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劉曉紅
圖 | 網路
自從有了韓大米，旺仔更是顯得老，就像人，中老年人與年齡相仿者在一起玩的時候往往會忘記年齡，自認為還年輕，嗔笑時露出讓人牙磣的小女兒姿態卻不自知，一旦和二十多歲的兒女甚至小孫子在一起就“原形畢露”，顯出了真切的老和柴。
旺仔1歲來我們家時父親剛剛去世沒多久，當時家裡已有也是1歲的團絨。團絨是那種“種更加純正”的泰迪，十分漂亮，惹人憐愛。相比之下旺仔長得就差了些意思，毛色淡且不勻，腿長但不直，一下子就能看出柴狗的基因。
團絨則像一個棕色的絨球在每個人面前移著小碎步，眼神憂鬱茫然且無辜很是惹人憐愛，又是“先來的”，像是家裡的頭生子般的得寵。
旺仔也似乎明白自己的處境和地位，也能“低眉順眼、小心翼翼，安分守己”的行走於“江湖”。有好吃的先緊著團絨吃，團絨吃漏下的，旺仔才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到嘴裡，然後“一抹嘴”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繼續等著撿漏兒。
團絨時常被抱在懷裡，旺仔總是站在腳邊仰望著，滿眼都是羨慕和渴望，瞅個機會把腦袋搭在你腿上深情地看著你，你過意不去了就會抱他一會兒聊以安慰它受傷的心靈。
夜裡旺仔則會臥在牆角的狗窩裡，支稜著脖子看著母親一遍一遍擼著團絨的毛，左手擼累了換右手，A面擼完，擼B面，團絨配合的變換著姿勢，直至母親和團絨都響起勻勻的的呼嚕聲，旺仔才無限遺憾地、戀戀不捨地垂下腦袋，嘆息一聲睡去。
天有不測風雲，哦，站在旺仔的角度或許應該是“時來運轉”。旺仔來了沒多久的一天，母親帶著團絨和旺仔出門散步。其實，這是每日必做的功課，一左一右搖頭晃腦的被當孫兒看待的小泰迪，中間是白髮蒼蒼的老祖宗，前前後後互相照應著走著，陽光下“三人”步調各異卻又按著某種內在的節拍別緻地整齊著，隊形十分的好看，是院子裡每日的一道風景。
可就在那日，陽光與平日裡也一樣，四周的景緻也相同，母親照舊不停地與路上相識的大娘大爺們打著招呼，一切都與平常一毛一樣。一扭臉兒，團絨竟已跟著一隻偶遇的漂亮的小白女狗狗走了，母親追著、喊著，全然不顧身後還有一個旺仔，團絨則頭也不回，在母親的嘶聲力竭中，一路向西漸行漸遠追求愛情去了。
母親氣喘吁吁看著團絨消失在人海里，站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還有旺仔，“哎呀！”一拍大腿，趕緊往回跑，卻遠遠看到旺仔蹲在原地一動不動衝著母親追團絨的方向焦急的張望著在等母親。母親立時老淚縱橫“還是我旺仔娃親！”於是，抱著旺仔回了家。從此旺仔成了家裡的“獨生子女”，也就理所當然地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這一寵就是7年。
7年裡，全家人慢慢走出了失去父親的悲哀，重新過起了熱氣騰騰的煙火日子，7年裡家中每個人按部就班、各司其職，上學的上學、工作的工作、退休的退休，母親頤養著天年，成了包括孫子輩在內的全家寵愛的“老小孩兒”，而旺仔也真正成為家裡不可或缺的一員，狗生裡最大的事業依舊是“賣萌和吃”，只是不需要再與他狗分享。歲月真的是靜好呀。
誰知，2020年入冬後一個下雨的早上，這靜好的歲月被打破了。姐姐送孩子上學（姐姐是典型的“中國好母親”，女兒已經上高三了，依然每天幾趟的接送）後返家，在雨地裡撿了一個“種”更加不純的泰迪。
