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一個跳舞群組,掀起第四波疫情,逾九十名確診者曾到訪的旺角金儷星舞廳屬重災區,自然受千夫所指。舞場是非不斷,金儷星舞廳負責人張韻(韻姐)身心俱疲,她因此去隔離營十四天,更難過是,出來後繼續經歷自舞廳03年開張至今至難捱的日子。韻姐一直愛唱歌多於跳舞,當年開設舞廳只是為了擁有自己能高歌的舞臺。站在臺上,看盡人生百態,見證過不少沉船的例子,曾經有客人因朝夕相對迷上了男舞師,甘願花盡積蓄包起老師,甚至請他全家人外遊。更有客人借錢予老師,導致家財盡失。不過韻姐表示當中只是個別例子,她相信大部份客人均抱持對舞蹈的熱愛,甚至在這段被迫停業期間都摸後門上來。「女人因為優秀而孤獨,男人因為孤獨而優秀。」韻姐縱橫舞廳二十年如是說。七十四歲的她頭腦清醒,寧願做孤獨老人忘情獨唱。她能寓興趣於事業,生意令她賺得兩層樓,一手養大兩名兒子。
下午2時,茶舞時段的音樂和舞步聲不再,逾萬呎的金儷星舞廳靜得只隱約聽到街上的車聲。因為第四波疫情,在旺角金雞廣場開業17年的金儷星被迫停業一個月。這些年只放農曆年假的韻姐未有休息之意,一見我們便熱情招呼,又問我們想飲什麼,自己喝了口汽水然後說:「今次跳舞群組的指控對我們不公平呀,說裡面有好多不正規的,但大部份都是真心鐘意跳舞。」作為廳主的韻姐見盡舞場百態,對於部份網傳跳舞群組的謠言直認不諱。她表示跳舞客人由40歲至80多歲不等,當中逾60歲退休人仕最多,而男導師年紀相對年輕。「跳舞的人既然出到錢,肯定找一個靚仔、高大又跳得好,七老八十歲那些肯定是不鐘意。」跳舞講究默契,一般跳舞都有固定舞伴,或者包起一位老師集舞,「慢三(Waltz)都是一種比較貼身的動作,不貼身是跳得不好,他亦都好想跳得好。」韻姐認坦言很易會產生感情。曾經有一位客人愛上了一位老師,甚至和他同住,按樓借錢給他,最後老師突然失蹤,該名客人亦有苦無路訴。
韻姐說,曾經有一位客人的丈夫帶同兒子,拿著太太的照片到舞廳質問她太太在哪,好像誤把舞廳當成不正經的地方,「我一看就說:『你放心,這個人我認識他好久,我看他外貌不會是太過分的人,因為我知有些「姣斯燉篤」真的好過分。一個女人有無分寸我們看得出。」最後那位客人是與朋友一起上深圳跳舞。除了女人,韻姐表示自己也看得出哪些老師專門佔女人便宜,「我們就不鐘意這些老師!」跳舞行內,與老師跳一場平均需要花上500元,更有內地老師收學生收近十萬元,「挺靚仔,身材和樣貌挺好的,但有些中年韻味,不過有些師奶好鐘意。我問他買了幾層樓,他說香港有一層,大陸深圳有兩層。」韻姐續說,現時深圳有學校教授國際標準舞,培訓很多年輕老師,故此內地老師也較吃香。反而香港老師大多年紀較大,「都有些賺不到錢,要住劏房。」
訪問中段,大門突然開啟,一位客人看見韻姐馬上雀躍問候,因為那天是韻姐從竹篙灣隔離完畢的第三天。「這個日本人跳舞幾十年,有個心癮是不來這裡就不安樂!」韻姐笑言。原來這位日本客人已近八十歲,是金儷星的常客,幾乎每天都會到訪舞廳,韻姐亦表示不好意思向她收錢,讓她坐下看別人跳舞她也很快樂。韻姐稱大部份客人都熱愛跳舞,在她隔離期間每天都收到客人打來問她舞廳何時重開。「我覺得唱歌跳舞一踏入了,就會上癮。有些老人家是好苦悶,日日在家裡,所以他們鐘意跳下舞,認識下朋友。第一可以鍛鍊身體,第二可以維持體姿,所以他們七、八十歲看上去都好後生。」金儷星分三段時間開放,分別是早舞、茶舞和晚舞,提供舞池、歌壇和茶水小菜。收費由50至240不等,相當貼地,吸引不少退休長者不跳舞也會和友人前來吃飯,建立了對舞廳的感情。
