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盯住電腦螢幕,只見QQ晃動,訊息來了。
“只要你少管閒事,我再給你20萬。”
我眼皮一熱,沒回復。
對話方塊又出現一行字:“30萬。”
我依然忍著沒回話。
沒想到對話方塊上的數字開始往下減了!
29萬。
28。
27。
……
當數字遞減到22萬時,我的手指彷彿不受控制似的,顫抖著在鍵盤上敲出一個“OK”。
這筆錢來得如此輕鬆,讓我難以置信。在我接受之時,我便離買房近了一步,世界上少了一樁兇殺案,多了一條漏網之魚。
這一切都是我的網名惹的。
一年前,我圖好玩兒把自己的QQ改為“我的電腦”,頭像換成雲盤圖示。經常有粗心的傻缺真就把它當成了“我的電腦”,給我傳送檔案資訊。
這些檔案資訊各種各樣、千奇百怪,有網址連結、辦公文件、黃段子、離婚協議,還有隨手記的賬、電話號碼等,偶爾甚至還有私密照片。
別人主動把隱私送上來給我偷窺,讓我有一點兒小小的得意。
直到一個深夜,我的QQ滴滴響起,又有一個傻缺給我發東西,這次是個網址連結。
這一下我有點慌了,一個不好的預感躍上心頭,這傢伙收集這些東西要幹嘛?
酷帥大富豪
我的第一反應是告訴雷子,但這個念頭在腦海裡剛剛閃現,立馬就讓我掐滅了。
單憑QQ上收到的網址連結就報警,真當自己發現了一個重大犯罪陰謀?別逗了,雷子不拿筆錄薄拍我一臉,讓我這個閒得蛋痛的案件顧問一邊涼快去才怪。
我只得自己先著手跟進調查。若不是為了儘快買房找媳婦,以我在警校出色的表現,我可能已經幹上警察這行了,現在我的同窗雷子都當上了大隊長,硬拉我給他當個什麼顧問。
我知道,他是看出我還保留著那顆熱愛刑偵的心。
我這個QQ以前加過不少各種群聊的聊友,包括在淘寶買東西加的客服、做房產中介早期加上的客戶,林林種種的人充斥在我的QQ好友裡,我沒有及時備註姓名也沒有分類的習慣。
他的QQ名叫作“酷帥大富豪”,個人資料欄一看就是隨手亂寫的,QQ空間上了鎖進不去。
他的QQ說說裡最有用的一條,內容是:“今年第一場雪,第一個雪人。”
配圖是一張雪地照片,沒露出人臉,拍的是雪人頭頂擱著一隻剪刀手,手腕上還戴塊黃澄澄的山寨手錶。釋出時間是去年12月24日下午1點23分。
去年平安夜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當時我一條單身狗在外邊孤清清地吃完飯,走出門發現外面已是白皚皚一片,一對情侶忘情地在雪中擁吻。
我一時看怔,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被旁邊幾個人放聲嘲笑。這恥辱的一幕讓我印象深刻。
那天,是我這座城市下的初雪。
我不敢妄自武斷,趕緊查詢了去年平安夜全國各地下雪狀況,發現那天下雪的只有三座城市。我這個QQ上大部分人都跟我同一座城市,按大機率事件,他應該就跟我在同一座城市。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在他的說說裡專門搜尋關於“吃”的內容。果不其然,讓我找到了34張照片,其中18張在放大後能夠清楚看到餐巾紙盒上印刷的飯店名!
其中有三家餐館是他光顧得最頻繁的,十次下館子有七次是到這三家。倘若我是職業探員,只需要那三家餐館多跑一跑,遲早都能撞上他本人。但我還得努力上班攢錢買房,沒工夫專程幹這個。
我注意到他所去飯店裡,還有“梅園”。“梅園”是我們這裡頗有名氣的高檔餐廳,消費水平比起他常去的那幾家餐館要高出一大截。
而且,他在過去的兩年裡只去了兩次,每次恰巧都是同一天:7月20日。
這種情況,不是慶祝生日就是結婚紀念日。不出意外,他今年一定還會去。
恰巧,還有兩週就是7月20日,我不認為一個搞不清“我的電腦”是不是好友的人能在短時間裡完成“殺妻騙保”的謀劃,應該還來得及阻止罪案發生。
7月20日,我特意提前下班趕到梅園餐廳,尋了一個靠近門口的位子,要了一份最便宜的西式套餐,眼睛盯著門口兒。
傍晚七點剛過的時候,他露面了。
老同學
他穿著白色半截袖,推開玻璃旋轉門走進餐廳的時候,我一眼瞥到了他左手上那塊黃澄澄的山寨手錶,跟雪人照片裡的一模一樣,瞬間便確認了他的真身。
“吳奇!”我站起身,喊出了他的名字。
“杭大為?”吳奇也認出了我,表情有些錯愕,但很快轉成了驚喜,用力拍打我的肩膀,“老同學啊!畢業好些年沒見,居然在這兒碰到了!”