姐姐的女兒給這隻狗子起名“韓娜咪”，據說是韓語“小花兒”的意思。遺棄韓娜咪的人在紙盒做的狗窩裡留有一封信，寫明瞭韓娜咪的生辰八字，另外還有一小袋羊奶粉以及給韓娜咪禦寒的幾塊兒毛巾，並感謝收留韓娜咪的新主人“給了狗狗一個家”。
言語挺感人，像是一個母親遺棄了自己的孩子那般愧疚和對收留者的感激，這一幕似是小時候看小人書上發生在育嬰堂門口的故事。母親雖然不是太願意收留只有一個月的韓娜咪，但架不住姐姐和姐姐女兒的軟磨硬泡和姐姐女兒“絕不讓姥姥操心”的保證以及不能有悖於被強行冠以的“天底下最仁慈的姥姥”的稱謂，於是，就那樣不由分說地——韓娜咪就成了旺仔的妹妹。
家裡又有了一個每天跟在旺仔身邊轉來轉去的、醜出天際的叫“小花兒”女狗狗。母親呢，把自己的不情願和無奈轉化在對韓娜咪的稱呼中，故意把“韓娜咪”喊成“韓大米”以發洩不滿。每當母親高聲訓斥“韓大米，你再這樣，我可就真的湊你啦哈”，韓大米就會立時停下正在進行的事由兒（經常是嘴裡叼著個吃食），抬起醜醜的臉懵懵懂懂地看著母親，而此時，我總會禁不住想起周星馳電影裡挖著鼻孔的“如花”，於是，忍俊不禁，唉！醜歸醜，但接著地氣呢。
家裡人，包括母親，接受韓大米的過程很短。韓大米雖然醜，但確有過人之處，哦，是確有“過狗”之處。說明白些就是拿旺仔做參照後（凡事也只能和身邊的人比），韓大米顯示出了她的不一般和與眾不同，於是大家忽略了她的醜，時間略一長竟覺得韓大米醜親醜親的，於是自而然地接受了她。現在想來，其實那些與眾不同的主要原因是韓大米年輕，而旺仔日漸衰老，只是大家並沒有意識到而已。
我們可以從幾個方面比較一下旺仔和韓大米的差距，其實說穿了就是衰老與年輕的區別。“吃貨” 旺仔的嘴現在雖然比較叼，但想當初有團絨在的時候，旺仔也是比較糙的，曾經在大家圍著團絨玩耍時偷吃過一整顆圓白菜，那顆白菜的個頭還不小呢。
隨後的旺仔就從狗糧過度到只吃拌了涮牛奶袋子的水(母親很是節儉)和大家吃剩下的菜湯（最好是肉湯兒）的狗糧，到現如今只吃人類的美食，注意！僅限美食才吃，狗糧？看見了也像沒看不見，一扭臉兒，寧肯餓著也不吃，而且你根本就拗不過人家。
我們也都知道泰迪吃人的食物毛色會淡，會生病等等不良後果，姐姐的女兒寫了若干警示語貼在家裡各處“切記不要給旺仔吃人的飯！切記！切記！！！”最多時有5、6個感嘆號，但架不住大家對旺仔的疼愛之心，尤其母親，經常是自己一口，旺仔一口，“總不能一直餓著人家孩子吧！”
母親如是解釋自己的行為。唉！沒辦法，慣子如殺子呀！（額？輩分又亂了，母親自稱是旺仔的姥姥）。自從只吃美食，旺仔的肚子也嬌貴了不少，當年吃一個圓白菜啥事也沒有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現在動輒就拉肚子。
狗狗久病，姐姐成醫了，經常給旺仔吃三九胃泰呀、江中健胃消食片呀，氟哌酸什麼的，劑量麼就按嬰幼兒的劑量給，效果嘛，基本上，那個，嗯，都是藥到病除。
記得有人說過，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還記得範偉說過“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麼大呢？”相比之下這韓大米的待遇要差很多，可人家吃了什麼也不鬧肚子，真真是鐵胃。開始大家認為原因是韓大米的食物單一，主要是純狗糧，不新增任何輔料，吃到人間美味也只能是旺仔漏了的。