韻姐開啟手機,向我們展示金儷星宴會廳206人的微信群組。裡面充滿客人的打氣說話,韻姐看著讀出群組訊息:「跳舞是一種好優雅、好高尚、好健康的運動,大多數人跳舞純粹為了興趣和健康。個別的人不檢點不代表我們。」跳舞群組中一位年屆80歲的婆婆確診後逝世,眾人也在微信群組中表示不捨。韻姐憶起那位婆婆在疫情嚴峻下仍每天來跳舞,原來是怕老師失業。「那老師高高大大好靚仔好後生,好斯文,好禮貌,他說:『婆婆驚我無飯吃,所以日日來,真的日日來!』」韻姐表示那位老師真的服侍周到,會扶婆婆更衣,替她拿手袋,「這個婆婆都好甘心每日給幾百塊錢他,不是說他們有些什麼關係,完全是無。」
貴為舞廳廳主,韻姐卻不會跳舞。「男女感情的事,你一上心會迷上。所以為什麼我不跳舞,是費事惹這些事。自己既然做得這一行,站出來就要正面。如果我找個拍檔跳舞,日日吃飯跳舞,晚黑又不知去哪,被人加鹽加醋你就不掂!」韻姐笑言。事實上,韻姐開設金儷星的初心只是因為熱愛唱歌,不惜花一生的努力換取金儷星一個小小的歌壇。
1946年于廣洲出生的韻姐年輕時便下定決心要成為歌手,加入歌舞團。嫁到香港後,韻姐需要協助先生的裝修小生意,又要照顧兩位兒子,令她在三十歲才有時間發展唱歌,可惜已經太晚。「我30幾歲那時參加比賽都嫌我年紀大。加上我長期在大陸唱歌的方法,來到香港是不融合。感到好灰心,自己不是說不唱得,但都被人排斥,說我大陸妹唱大陸歌。」不過韻姐仍未死心,先在廟街唱,再免費為酒樓宴會獻唱。取得經驗後便和酒樓拆帳,建立自己的小舞臺。結果兩年後,她決定打造屬於自己的歌壇,不再寄生酒樓。於是把多年儲下的私房錢連同唱歌賺得合共五十萬,與兩個表妹合夥,開設位於金雞廣場九樓的第一間金儷星宴會廳。然而,當年是2003年,韻姐交了八萬元訂金後沙士便殺到。「我心裡面打了個嗝,還做不做呢?但當時林百欣未死,租務部說林百欣親自落命令:『張小姐有什麼要求你就同他搞掂。』既然是那樣,我就做啦。」
誰知這個決定影響了她一生。「一開的時候晚晚爆場,爆到你想不到,你都驚的那種,倒瀉籮蟹那種!」韻姐憶述仍難掩喜悅,「當時真的忙了三個月,好興奮,日日收錢都不知過了那麼多日。我知道自己能力去到哪,只要有60位客人我便已經足夠了。但人客每日是一百多人。自己心裡面知道贏了。」過了這三個月,韻姐便把賺到的30萬購入珀麗灣一個向海樓盤,三年內買入第二個珀麗灣單位。2007年,金雞廣場三樓逾萬呎的單位招租,業務向韻姐透露有舞場行家有意進駐。韻姐二話不說變賣珀麗灣一個單位,坐計程車去落訂,整個過程只是三天。「真的好勇敢。無得想,外界人都覺得我好勇,想都不用想,即刻搬。當時下面月租是24萬,都好犀利!」那年韻姐已年屆60,不過魄力不差於年輕人,親力親為。隻身走上中山買舞臺燈,在深圳買牆紙和磚,每天緊貼裝修進度。「我都要求三個月的裝修期,我是42天搞掂,我是省回兩個月的租金,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一開我就知道自己行啦,成功啦。」
丈夫多年前離開了韻姐,論盡大半生的努力,韻姐淡淡道:「女人因為優秀而孤獨,男人因為孤獨而優秀。如果我迷了男人的話,我就不會那麼專心那麼成功那樣做了那麼了不起的事。」在韻姐的年代,婚姻未必因為相愛,韻姐坦言當中沒有太多愛情,但雙方也是循規蹈矩,「他生活在廟街,無怎麼受到教育,思想是比較庸俗,一起生活覺得是有些合不來。」也許韻姐心中有團火,想做的事千方百計也要完成,當另一半未必有相同的心志便只靠自己。「我真的好羨慕人家那間別墅,我現在都爭取到,雖然不是說清水灣整間別墅向海,但我都爭取到自己的樓,可以在這種花種植,都是憑自己的努力。」說得輕描淡寫,其實任誰都知在74歲仍可為兩位兒子供2層樓確實不簡單。「一回來這(金儷星)有音樂,嘻嘻哈哈又一日。我不會同他們吃宵夜,回到家我要好安靜,要睡,不需要人騷擾我,我生活就是那樣。」韻姐邀請我們喝她親自種植的桂花茶,而她看著牆上的舊照片說:「憑自己努力,上天對我算是好的。好小時鐘意唱歌,自己都拼搏到有自己的場,自己可以唱。人生無悔的啦。上天對我都好公平,我一生都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