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家人團聚 ,我要求到祖國大陸定居。
舊版(上)和新版(下)的中華航空標誌
新加坡樟宜國際機場俯瞰
1986年5月3日當地時間5時50分,一架隸屬於中國臺灣省中華航空公司的波音747-2R7F/SCD全貨機(註冊編號B-198,1980年9月出廠首飛成功後以LX-ECV的註冊編號交付給盧森堡航空公司運營,1985年6月被租借給中華航空運營,同年年底被臺灣省地方政府交通部門民用航空局以時價6000萬美元的價格從盧森堡航空購入後交付給中華航空運營,註冊編號改為B-198,是當時“華航”僅有的2架波音747型貨機之一,當時機齡只有6年左右,作為一架貨機妥妥的是新機)從新加坡樟宜國際機場起飛,該機當天執飛的是由新加坡樟宜國際機場經停馬來西亞吉隆坡國際機場、泰國曼谷廊曼國際機場和中國香港啟德機場前往中國臺灣省中正國際機場(今桃園國際機場)的CI334航班,飛機上裝載的是熱帶水果、輪胎、鮮活海鮮等貨物,總重214500磅,飛機由3名飛行機組人員駕駛。
B-198號波音747貨機生前遺照
執飛CI334航班的機長為時年56歲的王錫爵(和明朝萬曆年的首輔大人同名同姓),祖籍四川遂寧,1943年8月入讀位於四川灌縣(今都江堰市)國軍空軍幼年學校初中部,1949年隨校遷往臺灣東港,1951年作為臺灣地區空軍軍官學校30期學生畢業,曾當選1957年的“國軍”第八屆“克難英雄”的戰鬥立功英雄,1963年赴美受訓後入選神秘而又出事率極高的“黑貓”中隊,駕駛美國提供的U-2高空偵察機成功的執行了10次對祖國大陸的高空偵察任務(“黑貓”中隊規定,飛完10次偵察任務就能“光榮身退”,王錫爵是僅有的3名完成10次任務的“黑貓中隊”飛行員之一,其餘的不是死於人民解放軍空軍543部隊的地空導彈,就是死於訓練意外事故,或者中途由於各種原因退出中隊——王錫爵本人也差點在1964年11月的一次對蘭州的偵察任務中被地空導彈擊落)。1967年6月16日從臺灣省地區空軍以中校軍銜退役並進入中華航空公司擔任副駕駛並按部就班的升遷到機長,曾先後執飛過波音707、波音727及波音747等機型,當時的總累計飛行時長已經超過20000小時(算上駕駛軍機的時長)。
黑貓中隊飛行員和U2的合影
在黑貓中隊服役時與蔣經國合影的王錫爵(右2)
執飛CI334航班的副駕駛為時年56歲的董光興(雖然和王錫爵同一年出生,但董的生日是1月26日,王的生日是12月28日,所以董比王年長近1年),祖籍上海寶山,與王錫爵在空軍幼校時為同學。1950年作為臺灣地區空軍軍官學校29期學生畢業,是王錫爵的學長,1971年從從臺灣省地區空軍退役並進入中華航空公司任職,具有機長資質,曾先後執飛過波音707、波音727、波音747及空中客車A300等機型,當時的總累計飛行時長也已經超過20000小時。
CI334航班的飛航工程師為時年40歲的邱明志,祖籍臺灣省屏東縣,1971年4月進入中華航空修護工廠任地面維護機械師,1973年10月30日經過飛行訓練後轉任儲訓飛航工程師。
本廠長繪製的B-198號波音747貨機雙面側檢視
從新加坡起飛和經停吉隆坡國際機場後,CI334航班於當地時間10時安全降落在曼谷廊曼國際機場(新加坡和曼谷有1小時的時差,實際飛行時間是2小時20分鐘,再加上在吉隆坡停靠補貨的50分鐘),短停1小時過站補充燃料、並額外裝載上幾箱榴蓮後於11時整再度起飛前往香港(此時的載貨總量達到220000磅)。如果一切順利,CI334航班將在4小時後抵達香港(香港和曼谷也有1小時的時差,實際飛行時間是3小時左右)。
14時40分,CI334航班以33000英尺的飛行高度沿著正常航道飛過位於香港東南約120海里的IDOSI航路點後,機組和香港進近取得聯絡,並且得到從33000英尺巡航高度下降的許可。此時由王錫爵駕駛飛機,董光興負責監視儀表和對地聯絡,邱明志負責監視引擎和液壓引數。
