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2020年末，烏克蘭需要還清170億美元的外債。目前，澤連斯基的首要挑戰是，如何找到這張鉅額支票。

聖誕月，烏克蘭首都基輔，商場前的聖誕樹閃耀著節日的光輝。

2020年以來，歐洲最窮的國家之一烏克蘭，遭遇了經濟危機和冠狀病毒的雙重打擊。這一年，烏克蘭格里夫納匯率貶值20%，而超市裡商品的價格卻在節節攀升，老人們只能徘徊在超市的櫃檯前，為麵包的價格而愁容滿面。與此同時，烏克蘭還受到疫情的困擾，截止到12月16日，在全國人口只有4000萬的情況下，該國新冠確診病例已超過91萬。

烏克蘭新一任總統澤連斯基去年10月在基輔食品市場召開長達14個小時的漫長髮佈會時，也許不會想到，比漫長髮佈會更難應對的會是，新一年如何支撐烏克蘭在各種危機中扶搖前進。

歐洲糧倉的饑荒威脅

“今年年初，超市裡一個麵包的價格還是17格里夫納（約合4元人民幣），現在我們不得不為同樣的商品支付25格里夫納（約合5.9元人民幣）。”由於疫情，原本在中國工作的茨維特蘭娜只得留在基輔。

這一年，很少長期留在家中的茨維特蘭娜也親眼目睹著烏克蘭物價的上漲。

全烏克蘭麵包師協會預測，到今年年底，烏克蘭麵包的價格上漲幅度可達到10-15％。

不僅麵包變得越來越貴，根據烏克蘭國家統計局的資料，在今年1月至10月期間，烏克蘭國內牛奶的價格上漲了6.2％，乳酪製品價格漲了5.7％，黃油的價格上漲了4.7％。

烏克蘭首都基輔，無家可歸者領救濟食物。圖片：AFP

物價上漲的一個根本原因是，由於氣候問題，今年烏克蘭的糧食產量並不樂觀。但為了保證出口經濟，國家並未下令減少糧食出口份額。

烏克蘭農業部統計，2019年，烏克蘭農民收穫了超過7500萬噸的穀物和豆類。到2020年，這一數字降至6500萬噸，減產幅度超過10%。

今年10月，烏克蘭最大的穀物公司“糧食投資”宣佈破產，全國3500名員工被迫失業，公司債務接近2800萬美元。

“烏克蘭大多數家庭都沒有積蓄，靠固定薪水維持生計。” 烏克蘭內政部部長阿森·阿瓦科夫坦言。他也指出，年初以來的冠狀病毒大流行，讓很多烏克蘭人失去工作，這可能會導致飢餓。

根據烏克蘭工商業聯合會的資料，今年4月，烏克蘭境內的失業人數已經達到400萬人，而烏克蘭境內總人口也僅為4198萬。另據烏克蘭官方統計，烏克蘭是非常依賴外匯的國家，因為全國約五分之一人口，像茨維特蘭娜一樣在歐洲和中國等地工作，他們每年會向祖國轉移120億美元的收入。但新冠病毒下的隔離政策，讓這個“機會之窗”被迫關閉。

茨維特蘭娜表示，“雖然我近幾年工作有一些積蓄，但在支付了一年物業費、燃氣費、水費的賬單後，不得不在其他花銷上精打細算。”

根據歐洲商業協會的一項調查，烏克蘭國內的公司中有23％降低了工資，17％必須裁員，另外6％的公司將部分關閉業務。

提到糧食問題，內政部部長阿森·阿瓦科夫也指出，“我們不要忘記，曾經在里斯本和柏林購買麵包的數百萬烏克蘭人今年也在國內。”

經濟崩潰比病毒更危險

“人們感到恐慌，他們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有工作，會不會有收入，除了必要的病毒防護品和食物，人們什麼也不買”，生產和銷售醫療器械的企業主安德烈·戴維連科承認，“今年的營業額下降了一半還多”。

“我不得不為公司裁員，我越來越常聽到‘無力支付’這個詞，不只是家庭，這個國家都沒有錢了。” 安德烈·戴維連科認為，“經濟崩潰所帶來的後果，甚至比病毒本身更危險。”

烏克蘭基輔，街道上的景象，人們佩戴著口罩以預防新冠病毒的傳播。圖片：CFP

現實的確是，烏克蘭的國家預算已經出現了巨大漏洞。

烏克蘭最高拉達（議會）財政、稅務和海關政策委員會第一副主席雅羅斯拉夫·茲列茲尼亞克悲觀地表示，烏克蘭政府已經沒有足夠預算，僅在2020年的預算漏洞就高達14億美元。

