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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爾賽的表演藝術家

“貴族每年都要到凡爾賽宮不甚舒適的房間裡住上幾個月,掂量每一句聽到的閒話,出席每一次國王的公開露面場合,焦急地觀察國王會與誰說話,誰能獲准站在他身邊,在他就寢時誰能為他秉燭,國王醒來時誰能為他遞上晨衣。”

“陛下,去瑪麗城堡?陛下,去瑪麗城堡嗎?”太陽王走過豪華的大廳時,幾個衣著華麗的婦人一邊深深屈膝行禮,一邊輕聲詢問。很多事取決於他注意到了誰。太陽王喜歡有漂亮女人在身邊,特別是到附近的瑪麗城堡放鬆時。過去,他的目光常在這些女人中游移,看能否挑選出新的情婦。但現在另一個人出現在凡爾賽宮,這個女人衣著簡樸,站在人群中,與太陽王有一段距離,因為她還未正式加冕。但這位曼特農(Maintenon)女侯爵的確是國王的妻子,而且在宮廷中很有影響力。國王深愛她,敬重她,而且只忠於她一人。

1688年凡爾賽宮剛剛完工不久,龐大的配套建築群仍在擴大。宮苑盡頭風格古典、造型精緻的特里亞農宮(Trianon Palace)也在這一年完工。從入口處豪華的庭院到鏡廳,再到特里亞農宮開放式的柱廊,途中有很多景緻都彷彿放大的巴洛克風格歌劇的舞臺佈景。事實上,從某個角度來看這裡就是劇場。從文藝復興時期開始,義大利諸侯執政的文化和理念被傳承下來並一直髮展,現在已經傳播到阿爾卑斯山脈以北的國家,如今演出藝術和治國之術之間的差距已經不大。統治者其實就是演員,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主角,他要衡量自己的一舉一動對“觀眾”產生的影響。

剛剛建造不久的凡爾賽宮

路易十四堪稱歐洲治國的表演藝術大師,凡爾賽宮就是他演出的大型舞臺。到1688年,路易十四花了20多年的時間削弱法國貴族獨立的基礎。他想要他們記住王室施予他們的恩寵,這樣他們就不會在自己的城堡或省會里私下密謀怎樣擴大勢力或發動叛亂。因此,貴族每年都要到凡爾賽宮不甚舒適的房間裡住上幾個月,掂量每一句聽到的閒話,出席每一次國王的公開露面場合,焦急地觀察國王會與誰說話,誰能獲准站在他身邊,在他就寢時誰能為他秉燭,國王醒來時誰能為他遞上晨衣。

路易十四一生的經歷使他深刻領會到言談舉止像一個國王的重要性。他生於1638年,當時正是法國極度動盪混亂的時期。王權在1651年衰落到了最低點,當時一夥暴徒闖入巴黎羅浮宮要求見年幼的國王,路易十四的母親無奈答應了他們的要求。路易十四佯裝睡熟直到母親想方設法讓這夥人離開。兒時的經歷使他在成長過程中一直憎恨巴黎與政局動盪。他在巴黎城外修建了凡爾賽宮和幾座小宮殿,之後便很少涉足羅浮宮。路易十四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正規教育,但從他的首相樞機主教馬紮然(Mazarin)那裡學會並掌握了高超的治國之道和宮廷生活的藝術。有傳言稱馬紮然有可能已與路易十四的母親結婚。1661年馬紮然病逝後,路易十四立即宣佈親政,由自己決定一切重要事務。很快他便提醒大臣們“朕即國家”。

1661年,親政之初的路易十四

路易十四之前的法國國王有幾任曾用光芒四射、賜予萬物生命的太陽比喻君王。只不過“此太陽”非彼太陽,他們所說的太陽並不是指宇宙中心的那個太陽,因為這在當時不是正統的觀點。到了路易十四統治時期,他繼續使用並強化了這個象徵。在一幕宮廷芭蕾舞劇中,他扮演了為他量身定製的太陽神阿波羅這個光芒四射的角色。王室生活禮儀煩瑣,顯然娛樂活動很多,但路易十四統治時期,他每天工作數小時批閱檔案或同高級大臣商討國事。到1664年,他終於找到了理想人選——讓–巴普蒂斯特·柯爾伯(Jean-Baptiste Colbert ) 協助自己。此人做事注重細節,控制慾強。柯爾伯和其為數不多的助手以及被派到各省的官員經過不斷努力,揭發了許多貴族的不法行為及多起欺詐免稅案件,撤銷了許多沒有實際用處卻空耗國家開支的機構,減輕了國家預算的負擔,提高了徵稅的效率和公正性。到1671年 ,王室的淨收入至少翻了一倍。在其他領域,各種秩序、等級制度和集權概念也都確立起來。巴黎和其他城市處於更有效的控制之下,法院和各省三級會議的權力被削弱,同時,對新聞出版業的監控方法也制定出來。貴族們現在才發現,他們想在自己的領地內發展同國王抗衡的力量的可能性小了很多。假如他們還想在國王控制下謀個肥差,還想讓子孫後代在國王日漸擴充的軍隊中撈得功名,他們就得放棄在自己領地的權力,在國王的宮廷裡多花些時間。

