃不完的有機蔬菜，每次都滿載而歸，還給城裡吃不上蔬菜的朋友寄了一些。

前幾天再次造訪谷地，基本上已看不到建築物了，溪水旁，枇杷樹和芭蕉樹掛著大堆成熟的果實卻無人問津，為免浪費老天饋贈，我不得不爬到樹上美美地吃了一通。但中間菜地裡的蔬菜井然有序、長勢不錯，原來部分遷走的客家人又回來打理菜地了。

遇到了阿才，他的小屋還在的時候，我帶朋友過來吃過幾次飯，不光是柴火飯菜香，宴席設在綠色鋪陳的田地中間，泉水環繞奔流，入夜後，頭上是滿天星光，身後是寂靜的山影，幽幽的蟲鳴聲聲入耳，那奇妙感受絕對獨一份。我問起朱婆婆一家的貓狗，阿才告訴我，狗帶走了，三隻貓還在，綠道執勤的保安經常喂他們。

雖然有心留意，但偌大的山林，想找到貓需要好運氣。無意間我聽到半坡的草叢有動靜，像是什麼大動物在活動，靠近檢視，一隻黃白貓忽地跳了出來，他並不很怕人，跑出一段路就駐足回望，我們給他放罐頭，他就走了過來。再看地下，原來已有兩個餐盒在，分別放了水和糧，看來關心他們的還有其他貓友！

沿著綠道繼續往前走兩公里，在水庫東面不遠處，有一片很大的低窪區，這樣平整的地塊自然不會閒著，農人在這裡種植了油菜、紅薯、紫蘇、胡蘿蔔、芹菜和草莓等等，此刻正是草莓出產的旺季，有不少人拖家帶口來現摘現吃。

就是在這裡，我遇見了朋朋。

一條小路把這片菜地分成了南北兩個區域，南邊因為種草莓而人氣較旺，北邊種蔬菜的地方則人影全無。陽光正好，一隻憨憨的小狸花貓冷不丁地從草叢裡鑽了出來，攔在我們面前，是要攔路打劫嗎？你怎麼知道我包裡有好吃的？

小貓不到三個月大，很親人，圓圓喂他的時候，他吃了一會兒就過來蹭圓圓的手，如同表達謝意。把他舉到空中，他也淡定自如。

繼續往東走，又遇到了好幾只貓。其中橘貓和長毛白貓是一家子，總是形影不離，正當我想走近一些拍攝時，賣草莓的阿梅提醒我，最好不要過去，有一隻狗在下面，像是他們的保鏢，你如果靠近貓他就會很生氣。

貓狗雞三種動物，似乎也有著巨大的不平等。貓可以盡興地做自己，只是吃吃睡睡玩玩，就已經創造了美和快樂。雖然號稱有捕鼠之責，但人們並非真的在意。狗工作繁多，白天要看家護院，夜晚要守夜打更，寒帶有些狗要拉雪橇，熱帶有些狗要進角鬥場，緝毒犬要嗅探毒品和危險品，搜救犬要在危險環境施救，導盲犬更是一絲不苟照顧盲人------雞倒是不要承擔工作，但結局卻只能是人們的餐桌。別看現在混在一起，未來會怎樣，早就在出生時決定了。

世上的很多事，我難以去理解表述，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雞的一生，狗的一生，貓的一生，人的一生，都極其短暫，也許我們本質上終將殊途同歸。

朋朋吃過肉泥後，跑去東邊找朋友玩，他的好朋友叫團團，是一隻公狸花貓，也很萌，大約半歲大，他們像兄弟一樣膩在一起，你來我往地追逐打鬧。

團團埋頭吃東西時，朋朋自己去菜地玩，他像積雪裡跳躍的狗子一樣，一蹦一蹦地在田埂上的草叢裡起伏跳躍，我跟著他拍照，就沒見他累過，不長時間，已經來來回回跳了很多地方，他仍然興致勃勃，我也跟著像回到了童年那些可以沒心沒肺玩耍的日子。

朋朋時而揮爪，時而急停，像在征戰中大殺八方，又像在天地間顧盼自雄。他的身姿很美，遊戲的心靈是自由的，而美恰恰是自由的象徵。

朋朋把我帶到他所經的地方，一棵棵小草都變身為大樹，我成了小人國裡的一個精靈。“誰的輪廓，像年輕時的背影，彷彿在另一個世界。”

我們這些喂狼奶長大的一代人，沒來由的帶著太多的仇恨怨恨嫉恨，最難的不是生活中的打怪升級，而是失去了發現美欣賞美分享美的能力。至於喜歡貓到底有什麼好處，我想我已經說出答案了。

這並不是我的遊戲，也不是我的原野，我只是被朋朋帶入了迷境。就在這樣的恍惚中，我忽然意識到，春天來了，春天就是在此刻來的。

攝影：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