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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藍字計劃

“白臉”的老婆死了。

扎拉雀尼峰下,一條深幽的溝壑裡,他抱著她的屍體站在枯樹下面,仰天哭號,哀聲撞擊著兩旁的山壁,又被原始密林吸收、分解。

巡山人餘建華站在不遠處,忍住上前安慰的衝動,靜靜看著。

白臉抱著老婆轉身離去,走向密林更深處,餘建華不知道這個認識了十多年的老夥計什麼時候會回來,但他總有種模糊的預感,白臉一定會回來。

獵殺傈僳族“先祖”

在川滇交界的藏地叢林裡,餘建華是一個傳奇人物。

作為被當地人封王的獵人,無論是捕獵的敏感與嗅覺,他都超群於常人。在藏地高山的獵人們彙集在響古箐時候,相當於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的感覺。人們都希望在一場獵殺比武裡獲勝,加冕新王。

正當獵人們在密林裡穿行時,百米開外的地方,一頭林麝掠過,身影稍縱即逝。在獵人們反應過來,正要跑動起來去追逐時,餘建華早已抬起了槍,槍口準確地朝向林麝將要飛奔的路線,一槍斃命。

按照藏傳佛教傳統,虔誠的信徒每天都要祭祀神山。大多數人獻給神山的供品,都是用清水、乳汁洗濯,洗淨塵世煙火,才好供奉神佛。但在白馬雪山,以藏傳佛教最古老而原始的苯教為信仰的傈僳人,更願意把獵物新鮮溫熱的血,混著烈酒澆灑到貢品上,好叫神山賜予他們更多的獵物,更富饒的獵場。

靠山吃山,獵場是這些山民們生活的全部指望,在和外界來往並不頻繁的年代,傈僳族獵人保持著有限度的索取。在他們樸素的觀念裡,好獵人不僅要懂得殺戮,更要懂得維護自己的獵場,讓動物們能安全地生存、繁衍。

即使是眾所周知的獵人之王,餘建華的收入也並不高,狩獵除了能滿足他自家吃喝之外,最多也就能讓他每天賺到十幾塊錢。在荒僻的大山深處,用上錢的機會很少,大多數山民不得不安貧樂道。

直到外面的人走進來。

在許多老一輩傈僳族人觀念裡,猴子是人類的“祖先”,尤其是那種被當地人稱作“米布(白猴)”的猴子,更是和山神住在一起的大山精靈,從不打擾村民的生活,在雪山身側傳播吉祥。殺死猴子,意味著對祖先和神話傳統的逆反與背叛。

可外面的漢人、納西人、藏人,正是為了獵殺這些“精靈”而來,在這些闖入傈僳族獵場的偷獵者們眼裡,猴子渾身是寶,“猴腦、骨頭可以入藥,猴皮也能賣錢”。

傈僳族人眼裡神聖的先祖,不過是偷獵者們致富的秘訣。

萬年銀白的純淨冰峰之下,暗流湧動起來。

餘建華開始帶著本地獵人們對抗偷獵者,在自家獵場巡邏的時候,他們不僅要防範著偷獵者的黑槍,還要不斷清理隱藏在林木間的捕獸夾、鋼絲套。

偷獵者源源不斷,有人翻越三百里藏地群山,從西藏芒康奔襲雲南最北端的白馬雪山。

與白馬雪山的傈僳族人不同,芒康藏民們對猴子並沒有崇拜和敬畏,在幾十年前的計劃經濟時代,就曾有革委會成員以2塊五的價格到芒康地區的村子裡收購猴皮,獵猴人,是他們那早已產生的專門職業。

這股肆意盜獵的風氣自北向南逐步侵蝕,一直蔓延到雲南德欽,白馬雪山周圍,不少傈僳族人也丟開傳統,加入獵猴隊伍之中。

德欽葉通村的培布,是和餘建華一樣卓越的獵手,他帶著六個兄弟一起走進密林裡,用兩天時間狩獵71只,幾乎殺絕了一箇中等規模的滇金絲猴群落。

被殺死的猴子,相對完好的皮毛被整張剝下,骨頭被剔下來賣錢,猴皮一般會被當地人留著做成襁褓,猴骨拿到市場上則可以賣到8元一斤,至於剩下的肉和內臟,由於缺乏儲存運輸的能力,要麼被吃了,要麼被隨意丟棄在山林裡,慢慢腐爛。