1670年,被畫成羅馬諸神的路易十四一家

當若(Dangeau)侯爵菲利普·德·庫西倫(Philippe de Courcillon)的日記為我們瞭解1688年凡爾賽的宮廷生活提供了最為詳盡的資料。1688年時侯爵已經50歲了,與很多同時代的貴族青年一樣,他曾經在海外服兵役,後來又到過西班牙,很快被任命為步兵團上校。但他真正的天賦並未體現在軍事指揮上,而是體現在他的廷臣角色上。路易十四的母親——西班牙的安妮,以及王后——西班牙公主瑪麗·特蕾莎都喜歡用西班牙語同他交談。宮廷的侍臣們晚上閒來無事會打牌賭金幣打發時間,而當若打得一手好牌。據說,他透過打牌贏了一筆鉅額財富。他不是政客,也不是每天同國王一起花上幾個小時閱讀檔案,制定政策的樞密院成員,但是他向我們講述了法國宮廷日常生活的種種細節。

本書中所談到的1688年世界各地的資訊透過各種渠道傳到凡爾賽宮的廷臣這裡,因此在當若侯爵的日記中都有記載:伊斯坦布林的劇變, 威尼斯人反抗土耳其人的鬥爭,弗朗西斯科·莫羅西尼(Francesco Morosini)在鬥爭中當選總督,裝滿白銀的貨船抵達加的斯,甚至阿爾比馬爾公爵在牙買加去世的事也提到了。廷臣們也愛討論國王收到的禮物,說暹羅國王的禮物算不上有多貴重。此外還有很多關於國王同羅馬教皇之間衝突的討論。1688年秋,所有的人都關心圍困菲利普斯堡前線的最新訊息,對王太子和其他貴族的表現品頭論足。11月和12月來自荷蘭和英格蘭的報告先是令人感到困惑和矛盾,之後是令人震驚和痛苦,最後讓人覺得大難臨頭。事實上,當若侯爵日記記載的關於歐洲其他地方的事件還多於宮廷之外的法國事件。

路易十四在《夜之芭蕾》中扮演太陽神阿波羅(高林:《從巴洛克到洛可可》)

當然侯爵隨筆中的主要內容還是宮廷生活。國王和他的弟弟幾乎每天都去打獵或射擊。夜晚會有很多音樂或戲劇演出,而且人們經常玩牌。雖然國王會花很多時間同樞密院商談國事或閱讀官方急件,但通常會參加這些活動。國王還有大量王室工作,如在以上顯然算不上風雅的娛樂活動中對人做出判斷,暗示對某人的好感和反感。國王總是很警覺,絕不會言行不慎以致有損威儀。新到宮廷者需要過上些時日才能克服對他的畏懼。1688年三四月時當若侯爵寫道,王室獵狼時國王穿著華麗的新狩獵服,紅藍兩色,上面鑲以金銀絲。他還詳盡記錄了諸如誰曾到宮廷、誰陪同國王去了哪裡這類微小但意義深遠的細節。王室的任命和獎賞也被記錄下來。在這裡法國宮廷社會唯利是圖的本質透過娛樂和慶典的虛浮表面顯露出來。當若侯爵記錄每一次官員任命、國王的每一次賞賜和有人去世後留下的遺產時,都會記下涉及的錢財數目。例如,1688年3月30日,“胸甲騎兵團上校蒙塔古先生將娶厄蒂里科特小姐為妻。為了表示祝賀,國王將給上校1000埃居的年金,這位先生還將從他未來的妻子那裡得到2000埃居。此外,這位年輕的女士還會給上校帶來價值2.2萬埃居的銀幣,而且她的姑媽米奧桑夫人答應自己去世後會留給她4萬里弗”。4月8日,“國王把給海軍艦隊司令維萊特的年金又增加了1000埃居。由於達克斯(Dax)地區總督波揚去世造成職位空缺,國王派衛隊長卡亞維爾接任。這個職位會給他帶來至少1000埃居的年金,而且達克斯還是他的家鄉”。諸如此類。

在當若侯爵的記錄中,曼特農女侯爵這個名字經常出現在國王外出遊玩時陪同人員的名單中。她是由國王的前任情婦蒙特斯龐(Montespan)夫人引薦給路易十四的,讓她擔任國王孩子們的家庭教師。此時的國王正值中年,像許多年輕時放蕩度日的人一樣,他現在想安定下來,更嚴肅地對待生活。1683年,路易十四在王后瑪麗·特雷莎去世不到6周就娶了曼特農女侯爵。因為曼特農女侯爵的出身不夠高貴不能當王后,所以他們秘密結婚,但還是受到人們的眾多猜疑。路易十四除了相信自己是上帝任命的統治者之外,對宗教並不虔誠。他不斷地同羅馬教廷發生摩擦,在政治上又深受強烈反對政治虔誠的馬紮然的影響。然而曼特農女侯爵是一個忠實的天主教徒,在她的影響下,國王開始定期參加彌撒並履行其他宗教義務。曼特農女侯爵不能太過公開地插手丈夫的政事,但人們還是認為國王看重她的觀點和判斷,經常帶著欽佩和愛意地問她:“你怎麼看待這事兒?”1688年,當若的記錄中提到義大利的喜劇演員受到警告,在以後的對白中不準再使用雙關語。