波音747-200駕駛艙
14時41分,王錫爵對邱明志說:“去拿個榴蓮來,這麼新鮮的東西可不常能吃到,在落地前咱分(吃)了。”
董光興對這個提議表示贊成,早有嚐鮮之意的邱明志隨即應了一聲後就興沖沖地起身離座前往下層的貨艙翻箱倒櫃(榴蓮是裝箱的,邱需要開箱取果,然後再把箱子原樣封回,來回折騰沒個十分鐘是不行的),見邱明志離開後,王錫爵對他的老學長董光興說:“老大哥,最近國際劫機事多,咱們好久沒做反劫機演習,就來場演習吧。”
他說的是實情,董光興也覺得反劫機演習很有必要,不疑有他地點頭同意。王錫爵則拿出一副手銬讓董光興自己將自己的右手拷在右側側窗的把手上,但王錫爵在董光興照做後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
14時50分,當邱明志興沖沖的抱著個榴蓮回到駕駛艙時看到了令他驚訝的一幕:副駕駛董光興一隻手被拷在右側窗的把手上,而王錫爵則若無其事的駕駛著飛機,他剛想詢問怎麼回事,王錫爵對他說:“我要把飛機飛到廣州去。”
感到五雷轟頂的邱明志在短暫的懵逼後情緒激動的表示堅決反對機長的“投共”行徑,要求王錫爵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王錫爵淡淡的向邱明志威脅了一句:“你再吵吵大家會同歸於盡。”
邱依舊不依不饒的罵罵咧咧,此時,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隻手已經被銬住的董光興開口了:“算了小邱,他(指王錫爵)是機長,他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吧。”邱明志這才心懷不甘的閉了嘴,坐回到飛航工程師的位置上如同放棄治療一般聽天由命。
本廠長繪製的B-198號波音747貨機細節1
本廠長繪製的B-198號波音747貨機細節2
面對王錫爵的行動,董光興和邱明志有截然不同的反應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董光興和王錫爵同窗多年,又同是當年隨蔣氏父子從大陸逃臺的“外省人”,多多少少可以理解王錫爵“劫機”的動機——那就是思鄉之情,更何況他的老家也在大陸,所以他對飛機將要降落的這片土地也並沒有什麼惡感和恐懼。同時,以他對王錫爵這麼多年的瞭解,他不相信王錫爵會對他做出什麼過激和不利的事情。這就是董光興對王錫爵的行動全程配合的原因,即便他實際上內心中也很緊張。
而在臺灣省土生土長的邱明志在完全不同,對祖國大陸的完全無知以及臺灣省當局長期以來的反動宣傳早就讓他對祖國大陸天生的有牴觸和恐懼。他之所以沒敢對抗王錫爵,完全是出於恐懼以及董光興的“沒立場”。還有一點點滲透進骨子裡的對機長指令的服從潛意識。
在邱明志不說話後,董光興對王錫爵說:“我們(指他和邱明志)的妻小都在臺灣,我們不想去大陸。”王錫爵則回答:“老大哥,你們如果不願意留在大陸,我會協助向那邊請求儘早安排你們回臺灣。”
14時51分,香港區管中心發現CI334航班並未降低到規定的高度,隨即呼叫:“華航334,請下降高度至10000英尺。”但是CI334航班並沒有任何回答。
15時整,此時CI334航班距離香港飛航情報區約50海里,飛行高度約15000英尺,王錫爵開始試圖呼叫廣州白雲機場(舊)塔臺,此舉引起了香港區管中心管制員地詫異,不由得出言詢問:“華航334,你到底要在哪裡落地,請回答。”
但是,CI334依舊沒有搭理香港區管,而是繼續呼叫白雲機場塔臺。
香港啟德機場俯瞰
15時07分,是CI334航班預定降落在香港啟德機場的時間,但此時香港區管已經在雷達上看到CI334航班已經往北朝廣州飛去,再試圖呼叫已是徒勞。
15時08分,王錫爵終於和廣州白雲機場塔臺取得了聯絡(一說是在一架中國民航由廣州飛北京的客機機組的協助下和白雲機場塔臺建立了聯絡),當時正處在五一勞動節假期中的白雲機場對此也毫無準備——畢竟當時還沒有像波音747這樣的巨型飛機在白雲機場上降落過。