吳奇是我當年的警校同學,但不是一個班,只能說是認識的同學。我從來沒在QQ上跟他聊過,也沒留意過他的近況。他說他在一家機關單位給人管檔案,也沒當警察。
我注意到,吳奇身後站著個高挑美女,她比起吳奇年輕好幾歲,模樣很耐看,眉眼之間盪漾著一股媚意。
吳奇介紹說,這是他的妻子嚴倩,今天是她生日,他倆一起到這裡吃飯慶祝。
吳奇夫妻邀我一起吃飯。席間兩人一直有說有笑,從互相遞筷子紙巾到夾菜,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很有默契。
看得出來兩人確實是琴瑟和諧,相伴良久。要說這樣的夫妻都會相殺,那這世上早沒人結婚了!
看來所謂的“殺妻騙保”陰謀純粹是我的臆想。吳奇收集“殺妻騙保”的資料應該僅僅是出於對案件研究的興趣。
我徹底放下了疑慮。
從那以後,我跟吳奇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聯絡。他的QQ仍然像以前那樣,時不時會發上一條說說,但我不再刻意關注。
直到大半年後入了冬,下了今年第一場雪。我無意間瞥了一眼他釋出的一條最新說說:“又是第一場雪,還是第一個雪人。”
在配圖上出鏡的還是那隻熟悉的剪刀手造型,但是手錶變了,不再是那塊黃澄澄的的山寨金錶,換成了一塊錶盤鑲鑽的浪琴錶,在雪地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這種表怎麼也得七八萬。
這小子最近是發橫財了?我心裡有些嘀咕,開始翻看他最近釋出的十幾條QQ說說。哪想到越看越生疑,他原本一年才去奢侈一次的梅園餐廳,最近居然天天都去。
我凝神細想了一下,給吳奇打了個電話,開口就說:“我最近在湊房子首付,差十萬,你能支援我一下,借我應個急不?”
吳奇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行。你把銀行賬號簡訊發我,我手機轉賬給你。”
傳送簡訊過後沒幾分鐘,手機上就收到了銀行到賬提醒,整十萬。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殺妻騙保”的黑色疑雲又一次籠罩在了我的心頭。
奇怪的家庭
第二天,我藉口要當面致謝,到吳奇家裡拜訪,打算親眼看看。
進門後,我沒見著吳奇的妻子嚴倩,卻看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以前聽吳奇提過一嘴,說有個女兒。但這半年裡,我到吳家也來過三四次,一直沒見到過。
“她一直在她姥姥那邊上學,在家呆得很少。眼下這不是放寒假了嘛,就把孩子接回了。”吳奇隨口解釋,催促著女兒,“瞳瞳,快叫叔叔。”
瞳瞳怯生生地喊了句“叔叔”。
見不到嚴倩,我始終不放心,於是蹲下身拉住她的小手,裝作逗她似地問:“怎麼不見媽媽呢?是不是讓大灰狼吃掉了?”
瞳瞳眼圈泛紅,低頭不答。
我心頭一緊,想著完了,嚴倩該不會真出事了吧?