喬治亞前總統、烏克蘭敖德薩州前州長米哈伊爾·薩卡什維利指出，烏克蘭經濟在不久後將面臨不可避免的災難，從明年年初開始，社會支付將出現問題。他指出，週末隔離政策只會加速災難的到來。

週末隔離政策也引發了全國範圍內的抗議浪潮，中小企業和服務業工人抗議要求取消這些措施。“生計和安全的天平上，更多烏克蘭人選擇了先維持生計。” 茨維特蘭娜說。

國家預算不斷虧空的情況下，12月15日，烏克蘭最高拉達對2021年國家預算進行投票，根據預算案，烏克蘭人的養老金被削減，最低工資增長方案被推遲。

而根據此前的最低工資增長方案，烏克蘭計劃在6個月內兩次提振國民工資。但在新的預算案下，從2021年1月1日起，烏克蘭人最低工資標準將增長至6000格里夫納（約合1412元人民幣），第二次增長就已經要到2021年12月1日，最低工資標準提升至6500格里夫納（約合1528元人民幣）。

脆弱的經濟體系，不僅將讓烏克蘭國內預算無法完成支付。國際上，烏克蘭也將面臨借貸危機。

俄羅斯創新發展研究所地緣政治研究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羅迪諾諾夫指出，“借貸療法”是烏克蘭近年來唯一能夠維繫經濟的辦法。他稱，“一般來說，烏克蘭政府用新的貸款來償還舊的欠款，一旦新的借貸無法到來，危機就會來到。”

根據烏克蘭國家銀行的資料，僅烏克蘭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債務，不包括其他國際債權人，現已達到100億美元以上。

早在今年春天，烏克蘭執政黨人民公僕黨議員亞歷山大·杜賓斯基就作出警告稱，“作為一個國家和經濟體，我們正在走向違約。”他當時就指出，如果不能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獲得援助，烏克蘭將無法償還其在國內外市場積累的債務。

當時，這位議員就丟擲了一個問題，“在冠狀病毒大流行下，烏克蘭有其他的經濟生存策略嗎？”

問罷，他自己回答了這一問題，“沒有計劃。”

烏克蘭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

“烏克蘭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上，目前有兩條道路，一條是透過重要法律，另一條是，法律無法透過，貸款無法拿到，國家陷入經濟危機和違約威脅。” 今年3月，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在一次公開講話中說道。

11月23日，澤連斯基宣佈自己病毒檢測轉為陰性。圖片：截圖

這位42歲的前喜劇演員說這番話時，執政還不到一年。在這之後半年發生的事情，讓烏克蘭人越發不相信，電視劇裡的奇蹟，會由他帶進烏克蘭的現實。

上個月的地方選中，澤連斯基所在的人民公僕黨遭到慘敗。烏克蘭統計局資料顯示，僅有37%的選民進行了投票。在區域分佈上，烏克蘭西部的投票率要明顯高於烏克蘭東部地區，而東部地區，正是澤連斯基去年勝選的基本盤。

不過，不管是澤連斯基還是前總統波羅申科，想要挽救烏克蘭的金融和經濟危機，選擇少之又少。早在今年年初，澤連斯基就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提出申請，要求向本國增加貸款。

然而，建立完善的反腐敗體系是烏克蘭獲得歐盟乃至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信任的基礎和條件。

澤連斯基執政一年多，但包括憲法法院在內的多個政府機構，主要人事任命還是前任總統波羅申科的遺黨。

澤連斯基與憲法法院的矛盾在今年10月27日的一場裁決中達到高潮，當時，法院裁決承認2015年至2016年透過的反腐敗立法，即波羅申科任內的立法，規定公眾無權檢視官員的財產報告。

但該裁決完全與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要求相牴觸。澤連斯基警告稱，這可能導致財政支援減少，把國家推至債務違約的邊緣。他指責稱，“舊精英們正在烏克蘭發動一場革命。”

12月15日，烏克蘭首都基輔，人們舉行了抗議遊行活動。圖片：AFP

舊精英們在暗中發動革命，烏克蘭人卻再次走上了街頭。12月15日，在烏克蘭首都基輔，人們舉行了抗議遊行活動，一路從議會大廈到總統辦公室，再到獨立廣場。現場很多人被催淚瓦斯和煙霧彈遮蔽了眼睛。

茨維特蘭娜對新聞裡的畫面感到恐慌，2013年的廣場革命的慘劇再次映入記憶。

基輔國立經濟大學專家奧利克西·庫什稱，“過去三十年中，烏克蘭經歷了11次社會經濟危機，兩次政變，數十次激烈的政治對抗。不斷推著石頭滾上山頂的西西弗斯，似乎反映著烏克蘭人從獨立到今天的生活。”

他指出，到2020年末，烏克蘭需要還清170億美元的外債。目前，澤連斯基的首要挑戰是，如何找到這張鉅額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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