後來發現，人家韓大米的消化道是真真兒的過硬。對於韓大米，只要能吃得到的、能不太費勁咽的下的都吃，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垃圾桶。母親摘豆角，掰下的豆角把兒全部進了韓大米的肚子，姐姐洗菜掉下的菜葉子、切下來的菜根兒也是吃的一點不剩，連掃地都省了。像泡好的木耳、海帶這種沒有任何味道的東西韓大米也嚼的山響，表情享受。
每次大家吃完飯，韓大米會站起來趴在桌子邊緣，探著身子、伸著舌頭把掉在桌子上的東西都蒐羅進嘴裡，再把桌子舔一遍。只要你不留神，韓大米就會四處找到要扔的垃圾大吃一頓。母親給旺仔開小灶的食具韓大米從頭到尾舔一遍後，食具材質如果是塑膠的，韓大米會咬爛食具咂麼食物遺留的味道；如果是紙質的，韓大米會撕的一條兒一條兒的，並把浸潤了滋味的食具吃進肚子裡。
如果你吃過東西的手拿了手機，韓大米會舔乾淨你的手機並試圖嚼了你的手機殼兒。韓大米還吃一些非常之物，像小尼龍繩兒、小塑膠袋子、包過食物的紙張、小釦子、小石子兒等等，這都是從她的便便裡發現的。
姐姐女兒的筆只要讓韓大米看到就嘎嘣嘎嘣咬碎筆頭，筆芯兒的黑墨汁、藍墨汁會塗得嘴唇上，令你擔心她會被毒死。韓大米還偷喝姐姐畫畫兒的顏料，經常竄出來時嘴邊上五顏六色的令你一驚，趕緊催吐，然後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狗子。
前幾天姐姐的絲襪少了一隻，好幾天找不到。一天韓大米身後吊著一截子東西，很痛苦地轉來轉去，姐姐才終於找到了自己失蹤多日的那隻絲襪。看著韓大米痛苦的樣子，心急如焚的姐姐靈機一動倒了一小碗香油，韓大米飛快地舔乾淨狗食碗裡的香油，然後較為痛快地把絲襪解決出來了。
另外還有一個例子足以證明證明韓大米鐵胃的例項，旺仔和韓大米都有喝水的小碗，旺仔一般喝涼白開，但韓大米更願意喝衛生間裡一個盛廢水的盆子裡的水，而且甘之如飴，從不腹瀉。
“活力” 韓大米是真的醜，她蹲在那裡不動時像個猴子，動起來更像個猴子，而且是年輕的、有活力的、機敏的猴子，那旋轉，那跳躍，那警覺，身形輕盈幹練往往使人忘記了她的醜。韓大米的叫聲是連續的“汪汪汪”，而且每一個“汪”之間十分緊湊，一氣呵成。
隔壁阿姨來看母親，一進門，韓大米一個箭步衝上去，連跳帶叫，嚇得阿姨連連後退並感慨：是個好狗狗，能看住家！相形之下旺仔就差出了一大截子，跳起的高度只有韓大米的一半兒，旋轉起來經常不能保持平衡，跳完一個規定動作就氣喘吁吁。
一有動靜，其實人們還沒有察覺到動靜，韓大米早已警覺地抬起頭看向某個方向，而旺仔要在韓大米的引領之下，或者人已經察覺到了後，才懵懵懂懂地轉過頭來，眯著老眼昏花的眼瞭望過去，一聲一聲斷斷續續喊出“汪”，聲音透著滄桑，露著“氣虛和中氣不足”。
每每有家人回來，韓大米會汪汪著等在門口，在開門的一瞬間識別是誰後停止“汪汪”，衝上前搖著尾巴歡快地迎接，旺仔卻要慢一拍，等意識到是家裡人時趕緊跳起來，可竟然被韓大米撞倒，爬起來的旺仔眼前全是韓大米跳來跳去的身影，旺仔頭暈目眩，乾脆不跳了，把哀怨的眼神兒投向你，打感情牌博取抱抱。
進門給食物還有一種方式是規定動作，就是狗子先跳躍，隨後旋轉，然後點著腳尖跳到牆角作揖等食物。旺仔搶食物時跳的低，而且頻率也太慢，韓大米則是連續地、持之以恆地跳起，以至於你不得不使用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計謀，虛晃一槍讓過韓大米再精準定投給旺仔，或者乾脆直接抱起來旺仔把吃食送到他嘴邊。