“喲,杭哥就這麼咒我呀?”歡快的女人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猛然回頭,看到嚴倩拎著買好的菜從外面回來了,宛如看見死人復活一樣,我驚得差點兒沒站穩,但心底裡也終於放下了擔心。
夫妻倆熱情留我吃飯,我只好應下。
瞳瞳個兒矮,只能蹲在椅子上才夠得上飯桌,小手捏著筷子把飯粒撬得滿桌都是。惹得吳奇瞪了好幾次眼,嚴倩眉頭緊皺。
按說小孩子吃飯不乖很平常,惹得爸媽不高興也很平常,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整個家整潔雅緻,收拾得井井有條,裡外鋥亮的房子,都讓我感覺怪怪的,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過了幾天,我到姐姐家吃飯。姐姐的兒子四歲多點兒,很調皮很能鬧,在家裡又跑又跳,把樂高積木踢得到處都是,拿著水彩筆在地板上亂畫,惹得姐姐對他一通大吼。
好在他吃起飯來還算乖,拿著飯勺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他讓我想起了吳奇家裡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瞳瞳。
恍然之間,我終於明白了吳奇家裡到底哪裡不對。
就算瞳瞳真的是長期跟著她姥姥,一個有著幼兒的三口之家,也不該沒有適合四歲孩子吃飯用的小飯勺小碗和高低合適的兒童座椅,以致於讓孩子蹲在椅子上拿大人的筷子吃飯。
吳奇家的地板上沒有扔著孩子的玩具,牆壁上沒有孩子任性塗畫的痕跡,陽臺上也沒放著兒童腳踏車……一個有小孩的三口之家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瞳瞳把飯粒撬得滿桌都是,吳奇生氣瞪眼還算正常,嚴倩皺著眉頭一臉嫌惡這就很不正常。一個母親對待自己的孩子,會發火動怒,會嚴厲喝斥,甚至會打會罵,但唯獨不會嫌惡。
所有這些端倪,都指向了一個細思極恐的隱情:瞳瞳從未在這個家裡生活過,嚴倩也不是她的媽媽。
這也是為什麼我問媽媽去哪兒了,她紅了眼圈低頭不答的原因。她知道媽媽已經不在人世,但不敢跟我提起,因為爸爸不許。
嚴倩不僅不是瞳瞳的母親,甚至也不是吳奇的合法妻子,她其實就是一個小三。
他們之前演得太像,把不知情的我完全騙了。嚴倩從來都不是謀殺目標,我從未謀面的瞳瞳媽媽才是。“殺妻騙保”的罪惡陰謀已經完成,保險賠償金已經到手,這就是吳奇突然豪闊起來的原因。
疑案
我託雷子幫我調查後,很快查到吳奇確實另有原配妻子。她叫唐芳,是瞳瞳的媽媽,籍貫是本市下轄的臥龍鄉。
三個月前,唐芳死於交通肇事逃逸,至今未能破案。
唐芳名下有一筆意外身故保險,賠付額度高達800萬,受益人是丈夫吳奇。保險公司在理賠期間,也曾經通報警方要求調查。警方並沒有查出端倪,仍然把案件定性為交通肇事逃逸。
但我相信這一定是謀殺。
於是我又讓雷子給我弄到了這起交通肇事案的案卷資料影印,裡面包括案情介紹,現場勘驗記錄,屍檢報告,肇事車輛排查表,詢問筆錄。
這份資源攏共不超過十張紙,警界有句老話,一個案子的難度跟它的案卷份量成反比,案卷輕,說明可用的資料很少,破案就難。
案情介紹只有半張紙:11月18日凌晨時分,被害人唐芳騎著腳踏車,在鄉間公路的唐家村段,在一個高坡急轉彎處,被不明肇事車輛撞落到了山溝裡。屍體在第二天上午才被發現。
沒有目擊者,沒有交通監控。
案卷資料裡包括一份吳奇的詢問筆錄。
他告訴警察,他是前天從城裡回來鄉下老家參加一個發小婚禮。
當晚他在隔壁村發小家裡通宵打麻將,到了下半夜胃痛發作,於是打電話給唐芳,讓她送藥過來。但他一直沒等到,後來感覺胃痛好了些,也就忘了這事。麻將場上有十幾個人都能為他作證。
既然不是吳奇,那直接執行的兇手一定就是嚴倩!但她連嫌疑名單都沒進入。
出事的那條鄉間公路全長三十多公里,一頭連線著縣城幹道,另一頭通往深山。連線縣城幹道的路口是肇事車輛出逃的必經路口,恰好有一個攝像頭。
警方調取了案發後72小時內的路口監控,找到了在這個時段內的從山裡開出的325輛車,根據拍下的車牌號,逐輛排查落;又走訪了全縣所有汽修店,詢問當天是否有事故車前來修理。
後來又對案發公路沿線幾十個自然村進行全面排查。
兩次大面積排查,總共核實了上千輛機動車,得到的結果都是沒有結果。
障眼法
所有的可疑都不可疑,所有的可能都不可能。一個偵探的最大絕望莫過於此。
我頭昏腦脹,心煩意亂,就此放棄的念頭一遍遍生起,畢竟警方數次調查都毫無結果,我一個顧問又能怎樣?
