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苦笑)
1986年,對於一個月薪只有二三十塊錢的工人來說,標價3毛5的泡麵是一種奢侈品。
那麼問題來了,當這個工人決定狠心奢侈一把,卻發現自己買的泡麵沒有調料包,心裡是一種怎麼樣的感受?
也只有回到那時,你才能體會到“祝你一輩子買泡麵沒有調料包”,是一句多麼惡毒的詛咒。
隨著商品品控的不斷提升,在2020年能買到一份沒有調料包的泡麵,基本可以四捨五入成中了500個萬。
但還是有人懷念當初那種面紅耳赤的感覺,就算花錢也要體驗一把“沒有調料包”的悲傷。
在淘寶上,鬼才賣家把麵餅和調料包拆開賣在萬能的淘寶,有一群鬼才賣家把這種“倒黴蛋體驗”發展成了一門生意。你不但能買到沒有調料包的面,還能買到沒有面的調料包。
淘寶式催更
真有人把調料包和麵餅拆開來賣,指啥拆啥的那種。
粉包、醬料包和蔬菜包三位一體,根據買家選擇的口味湊夠24組發貨。拆剩下的麵餅27個一箱,共4.6斤整箱發貨。
最後算下來,一包原價兩塊五的面,拆開以後一組調料能賣一塊五毛四,一塊麵餅能賣一塊三毛二,最後一包面能賣到兩塊八毛六,扣除快遞費穩賺不賠。
好傢伙,商業鬼才!
在另一家店裡,我還發現了單買某種調料包的服務。粉包7毛,醬包4毛,蔬菜包5分,湊夠40塊錢包郵。當然,你也可以自掏郵費買10包醬狠狠奢侈一把,成為賣家眼中的帶善人。
我看著月銷量900的資料陷入了沉思。這些人對泡麵湯的痴迷,讓我想起了5年前看過的一張照片。
林帥狂喜
不知道今年大三的張磊和彭新星,有沒有發現這幾個淘寶上的寶藏賣家。
許多人單買調料包的原因,基本可以歸結為:煮麵煮得爛,又偏愛自己煮。用遊戲圈的話來講就是,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0-5。
有了調料包,人人都是康師傅。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的伴侶有煮黑暗料理的癖好。“終於可以好好吃了”這看似無奈的8個字,在我看來卻飽含著一箇中年男人對妻子深沉的愛。愛她,就是悄悄摻著調料包,也要嘬下那一碗粘稠的澱粉。
甭管什麼味兒,消化了都是葡萄糖。
對於一些年輕的90後家庭來說,每天準點打卡已經夠蛋疼了,又非要堅持給自己孩子做早餐。這時候,散裝調料包就成了比宋江還要及時的及時雨。
下面這個姐們兒,或者是哥們兒?就比較有意思了,買調料包為減肥。
瞧瞧人家
所以,您是準備拌一份紅燒牛肉味的沙拉嗎?還是說就聞聞味道解饞?
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就是單純喜歡調料包的味道而不喜歡麵餅,就比如張磊和彭新星。不過,有人已經把對調料包的痴迷,上升成了一種鄉愁。
買24包泡麵就是一大箱,但買24組調味料只是一小盒,用調料包煮義大利麵不是一樣香?省下的運費還能多買幾個口罩。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刻進留學生DNA裡的家鄉元素,不止是那幾部《鄉村愛情》,還有當年綠皮火車裡揮之不去的泡麵異香。
如果說,對調料包的味道擁有特殊記憶,還算說得過去。那麼下面這兩位老哥,簡直重新整理了我的認知。
麵餅也能嚐出真假嗎?嚐出來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能聞出來啊?不對,能嚐出來也很離譜吧?這畢竟是麵餅啊!
本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我又一頭扎進了知識的海洋。
“普魯斯特效應”與童年回憶殺2014年,美國《科學》雜誌發表的一篇研究報告顯示,理論上人類可以辨別至少1萬億種氣味。這麼一看,能聞出麵餅的味道似乎也不奇怪了。
而關於味道的記憶,本質上還是嗅覺在作祟。
人類在吃東西前,食物的氣味會首先被嗅覺捕捉。在咀嚼食物時,嗅覺感受器又會持續受到食物揮發性分子的刺激。
法國作家馬賽爾·普魯斯特在他的小說《追憶似水年華》中有過這樣一段描寫:
“帶著點心渣的那一勺茶碰到我的上顎,頓時使我渾身一震......一種舒坦的快感傳遍全身,我感到超塵脫俗,卻不知出自何因......這感覺並非來自外界,它本來就是我自己......然而,回憶卻突然浮現在我的腦海:那點心的滋味就是我在貢佈雷時某一個星期天早晨吃到過的‘小瑪德萊娜’的滋味......萊奧妮姨媽把一塊‘小瑪德萊娜’放到盛有不知是茶還是花草茶的杯裡浸過之後送給我吃。”
之後人們便把這種,透過氣味,就能觸發一段陳年往事的情況,稱為“普魯斯特效應”。
馬塞爾·普魯斯特
也就是說,在2020年的某大學寢室裡,剛好聞到某款泡麵湯味道的張磊,大機率會想起5年前,和彭新星打架的那個夜晚。
有些人因為一些事,從此不再吃某種食物還真不是矯情,或許那種特別的氣味總能讓他完成一次生動而又飽含情感的閃回。
不信的話,你可以抽空到最近的菜市場,很大機率能喚醒小時候陪媽媽買菜時的記憶,如果你確實有這種記憶的話。
現在明白了吧?淘寶上那些鬼才賣家,賣的不是面或調料包,而是童年和鄉愁。
泡麵曾是綠皮火車上的剛需
1984年,北卡羅來納州杜克大學的研究人員發現,氣味可以誘發相對久遠,且充滿故事的回憶,而這種氣味誘發的自傳式回憶似乎源於童年。
而泡麵,剛好成為了至少兩代人的童年回憶。
沒有人能拒絕泡麵!
