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時刻」主題徵文 二期#

有一種人，對人要求很嚴苛，可偏偏在他（她）面前，你回不出話，更耍不得賴皮，因為人家立身極正，硬是挑不出半點不是。

比如盛長柏。

比如鄭大夫人。

小沈氏幼年喪雙親，兄姐萬般憐惜之下便少有管束，從小自在慣了。

隨著她姐夫入京登基，裙帶沈家也滿門榮耀，按皇帝姐夫新老貴族聯姻的意思，小沈氏許給了根基深厚的忠敬侯鄭家。

鄭家男子都好脾性，婆母體弱和藹，一點不難伺候，但鄭家卻有個全京城數一數二恪守禮法的當家大嫂，寡言肅穆，年歲又長；親朋中無不敬重鄭大夫人端莊賢良，她一個嚴厲的眼神過來，小沈氏比見了皇帝還怕。

有一回明蘭有事來尋鄭大夫人，小沈氏大驚失色：“你來找我嫂子？！”她的表情和聲音都充分說明了鄭大夫人的“兇猛”程度。

鄭大夫人並非悍婦，卻絕對具備精神上的彪悍。她出身高德厚望的宿族世家，素有美名，先祖中有人享配太廟，忠烈祠裡供著她家的祖叔伯父，全國的貞節牌坊叫她家佔了一成，她自己更是京城出了名端方正直的賢婦。“賢”這種婦德到了極致，就叫彪悍。

小沈氏在蜀邊時，常聽說京城繁華富庶，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地方，可她入京嫁到鄭家之後，卻得謹守婦德，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頂多去庵廟裡進香、道觀裡打醮，偶而去人家府裡吃酒飲茶，最最了不起，就是到幾家相熟的金玉古玩店裡走走。

小沈氏本是自在慣了的人，如今窩在將軍府裡真真憋屈，有時要纏著夫君小鄭將軍一道出去遊玩，肅穆的活閻王嫂子就要來規勸她謹守婦德云云。

小沈氏受不得約束，進宮找皇后姐姐抱怨，盼望皇后出面，壓壓長嫂的威風，她好過得自在舒坦些。

未料鄭大夫人出手即絕殺，皇后都還沒想好怎麼跟鄭大夫人開口，人家已跪到婆母鄭老夫人面前，言道“妾身卑微，不足為沈氏長嫂”，自請下堂歸去。

老邁病弱的婆母被嚇散了一半魂魄，十幾年婆媳，情誼非同一般，她對這長媳素來滿意得很，又兼她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闔家和美，如何能棄？！

鄭老夫人當即撐著病弱不堪的身子，披掛上全副誥命穿戴，去宮裡請罪。

一時間官眷圈議論紛紛，輿論幾乎一邊倒向鄭大夫人。想小沈氏進門沒幾天，就逼得這樣一位賢良淑德的嫂子在夫家待不下去，簡直令人髮指。細論起來，無非是外戚囂張，已有言官御史寫好彈劾摺子，磨刀霍霍便要上本了。

與此同時，以慶寧大長公主為首的皇族女眷圈也甚為不悅——她們公主之尊，嫁入夫家後亦懂得友睦妯娌，小沈氏不過皇后妹子，藉著裙帶關係才能高嫁入忠敬侯鄭家，不僅不惜福，還先高調著鬧起笑話來，這不是暴發戶嘴臉麼？

形勢不妙，皇帝的幾位心腹僚臣立刻進言，皇帝行事也快，找皇后談了一番話，皇后立刻宣鄭家女眷進宮，搶在聖德太后發難之前，把自家妹子狠訓了一頓，又指派了兩位教養嬤嬤去力行約束，最後還和顏悅色地撫慰了鄭家婆媳一番，賞了不少東西，這事才算了結。

倒楣的小沈氏，不過是追求點自由生活，小小地抱怨了幾句，捱了無數的訓——皇后姐姐訓完國舅哥哥訓，國舅哥哥訓完兩宮太后訓。傳送回夫家後，公婆臉色難看，連丈夫都老大不痛快，連連向長兄賠罪。

經此一役，小沈氏老實了。

關於這樁事，明蘭暗戳戳地問過小沈氏，因為以她體內姚依依靈魂的認知，鄭大夫人這般“下堂求去”，多半是以退為進的矯情手段，而且事實證明收效極好。

卻不料小沈氏白了明蘭一眼，臉色艱難：“我本也不信，如今進門快兩年了，我冷眼瞧著……”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嫂子孃家家教，便是輕生死，重禮法，她真性情確如此……”

餓買糕！為著妯娌抱怨幾句，就“輕生死，重禮法”，這般的婦德家訓，2020系表示不能理解。

雖然狠受了一頓教訓，小沈氏卻不得不承認，大嫂那人，雖不愛說笑，但為人實是極好的。

說到底，鄭大夫人並沒有苛待她，既沒要她立規矩，也沒擠兌或冷嘲熱諷，不過是攔著不讓小沈氏拋頭露面，不叫她纏著小鄭將軍去外頭遊玩。而她對小沈氏的要求，自己首先百分百做到，等於直接給小沈氏翻開了教科書。

鄭大夫人高明之處，在於不論裡頭如何，在外頭始終全力護著小沈氏，擺出‘“我的弟媳婦，我們自家會管教，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的架勢。曾有人笑話小沈氏禮數不周，如鄉氣村姑般，鄭大夫人當場放下臉來，甩袖就走。

小沈氏懷孕艱難，分娩亦是痛苦，一天一夜才產下個女兒，按太醫說法是落了病，以後不易再有了。

鄭大夫人心疼這弟妹，對著明蘭嘆道：“這孩子打小父母緣淺，兄嫂帶大，如今只盼佛祖保佑，叫她兒女福澤厚些。”

鄭大夫人不做濫好人，她是真正具備高尚人格、寬容仁善、嚴於律人更嚴於律己的好人。對於這樣一位大嫂，小沈氏只得端出“敬服”兩個字。而內心支援小沈氏追求自由的明蘭，面對彪悍的鄭大夫人，也只有訕訕地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