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華曾這樣形容多餘,“夏天的棉襖,冬天的蒲扇,還有等我已經心冷後你的殷勤”。
《半生緣》中淨是多餘的CP。
曼楨曼璐和祝鴻才,沈世鈞與石翠芝皆是代表。
世鈞翠芝的組合更尋常見,兩人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門當戶對。
但他們倆的結合就是一段孽緣。
世鈞曾這樣評價翠芝,像翠芝這樣的大小姐,將來就會找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
世鈞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那個與石翠芝門當戶對的人是自己。
翠芝對沈世鈞也沒感覺。
小說中有大量細節。
比如說,叔惠陪世鈞回南京,餐桌上提到翠芝喜歡狗,翠芝說世鈞不喜歡狗。後來,叔惠後來去世鈞家,看到世鈞家養只狗,就說這是翠芝送的。
叔惠留意翠芝的喜好,翠芝也是如此。
婚後,翠芝能記得住叔惠愛喝洋酒,卻始終記不住世鈞愛吃火腿。翠芝當然不是沒腦子,而是她根本不在乎世鈞。
她明明知道世鈞討厭狗,卻依舊會在婚後養狗。這就是翠芝和世鈞的婚姻,看上去歲月靜好,實際上味同嚼蠟。
在愛情方面,翠芝是勇敢主動的好姑娘。
許鞍華拍《半生緣》,有個細節特別好。生性健談的叔惠,對世鈞家闊氣的家宴感覺不適,竟然會主動站起來給老媽子搭把手。
這一個動作就能看出叔惠的苦出身。
對沈家來說,叔惠是客人。讓客人吃好是沈家的待客之道。叔惠主動起身幫老媽子端湯,是非常冒昧的舉動。
翠芝掩飾不住驚訝的眼神,卻依舊愛上了這樣一個窮小子。
叔惠翠芝沈世鈞三人出行,翠芝的高跟鞋斷了根。這是處心積慮還是意外,我們不得而知。
世鈞出於禮貌要攙扶翠芝,翠芝直接拒絕,不給叔惠誤會她與世鈞關係的機會。
為了創造兩人世界,翠芝直接以拿鞋子的名義,支開世鈞。世鈞心生不滿留下重新刷電影,叔惠翠芝遊覽玄武湖,這就會戀人情態。
翠芝的悲哀就是她愛的人,不敢成為她的愛人。
叔惠是個看似傲嬌實則自卑的鳳凰男,根本不敢追求翠芝。
翠芝母親的勢利眼刺傷了叔惠的自尊心。他明白這個有錢的中國大媽看不起他,所以他驕傲地拒絕了翠芝的追求。
且看翠芝為兩人愛情付出的努力。
為了叔惠,她迅速推掉與丁一鵬的婚約。後來她給叔惠寫信,聲稱自己要去上海讀書,爭取做時代新女性。
能否做到不好說,但這個思路非常正確。唯有讀書才能讓自己有機會脫離原生家庭的掌控。
可惜的是,叔惠太自卑了。他沒有勇氣接納翠芝這份熱烈的愛。
他的沉默終於掐死了兩人的愛情萌芽。
沒有得到叔惠響應的翠芝,最終成為一個敢於反抗家庭意志卻慘遭失敗的姑娘。
而叔惠的人生也是充滿苦澀。
他的愛人不過是像石翠芝的女人,有錢有顏,然而再體面,他依舊會難過,那些人始終不是石翠芝。
翠芝是他伸出又伸回的手,是他想要吻卻不能吻的朋友妻,是他觸控不到的白月光。
看《半生緣》,我總覺得叔惠翠芝是曼楨世鈞的一體兩面。
四個人都來自不同的階層,他們的愛情都敗給了門當戶對的世俗力量。
馬爾克斯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中揶揄這個世俗力量主導下的婚姻。
“世俗的好處:安全感、和諧和幸福,這些東西一旦相加,或許看似愛情,也幾乎等於愛情。但它們終究不是愛情。”
翠芝在新婚之夜哭了,抱著世鈞說:
“怎麼辦?你也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我們卻要這樣過一生了”。
從來待富貴人不難有禮而難有體,待貧賤人不難有恩而難有禮。
叔惠是懂得,翠芝也是懂得的,他們不是同一階層的人。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有一次叔惠送翠芝回家,再轉過頭來的時候發現翠芝流了滿臉的淚。
她的婚姻她能做主嗎?世鈞那樣的家世石太太尚且看不上,何況是在上海租房生活的小市民?翠芝最終被生活捶打了,終於接受命運的安排,遵循世俗的力量,嫁給了門當戶對而她並不愛的世鈞。
青春的時光裡那若隱若現的愛情成了她生命中蒼蒼橫著的翠微,不起眼,也不會輕易讓人察覺,卻是她漫長生命裡僅有的一抹綠色。
叔惠還好也是愛過她的,在外流浪了半生,還是心心念念著翠芝,他想得不可得的永遠成了他心口的硃砂痣。
其實儂本凡人,是你的愛,為他鍍上了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