往地下扔東西時要先拉扯住韓大米，讓旺仔先吃，然後再給韓大米一點兒，因為姐姐說：如果不按輩份，給後加入家庭的狗狗先吃了東西，那個元老狗狗會得抑鬱症。好吧，長幼有序是自古至今的傳統。而韓大米的執著又使你不能忽視她的存在，也投些食物給她，反正旺仔反應慢半拍，等他轉過身時，韓大米的嘴已經咀嚼過了。
韓大米也不容易被傷害，不計較前後，只要你給，就全力配合，熱情似火地狼吞虎嚥地吃下你給的哪怕是一點點渣渣，如果扔出的食物離兩狗距離差不多，一時分不清是給誰的，韓大米則會盡力維護著旺仔的自尊“您先請”，看著旺仔吃完再熱切地望向你，於是，竟讓你生出些許愧意，也會得到一些補償。
吃完東西，兩個狗子都會和家人玩兒，會把玩具鴨子叼到你眼前，然後等著你幾次假動作後真的踢出去鴨子，再撲出去叼住鴨子送到你腳邊，並不斷重複以此玩樂。韓大米的花樣比旺仔多，她會幾次假動作撲那鴨子，你踢出鴨子後，她竟然找要一圈兒假裝沒找到鴨子，幾經努力始方發現鴨子，令玩樂更加富有戲劇性。旺仔則是，你踢得太遠了呢，他就懶得找了，看你一眼，假裝遊戲已經結束偎在你身邊好像並沒有進行過什麼似的。
“賣萌”旺仔一直是家中得寵的孩子，也很會賣萌。母親說旺仔乖的“就差開口說話了”。我每次回家中午吃完飯休息時，旺仔都會趴在我身邊不時地用 “手”扒拉著你，讓你撫慰他，你和他的說話，他會歪著頭目不轉睛地聽著，像聽懂了似的，有的時候也真能聽懂，比如讓他拿拖鞋，拿個玩具什麼的都可以準確無誤的執行。
韓大米就有些邪乎，全然不像旺仔那樣乖乖滴賣萌，而是沒個消停的時間，你在批評她時，她會小聲地嘀咕，像頂嘴的孩子。她若有什麼訴求你沒注意到，她會在你身後跳起來拍打你，那力氣很大，有時候能把你推個趔趄。
你若躺下休息，她會不停地衝到你臉上，舔個遍，然後仰面朝天躺下抱著你的胳膊挨個兒咬你的指頭玩兒，你不讓她咬指頭她就咬你的袖子，你不讓咬袖子，就咬你的褲腿兒、你的襪子甚至你的手機殼兒。每每韓大米折騰時，旺仔都在一旁安然地躺著，偶爾睜開眼瞥一眼韓大米，似是原諒了小孩子的不懂事，然後繼續假寐。
昨天回家，姐姐在廚房做飯，我假動作晃開韓大米抱起旺仔到廚房和姐姐聊天，韓大米在地上不停地跳起來咬我的袖子，姐姐輕聲呵斥“別折騰!老實一會兒!”我手正放在旺仔心臟處“旺仔有心律失常！”我驚呼，姐姐停止切菜，母親和兒子都奔了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加大了力度使手掌更加貼靠著旺仔的心臟，“旺仔心跳不均齊，有脫漏，應該是早搏。你聽，旺仔還有些喘”，我把旺仔遞向姐姐，“真是！”姐姐母親兒子關切地看看旺仔又看看我。
“你姐昨天買烤鴨時問人家要了兩個鴨屁股，旺仔、韓大米一人一個，旺仔肚子不好，吃了個小的，下午開始拉肚子一直拉到晚上，人家韓大米啥事都沒有”母親介紹著。“哎呀，不是都吃了藥了嗎，都好了。”姐姐內疚地放下手裡的活兒，接過旺仔，旺仔把頭靠在姐姐懷裡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現在怎麼辦？能吃點什麼藥？”姐姐問，“應該是電解質紊亂了，喝一點鹽水，吃個氯化鉀片看看吧”我答道。
中午飯吃完了，我和姐姐在房間裡躺著說話，母親在隔壁房間喊“旺仔，來，到姥姥這兒來”，旺仔起身離開我到母親那邊去了，我和姐姐相視一笑，只聽那邊母親拍著床稜子說“仔呀，能不能跳上來？唉，來，還是姥姥抱你吧。”旺仔低低地哼著應著母親。姐姐有些傷感說“現在，旺仔往床上跳還得預備著，找好角度，有時候還需要搭一把手才行”。
旺仔真的老了，可不，7歲的狗狗啦，已進入暮年，老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