廣州舊白雲機場原址如今已經成為萬達廣場,其平面圖依稀還能看見原來機場的輪廓
幸好,降落過程一切順利,15時13分,CI334航班B-198號波音747-2R7F/SCD全貨機安全的降落在其之前從未起降過的白雲機場。飛機在成功接地並滑行減速後遵照塔臺指示滑行到停機坪的一處角落停穩,王錫爵滿以為祖國大陸會有大陣仗的迎接儀式,但卻失望的發現飛機所停位置四周空無一人,過了一會兒有一個騎著腳踏車的人影向飛機方向而來,王錫爵眼看如此寒酸的“迎接”甚為驚訝,這跟他的心理落差比較大。
B-198號機降落在廣州白雲機場的留影(請忽略近景的倆老大姐)
騎著腳踏車前來的是時任民航廣州管理局副局長的於延恩同志,當時剛巧正值五一勞動節假期,廣州管理局的領導大多不在班,他是當時在白雲機場值班的管理局最高領導,事發突然,他來不及多想,騎上他的“老坦克”就往這架巨大的波音747飛機而去。當他呼哧呼哧的騎車趕到時機場的舷梯車已經接上了B-198號機的艙門,王錫爵從開啟艙門處走出飛機,看到於延恩就興奮得大喊:“我要和家人團聚 ,我要求到祖國大陸定居。”
右3為於延恩
當晚,廣東省委、省政府領導在廣州珠島賓館會見並宴請王錫爵(董光興和邱明志本不想去,但怕不去的話“那邊”不給他們飯吃餓著他們最終還是去了),歡迎他駕機飛到祖國大陸。王錫爵則動情地說:“我很想念大陸的山河和親人,見到你們很高興。臺灣同胞都盼望兩岸能夠通商、通郵、通航。”飯後,三人被安排在該賓館休息。
珠島賓館正門
B-198號機在廣州白雲機場著陸當天,中國民航局就致電華航方面,闡明事件性質,邀請他們儘快派人來北京商談有關人、機、貨的處理。華航方面迫於當時臺灣當局的“三不政策”(所謂的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極力避免與祖國大陸正面接觸,提出委託香港國泰航空公司或國際紅十字會等與大陸方面交涉。對此,中國民航局方面堅決表示“不讓第三者插手”。
5月6日,王錫爵在中國民航抽調的波音747機組的協助下B-198號機從廣州白雲機場飛抵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而董光興和邱明志二人則留在廣州)。到達北京後,王錫爵見到了37年未曾謀面的年已82歲高齡老父親王伯熙(老母已經離世)以及二弟王明安、四弟王平安和五弟王錫壽,見到老父的瞬間,王錫爵激動難言,父子相抱而泣,久久不能自已,在場的許多人都為之動容淚下。
駕機抵達北京的王錫爵
在北京見到老父的王錫爵
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為王錫爵召開的記者會上,王錫爵清楚的闡述了他劫機迴歸祖國大陸的動機有三:第一是思鄉之情(這條情真意切,可以理解),第二是響應大陸和平統一的號召(這條比較照本宣科),第三是當年在華航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情,令他憤慨(這條遭到了臺灣華航方面眾多人的反對,他們認為王錫爵是因為在華航人緣差勁,晉升教官無望而心懷怨恨,憤然“叛逃”)。王錫爵表示,他當時已經計劃了好幾個月,原本考慮駕駛客機,但考慮到客機上有數百乘客影響太大,因此選定人少的貨機;由於當時華航機隊中只有2架貨機,機會很少。所以他刻意提前一個月向公司申請飛這班東南亞經香港的CI334貨運航班。在行動前連家人也沒說,和往常飛東南亞航線一樣,僅帶了少許衣物,以免別人起疑(王在臺灣的妻兒事前完全不知道,事後也不相信,認為他是被董和邱脅迫去大陸的)。
5月11日,中國民航局再度致電華航,重申這是純屬兩個民航公司之間的業務性商談,並不涉及政治問題。還明確表示,如果到北京覺得不方便,也可以提出他們認為方便的地方來商量。