但是,想到瞳瞳那紅著的眼圈,查出真相的渴望像蟲子一樣啃噬我的心。
我在煩躁中隨手開啟電視機,想讓自己暫時忘掉該死的案子。
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個街頭小騙術。一個男子拿著一小疊百元鈔票,對著鏡頭很快地數了一遍,一共14張,1400塊。
隨後他把鈔票交給另一個人,這人對著鏡頭數了一遍,發現其實只有11張,1100塊。
民警出來解釋說,騙子數錢的時候,快速地把剛剛數過的兩張鈔票悄悄挪到最下,然後再重新數一遍,這樣錢就在眼皮底下變多了。
一切都是障眼法。
我盯著電視螢幕發愣,猛地豁然開朗:同一張鈔票會在眼皮底下被數兩次,同一輛車為什麼不會被查兩遍?
我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抓起第一份排查表格快速瀏覽。
果然,我在其中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一輛銀灰色捷達吉普,與吳奇名下那輛同款同色。
這輛車的登記所有人是一家汽車租賃公司,它在案發當天清晨駛出鄉間公路,在縣城路口被交通監控拍下。
我馬上打電話給雷子,把車牌號和那家租車公司的名字報告他,讓他幫忙查一下:在11月18日前後,誰租過那輛車。
幾個小時後,雷子給我回了電話:“一個叫嚴倩的女人在17號租了這輛車,在18號一早把車還到了租賃公司。
然後19號下午再次租了這輛車。這次租車的時間特別長,過了一個多月才還車。怎麼,你查這些有用嗎?”
“有用,很有用。你就等著破案立功吧。”我掛了電話,覺得今晚可以給自己加個雞腿了。
當晚,我正啃著雞腿,QQ滴滴響了。
發來訊息的是“酷帥大富豪”:“杭大為,同學一場,別這樣。”
我驚得手裡的雞腿掉到了地上,也顧不上撿,回覆了一句經典蠢話:“你怎麼知道的?”
“酷帥大富豪”說:“你在警界的朋友同學,很多也是我認識的人。”
這句話等於承認了他是吳奇。
但我實在想不通他是怎麼發現這個QQ是我的。自從我把QQ偽裝成“我的電腦”後,為了防止露餡,幾乎從不跟人在QQ上網聊。於是我忍不住追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個QQ是我的?”
吳奇回覆:“半年前在梅園餐廳遇到,我存了你的手機號後就發現了。你的手機號跟你的QQ號綁定了。”
我愕然自己居然露出這麼大一個馬腳。不過也是,當初改QQ名的時候只是抱著惡作劇心態,誰知道竟會發現一樁兇殺案呢?
他緊接著又發來一條訊息:“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爽快借你十萬,連借條都不讓你打?”
我不禁苦笑,當初我問他借錢是為試探,沒想到他同意借我錢不是中計,而是收買,要用這10萬封我的口!
螢幕安靜了一會兒後,一條訊息又發了過來:“10萬湊房子首付是不夠的,同學一場,我再給你20萬。”
吳奇加碼了。
我沒有回覆,靜靜看著他在螢幕上的表演,沒想到他的出價由低到高,再由高變低,逼得我在22萬時同意了他的條件。
“現在就過來拿錢,我當面轉賬給你。不過這次你得寫個借條。”吳奇發完這最後句話,他把所有訊息都撤回了,時間掐得精準。
現在我才發現,吳奇深諳人性的貪婪和損失厭惡,他可怕得簡直像個魔鬼。
我鬥不過他的。我乖乖下樓,驅車趕到吳奇所在的小區。
停好車正要上樓,我一眼瞥見有個小女孩正坐在單元樓門前的花壇沿上。
是吳奇的女兒瞳瞳。
我彎下腰,溫言問道:“瞳瞳,你怎麼在這呢?天黑啦,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想媽媽了,爸爸不讓我提起她,嚴阿姨還掐我,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爸爸又不讓我去大姨家……我沒有家了。”瞳瞳兩隻小手抹著眼淚。