曼特農侯爵夫人(Madame de Maintenon)於1635年出生於法國尼奧爾的一座監獄中,3歲時被帶到美洲,12歲成了孤兒,被帶回法國。1670年,她受託撫養路易十四的私生子曼恩公爵,從此與國王開始書信往來。1686年,時年52歲的曼特農夫人與路易十四秘密結婚。

17世紀80年代,路易十四最出名或者說最臭名昭著的舉動就是在1685年頒佈法令,徹底廢止《南特敕令》(Edict of Nantes) ,不再對新教採取寬容的政策,導致成千上萬的胡格諾派教徒逃往荷蘭、英格蘭,甚至遠至南非。外界把這歸咎於曼特農女侯爵。雖說曼特農女侯爵本人和大多數法國天主教徒一樣,樂於看到法國宗教“統一”,但這樣的指責無憑無據,因為這個政策產生於她能夠對國王施加影響力之前。在1688年,將宗教寬容作為原則還只是思想討論的邊緣話題,即使是思想開明的尼德蘭統治者也認為他們有義務禁止那些質疑基督教基本教義的出版物。在法國,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在政治和社會上都呈對立之勢,兩者之間的明爭暗鬥由來已久,雙方都對彼此恨之入骨,有時甚至使用暴力手段。路易十四當然不能容忍其臣民中存有特權集團,例如處於《南特敕令》保護下的新教徒,他們對他的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造成威脅。另一方面,當時一些知名的熱心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都在嘗試把基督教重新統一起來。這無疑意味著即使要或多或少地修改自己的教義,法國的天主教徒也需在某種程度上迴歸羅馬天主教會。但這樣的宗教統一必然要得到哈布斯堡王朝神聖羅馬皇帝的支援,這同完全臣服於羅馬教皇的想法一樣是法國宮廷斷然不能接受的。儘管有些節操高尚的人為法國新教徒改宗天主教而奔走,但這種努力背後的主要動機還是政治性的,並且帶有諷刺意味,這同路易十四採取的外交政策和他逐漸佔領萊茵地區的道理是一樣的。路易十四頒佈了數十條法令,禁止胡格諾派教徒參加任何《南特敕令》沒有明確許可的活動,甚至為婦女接生也不允許。他還設立了一筆專門基金,發給那些新改宗天主教的人。暴民動亂以及新教神職人員受到無端指責,最終演變成王室軍隊進入頑固抵抗的新教徒的住所。由此還產生了一個法文詞“龍騎兵迫害”(dragonnade),後來又衍生出英文動詞“迫害”(dragoon)。很多新教徒被迫屈服,至少在名義上成為天主教徒。其他人則逃往國外。

1685年,路易十四釋出楓丹白露敕令,廢止了亨利四世的南特敕令

當若侯爵的日記提到,從1688年1月開始,一年中國王曾多次率領幾人從凡爾賽宮巨大的花園穿過,去往特里亞農宮苑。那裡曾經是一個小巧精緻、異常美麗的宮殿,以瓷磚覆蓋,而現在卻被夷為平地,改建成規模更大更莊重的大特里亞農宮——這座宮殿如今依然矗立。國王到此便是為了督查擴建工程最後階段的進展情況。這裡一根根高聳的棕褐色大理石柱特別引人注目,大理石柱的紋理是粉色的,上面嚴肅莊重的經典圖案和隨意揮灑的暖色,以及庭院和迴廊路面的黑白兩色菱形圖案相得益彰。這裡是“太陽王”在好天氣時閒庭信步的好去處,也是他在各色人等面前展示自己的重要舞臺。國王和他的隨從偶爾會在特里亞農宮用餐,和以往一樣,飯菜都要從很遠的御廚送過來。由此推理,在這裡國王恐怕沒吃過一次熱飯菜。直到11月13日,當若侯爵才在日記中記道,擴建工程“竣工並裝潢完畢”。12月3日,這裡上演了一部義大利喜劇,國王和宮廷的大多數人都觀看了這場演出,劇目中的雙關語大概都被刪除了。12月18日,巴黎歌劇院的音樂家和舞蹈家在這裡演出了歌劇,27日演出了一場芭蕾舞劇。這時,法國宮廷上下已經得知英格蘭國王詹姆士二世的王后和他襁褓中的兒子安全逃到了法國,而詹姆士二世本人在逃亡法國途中被抓了回去。1688年12月30日、31日以及1689年1月1日,路易十四和宮廷上下都為繁複的慶典做著準備,要為三名教士和24名貴族舉行加入“聖靈騎士團”的儀式,唯一的不和諧插曲便是兩位公爵為排名先後的問題發生了爭吵。

本文節選自《1688年的全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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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本作者大大最好的一本小說,劇情讓人拍手叫好,連看三遍也不膩
  • 俞敏洪說錯了嗎:當女人看到錢時,男人所有的缺陷都可以被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