5月13日(一說5月14日),中華航空方面透過香港太古集團常務董事姚剛傳話,表示願意和中國民航局方面在香港商談相關事宜。5月15日,中國民航局代表抵達香港,隨後分別和中華航空方面在5月17日、18日、19日和20日舉行了四輪談判,簽署會談記要,協議在5月24日前將CI334航班副駕駛董光興及飛航工程師邱明志,B-198號貨機及機上貨物歸還華航方面,中國民航不向中華航空收取飛機的加油費及相關整備費用和董、邱兩人在大陸滯留期間的食宿費用,但也不負責賠償損失的生鮮貨物(當時飛機上裝載的水果已經全部壞爛、海鮮已經全部死亡變質,唯有經放的橡膠製品無恙),算下來,還是華航方面損失巨大。
本廠長繪製的B-198號波音747貨機細節3
本廠長繪製的B-198號波音747貨機細節4
同一天,B-198號波音747型貨機經過檢修和試車後由中國國際航空公司李長幸機組由北京首都國際機場飛抵廣州白雲機場。5月23日10時30分由同一套機組從廣州白雲機場起飛(董光興和邱明志同機隨行),10時52分飛抵香港啟德機場,10時57分,中國民航和中華航空的代表在B-198號貨機機內進行了人員和貨物的交接,11時整交接完畢。
董光興、邱明志返回臺灣後,華航曾經替他們開記者會,記者會上邱明志戲精上身,聲稱他在王錫爵“劫機”過程中與之發生扭打,並被王錫爵踢傷,並捲起褲管,露出腿上貼的紗布。而董光興則對邱明志這套“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表演”不置一評,一副事不關己的“看戲”樣子。王錫爵在事後看到新聞轉播畫面時,大罵邱明志“胡說八道”(根據中國民航局當事人員的回憶,邱在廣州逗留期間除了一次在入住前的身體檢查外根本沒有就醫記錄,更別談什麼傷口處理了,如果王錫爵說的是真的,那邱明志的表演天賦真心不低,不去拍戲是瞎材料了)。
王錫爵一手策劃的CI334劫機事件沉重打擊了臺灣當局的“三不政策”,貨機歸還事宜的談判可算是1949年後兩岸不透過第三方的首次直接接觸,更是直接點燃了當年自願或者被迫隨蔣家敗逃臺灣的大陸籍老兵和家屬們一波又一波的迴歸故土的激情。1987年,數萬老兵在臺北發起返鄉探親運動,向臺當局要求准許老兵回大陸探親。經過長達數月的抗爭,臺灣當局被迫於1987年10月15日宣佈開放探親。“三不政策”就此宣佈破產。
留在祖國大陸的王錫爵被任命為中國民航華北管理局副局長併兼任中國國際航空公司掌管飛行訓練的副總飛行師(因為當時中國民航只有國航有波音747型客機),除行政和教學工作外經常親自擔任波音747機長執飛除了美國之外的國際航線,在隨後的5年中,王錫爵駕機往返於加拿大、歐洲以及中東航線,直到滿60週歲後停飛退休。在此期間,他為中國民航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合格的大型寬體客機機長,為中國民航做出了自己的貢獻(臺灣方面宣稱王錫爵沒有再被允許上天,實際上不過就是他們根據他們對叛逃者的態度自欺欺人的腦補而已)。
在中國民航工作期間的王錫爵
回四川老家探親的王錫爵
退休後安享晚年的王錫爵
B-198號波音747-2R7F/SCD型貨機隨後繼續在中華航空服役,1991年12月29日,該機在執飛由臺北中正國際機場飛往美國阿拉斯加州泰德·史蒂文斯安克雷奇國際機場的CI358航班時因引擎脫落返航失敗,墜毀在臺北縣萬里鄉(今新北市萬里區)境內的丁火巧山(中幅子山)山區,機上5人無一生還。
B-198號機效能資料
型號:波音747-2R7F/SCD型貨機
乘員:機組3人
長度:70.66米
翼展:59.64米
高度:19.33米
空重:169960千克
最大起飛重量:377840千克
發動機:四臺普拉特·惠特尼JT9D-7R4G2渦輪風扇發動機,單臺推力243.5千牛
經濟巡航飛行速度:907千米每小時
最大載重航程:12778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