我忽然注意到她的手腕處有些異樣,一把掀開她的衣袖,發現一片淤青。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氣,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瞳瞳,聽叔叔的,先上樓。”
真相
第二天,吳奇和嚴倩被警方逮捕。
案情真相很快就被查明,嚴倩提前租好一輛銀灰色捷達,跟吳奇名下那輛同款同色,外形相同。兩人各自驅車下鄉進山。
18號,吳奇在凌晨一點打電話叫醒妻子,讓她到鄰村給自己送藥。嚴倩開著吳奇的車,按照約定埋伏在途中,把唐芳撞落山溝。
隨後,她把吳奇的車趁天黑藏起,再在清早開著租來的車出山,故意讓交通監控拍下,回到縣城還車。
於是,警方按時間先後順序最先排查到這輛車時,車在租車公司,車況完好、沒有事故嫌疑,警方便沒有進一步追查。這是這張“鈔票”被數到的第一遍。
嚴倩在19號下午,再次把這輛車租出,重新開到鄉下,換上吳奇的車牌號停到他家附近,冒充他名下那輛同款捷達吉普。
此時車輛排查遠未結束,吳奇作為死者家屬且有能打聽訊息的人,牢牢地掐準了時間節點。
待吳奇名下車輛被排查到時,出現在警方眼裡的是一輛車身完好、車牌相符、毫無事故痕跡的捷達吉普。於是,同一張“鈔票”又被數了第二遍。
真正作案的吳奇的車一直藏在莽莽大山裡,無人知曉。
直到一個多月後,風聲已過,他們把它從隱藏之地駛出,頂著那輛租用車輛的車牌號,開到縣城汽修店修好。
隨後再次交換兩輛車的車牌號,把租來的車還回汽車租賃公司。這就是為什麼嚴倩第二次租車,居然長租了一個多月的原因。
不得不說,吳奇不愧是警校畢業,他透過查閱大量“殺妻騙保”的資料,敏銳地從警方辦案方式中找到了漏洞,玩起了街頭“數鈔票”的騙術。
但是,凡走過必留痕跡,警方以嚴倩租來那輛車的車牌號為目標,再次走訪了全縣所有汽修店,在一家汽修店的廢料倉庫裡,找到了撞癟的車頭殼、保險槓等報廢零件。
痕檢人員從這些報廢零件上檢出了瞳瞳媽媽的微量血跡,以及她所騎腳踏車的表面漆。這些足夠將嚴倩和吳奇送進監獄。
而向警方提供“數鈔票”騙術破解方法的人,正是我。
那天晚上,我把瞳瞳送進吳奇家門,再從吳奇那拿走20萬,心裡一直覺得有什麼落在了吳奇家,整個人沒著沒落的。
我需要錢,我也鬥不過吳奇,但我忘不掉瞳瞳紅紅的眼圈和手臂上的淤青。
我直接驅車到警局,將關於“數鈔票”騙局的一切和盤托出,雷子拍拍我的肩膀說:“你小子不當警察真是可惜了。”
我極大地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和正義感,忍不住問:“唐芳能在深夜跑上好幾里路給吳奇送胃藥,說明唐芳對他應該是很好的。他怎麼就下得去手殺她呢?”
雷子冷笑一聲:“有句話聽過沒?這世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人要貪心起來,親爹親孃都親不過鈔票!”
我打了一個寒顫。
回家後我就把QQ名字改掉了。
隱私即是人心,我實在沒有膽量再去窺探。這也是當年我沒從事警察這一行的原因,表面上我嫌工資低,但直到如今才真正明白,我回避的是什麼。
我尋了一個週末,長途跋涉趕往臥龍鄉,找到了瞳瞳提起過的那位大姨。吳奇被判重刑後,瞳瞳無人照料,那位大姨主動收養了她。
瞳瞳大姨是個果農,家境殷實,面相憨厚,一看就是個老實人。
但剛剛見識了人性之惡的我,仍然放不下心,惡狠狠地嚇唬她:“我是瞳瞳爸爸的律師,他委託我監督瞳瞳的生活。”
“我每年給你匯一萬塊,用作瞳瞳的生活費。這期間我一旦發現你把生活費挪給自己用了,或者虐待瞳瞳,你就要負法律責任!”
瞳瞳大姨臉膛漲得通紅,指鼻子罵道:“你滾!俺家的孩子俺養得起!不缺那個爛了心肝的傢伙的這點錢!俺也不要瞳瞳念他的一丁點好!”
眼角有兩滴熱淚淌下,我仰面向天,感覺豔陽正暖,人心還好,人間還好。
幸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