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下半葉,羅馬天主教教皇將中國藏區劃為巴黎外方傳教區的佈道區,不少法國傳教士活躍在打箭爐、巴塘、芒康、大理、中甸一帶。
上帝的使者們在這片荒原上發現了一個植物新大陸,於是傳播福音之餘,植物採集成了他們很多人生活的一部分。他們中有最早發現鴿子樹的大衛、在川西打箭爐採集的蘇利埃、在川東大巴山採集的法爾熱、在巴塘傳教的蒙貝格,以及負責雲南教區的代理主教麥爾和迪克洛等等,他們都為巴黎自然博物館和歐洲的各植物研究機構送回過無數的植物標本和種子。
傳教士們只是打開了寶庫的一扇窗戶,真正開啟大門的是隨後到來的專業植物獵人。物種引進在西方有著久遠的傳統,植物移植被看作是一種偉大而獨特的文化運動。文藝復興時代以來無數探險家遍及全球的探險活動,點燃了世人對異域植物的激情,種植新發現的植物成了歐洲花園的時尚。植物收集被視為推動人類理解自然界的重要動力,植物獵人們從北美洲、非洲和中東帶來的新奇植物,裝點著歐洲的美麗園林。
從19世紀到20世紀初,這些勇敢的植物獵人在一百多年的時間裡,從遙遠的東方帶回了數量驚人的新植物,深刻地影響著歐洲植物和園藝界的研究和發展。就如歐內斯特·威爾遜寫到的:“在整個北半球溫帶地區的任何地方,沒有哪個園林不栽培數種源於中國的植物。”
從法國傳教士們從中國西部帶回來的標本中,英國最古老的私營花卉企業維奇帝國的負責人哈里·維奇爵士嗅出了其中的誘惑—中國西部存在著極其豐富的植物群。他決定派一位採集者到中國去,這位採集者就是23歲的年輕人歐內斯特·威爾遜。
1899年威爾遜第一次來到中國,他找到了法國傳教士大衛1862年在川西發現的鴿子樹——珙桐,同時帶回了大量的觀賞植物。1903年威爾遜第二次來到中國,此行的目的就是尋找綠絨蒿。綠絨蒿有一個美麗的名字更為人所知,那就是藍罌粟,因為這個屬裡有幾個種的花呈稀有的藍色,那是在空氣稀薄紫外線強烈的高原上才會有的顏色。
學界對綠絨蒿屬植物的研究約有200年的歷史,它最早的名字叫歐洲罌粟,是瑞典植物學家林奈根據生長在阿爾卑斯山脈的綠絨蒿命名的。林奈1753年在《植物種志》上首次描述這個種的時候,是把它當作罌粟屬的植物。綠絨蒿與罌粟同屬一個科,它們都是很原始的一類植物,進化程度不高,進化方式也不多。
直到1814年法國植物學家Viguier研究該種植物時,發現綠絨蒿植物的柱頭不同於罌粟屬,它有一個短短的柄從子房處伸出,於是將綠絨蒿從罌粟屬中分離出來,成為單獨的新屬。在歐洲,綠絨蒿還有一個名字叫喜馬拉雅罌粟,真正激起人們對於喜馬拉雅罌粟渴望的,是來自19世紀末採集者的描述。那美麗的花卉幾乎就是空氣稀薄的原始荒原的象徵。
那一年7月,威爾遜在康定附近的高山上如願以償見到了綠絨蒿:當清晨陽光升起的時候,山風中擺動著的藍色花朵,向他搖曳著令人心醉的美麗。在接下來的旅途裡,他還在崑崙山口找到了嬌貴的紅花綠絨蒿。回到英國,威爾遜得到了一份特殊的表彰—一枚鑲嵌著41顆鑽石的形狀如綠絨蒿的金徽章。
在園藝學界,歐內斯特·威爾遜被稱為第一個開啟中國西部花園大門的人,他在30年的時間裡4次深入中國內地,給歐美植物園帶去了1000多個新的植物品種。其中成功引種的珙桐已成為世界著名的觀賞樹木,杜鵑、報春、百合、薔薇、玉蘭和茶花也成為適合於溫帶氣候的城市公園和花園的新植物。
1908年,威爾遜在四川小金附近的山上,曾見到滿山的綠絨蒿,他在書中寫道:“在海拔11500英尺的地方,繁盛的綠絨蒿以自己碩大、球狀而多褶的鮮豔的黃花,覆被了數里山坡。這些生意盎然、數不勝數而高僅七八十公分的奇妙植物,呈現出一派壯麗非凡的景象。我從未在其他地方見過如此眾多的這種植物組成的群落。”
這天堂一般的景象早已不復存在,如今找綠絨蒿像找黃金似的。到了只有稀疏草甸的高海拔地帶,綠絨蒿還比較容易發現。它們從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中突兀地探出一二株、二三株孤零零的身影,尤其在大片流石灘或者在地表土壤層被破壞得很厲害的地方才有它們的蹤影。
學界對綠絨蒿的研究有近200年的歷史,但對它們的自然生活史的認識依然是不完整的。沒有人知道它的種子可以持續多少年?發芽過程中受什麼因素影響?有多少芽轉換成幼苗?又有多少幼苗長成植株?它的花期是怎樣的?這是一次性開花還是多次性開花植物?它們與什麼樣的昆蟲存在著什麼樣的關係?
一種植物的繁殖,從種子萌發幼芽—幼苗—成熟植株—開花—結果—種子散播,再到下一個生命週期的迴圈是一個極複雜的過程,對其他植物來說,也許可以在實驗室、在苗圃裡進行,對綠絨蒿就很艱難。綠絨蒿採集史有100多年,但除了一些較低海拔的品種之外,並未真正引種成功,因而當年威爾遜等人成功地將它們引進西方之後,它們並沒有像鴿子樹、像杜鵑、像百合那樣名揚四海,它們的傳奇停留在了植物學界,而非園藝界。
前往拉薩的朝聖者在公路上叩著長頭,在他們的神佛世界裡,有一位神靈與這片荒原上的植物有著密切關係,那就是度母。藏族的信仰世界裡,度母是從觀世音菩薩眼中變化而來的救苦救難菩薩,她手中的花朵是來自天上的仙草。
一位老藏醫說:“你到寺廟裡去看看,白度母、綠度母手中拿著的就是綠絨蒿,而且是藍色的。”其實度母手中的花朵有多種顏色,藍色、黃色或是紅色。唐卡畫師不是植物學家,他們畫的是神佛的世界而不是植物學標本,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會告訴你度母手中的花朵是不同的種類。
綠度母手中的綠絨蒿
忘了是哪一部好萊塢電影,喜馬拉雅雪山深處,一群神秘的僧人在製作長生不老之藥,缽裡旋轉著的就是喜馬拉雅藍罌粟。走出玄秘的神話,綠絨蒿自古以來就是藏藥裡不可或缺的藥材之一,康定藏醫院的楊院長說,約有30多個配方中要用到綠絨蒿。藏醫認為綠絨蒿具有清熱解毒、利尿、消炎、止痛的功能,用於治療肝臟和肺部的疾病。科學家們對綠絨蒿做過植物化學分析和藥理分析,證明綠絨蒿的生物鹼有消炎止痛的作用,說明在傳統藥用中是有道理的。
騎行(或者徒步)西藏的騎友一定喜愛許巍的歌曲《藍蓮花》:
心中那自由地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遠,
盛開著永不凋零,
藍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