上世紀80年代後,隨著一百多條泡麵生產線被引入,全國各地湧現出四十多家泡麵生產廠家。在被生產流水線選中的地方,泡麵作為一種土特產成為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
比如,一直被叫作廈門泡麵的即食伊麵,山東龍口的龍豐三鮮面,福建泉州的宏潤紅燒排骨麵,以及湖北宜昌的葛洲壩牌雞汁面。
有多少宜昌人吃過?
對於當時的孩子而言,那些古早泡麵雖然只有一袋調料包,卻好像裝滿了全世界的味道。而對於Z世代來說,兩大臺商康師傅和統一制霸了他們的童年。
萬惡之源在康師傅。90年代初,紅燒牛肉麵裡多出來的那包牛肉醬,成為了康師傅手裡的二向箔,給當時幾乎所有內地泡麵造成了降維打擊。
最早的康師傅廣告
而統一憑藉小浣熊乾脆面裡的水滸人物卡,搜刮了一大批少年兒童手裡的5毛錢硬幣,為日後逆風翻盤打下了基礎。
你差哪一張?
從最初作為一種奢侈品,被放在商店最顯眼的位置供人瞻仰;到後來借城市化浪潮的東風,成為綠皮火車上的剛需快餐。
泡麵圖片與實物嚴重不符的外包裝,吊足了多少小學生的胃口。調料包特有的味道,註定會成為以“世代”為單位的童年揮之不去的烙印。
出於好奇,我去淘寶上搜了一下。
不僅當年被康師傅團滅的泡麵還能買到,甚至還能找到別的童年記憶。
網際網路承載了賽博時代的鄉愁在每個廈門人心中,“即食伊麵”的正統名字應該是“廈門泡麵”。只有在淘寶上搜索“廈門泡麵”,才能找到所有關於“即食伊麵”的賣家。
就比如,兩大臺商制霸前的內地泡麵一哥——華豐三鮮伊麵。
面還是當年那個面,而曾經的頑童卻變成了孩子他爹。或許不是泡麵的錯,而是時代真的變了。
我一個陝西的朋友和我說過一種當地特產——棋子豆。
吃棋子豆,本質上就是吃土。在他的老家蒲城,人們會取河床裡的細土將面豆混在一起炒熟做成棋子豆。
“二月二,吃豆豆”,祈禱人畜平安,五穀豐登。外出闖蕩的年輕人,帶上一包家鄉的棋子豆,亦可驅散水土不服。
您猜怎麼著?我在淘寶上找到了精準定位到蒲城的現炒棋子豆。
蒲城即渭南所轄縣
作為一個雲南人,小時候沒有吃過“子弟”土豆片,那就對不起高原強烈的紫外線。外地人只知道過橋米線,卻不知在真正的雲南人眼中,土豆才是雲南美食界的頂流。
畢竟,在雲南土豆被叫做“洋芋”,從這個“洋”字就能看出它在雲南人心中的地位。
另我欣慰的是,在淘寶搜尋“子弟”,映入眼簾的全是爺回不去的童年。
“吃洋芋,長子弟。”這句雲南話的意思是,吃土豆你就能變帥。比起昂貴的玻尿酸,雲南人建議選擇洋芋這種低成本整容食品。
我照了照鏡子,好像確實有點用。
除了以上幾種,我還在淘寶搜到了重慶的山城啤酒、大連的鹹水腸、宜昌的頂頂糕等,只在特定區域才能買到的“鄉愁產品”。
1978年,穿著制服的郵差推著墨綠色的二八大槓往返於泥濘的鄉間小路。那時的鄉愁,或許只是一枚郵票、幾行還帶有民國文風的簡體字。
當年的女郵遞員們
80年代,貨車和摩托車成為郵差的主要工具。鄉愁變成了引擎的噪聲,和柴油尾氣的刺鼻味道。
上世紀90年代,國內主要交通工具綠皮火車的最大時速為:120KM至160KM。
在北京打拼的柳州人老陳,依然只有等到國慶、春節這樣的長假,才能親自回家嗦上一碗地道的螺螄粉。
90年代“打工潮”
大多數時候,還是隻能和千年前的李白一樣,“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千禧年後,人們可以託朋友寄來家鄉的食物,不過得保證食物變質的速度不能比物流還快。鄉愁變成了一種與時間的博弈。
再後來,網際網路和物流的發展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
這麼巧,你也在網上衝浪啊?
小時候,一碗泡麵、一種零食,放大了童年的尺寸,長大後,那些童年味道,成了被縮小的鄉愁。到了賽博時代,鄉愁是沒有尺寸的網際網路,家的味道都在螢幕的另一頭。
無論再小的需求,都有人能在淘寶上把它做成一門生意,而這背後是許多人心裡那點小小的溫度。
對於在外打拼的浪子來說,那些透過淘寶能夠買到的家鄉味道,或許能觸發某些與氣味相關聯的記憶,讓他們在2020年的異鄉,觸碰到家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參考資料:
1、一包泡麵背後的中國改革。——吳曉波 青年財經
2、嗅覺地景與記憶 ——重思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林翠雲 武漢大學
3、中國泡麵興衰史。——東雲 十點人物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