外邊湧入的偷獵者越來越多,這延綿的高原密林,早已成為無差別吞噬一切動物的屠場。

餘建華開始帶著本地獵人們保護起山林,他們一遍一遍,成群結隊走入深山,一邊防範著偷獵者的黑槍,一邊清理隱藏在林木間的捕獸夾、鋼絲套。

但高壓電捕獸器這類新的技術施用,更像核彈般摧毀這裡的生態。至於滇金絲猴,被揀完最後一根屍骨,只是時間的問題。

維護舊的秩序,舊的方式往往收效甚微。他們的力量實在有限,而偷獵者源源不絕。

培布和兄弟們滿載而歸這一年,德欽地區的滇金絲猴數量已經銳減到極其危險的紅線,從七十年代上千只的估計量,掉到200只左右,那時有科考隊試圖進山尋找滇金絲猴,當地村民告訴他們,滇金絲猴已經死絕了。

藥材鋪的屍骨

走進密林二十多天,龍勇誠和鍾泰幾乎彈盡糧絕。

1983年,滇金絲猴種群生死一線,白馬雪山保護區由此誕生。大量動植物保護專家被派駐過來,研究保護工作怎麼開展,龍勇誠就是那一時期被派駐的專家之一。

原本,這位來自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昆蟲研究室的研究員,是過來做昆蟲調查的,跟白馬雪山保護區的巡山人聊天的時候,他發現這裡的巡山人們自己都不知道滇金絲猴長什麼樣,“全地球連一張滇金絲猴的照片都找不到,搞研究的人也幾乎都沒見過活的滇金絲猴”。

這種神秘的生物,勾起了龍勇誠的好奇。

以16歲的年紀,最早一批進入保護區工作的鐘泰還記得,在最初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以為滇金絲猴是金色的,這個印象來自於上級單位給他們培訓時用的照片——川金絲猴。

後來到村民們家裡宣講政策的時候,許多村民聽鍾泰的描述,誤以為要保護毛色偏黃的獼猴,對政策充滿了牴觸,抱怨獼猴數量巨大,經常襲擊田地、屋舍,不知道為什麼要保護。

後來,龍勇誠無意中發現,就在保護區管理局不遠的集市上,有人叫賣滇金絲猴的骨架,整整12副,順著線索,他衝去藥材公司裡翻找,又找出來3副。

這時候,他腦子裡“滇金絲猴沒滅絕”的念頭突然冒出來。龍勇誠決定到山裡看看,尋找滇金絲猴的蹤跡,面板黝黑、身高體闊的納西族小夥鍾泰,被指派成為他的助手。

龍勇誠揹著儀器,鍾泰扛著食物、帳篷、被褥,在當地藏民嚮導柯達茨裡的指引下,追逐著滇金絲猴的腳步踏入190144公頃的白馬雪山。

滇金絲猴的活動範圍海拔落差極大,下至2700米,上至4600米,都可以是這些大山精靈的領地。因此,柯達茨裡帶著龍勇誠和鍾泰一路攀援,進到高山之上,海拔4300多米的“希艾底”。

山高,日夜溫差巨大,中午最高溫有10℃,晚上則只有零下10℃,三個人不得不頭天晚上做好第二天的飯,避免第二天早上醒來後,水都凍結成冰。

幾天過去,眼看給養越來越少,滇金絲猴卻毫無蹤影,柯達茨裡決定一個人再爬到更高處,尋找“尼隆頂”裡僅有四個人的避世小村,向村民們求助,龍勇誠和鍾泰則留守營地儲存體力。到了那天下午,留守的兩人又累又餓,掙扎著爬到崩熱貢噶山脊,森林上限的最邊緣,眺望著腳下連綿似無盡的樹海。

龍勇誠說,他那時看著面前那些冷杉,心裡只能希望出現奇蹟。

奇蹟似乎發生了。龍勇誠癱坐在地上的時候,看到遠方深綠樹林裡,流星般耀眼的光點一閃即逝,他高興地蹦了起來,大喊“滇金絲猴!”一旁的鐘泰連忙轉頭,只看見幾百米外的那片樹林靜默著。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像溺水的人拉住稻草一樣,死死盯著那片樹林,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就在他們眼睛乾澀,決定放棄的時候,接連不斷的光點湧現,森林裡下起了流星雨。鍾泰抬著望遠鏡,興奮地手都微微抖動起來,又怕驚擾了猴群,只敢在把望遠鏡遞給龍勇誠的時候小聲地感慨“好大一群猴子”。

那天晚上,龍勇誠幾乎沒有睡著,閉上眼睛全都是滇金絲猴遊蕩在樹林間的畫面,第二天,在鍾泰和柯達茨裡配合下,龍勇誠大致估計了這個猴群的種群規模,足有300多隻。

人和猴漫長的追逐和陪伴開始了,在崩熱貢噶建立基地以後,龍勇誠、鍾泰、柯達茨里正式駐紮下來,最長的一次觀察,他們花了18個月連續跟蹤猴群,神秘的滇金絲猴終於對著研究者們揭下面紗。

被勒令放下獵槍

龍勇誠和鍾泰追著滇金絲猴跑的時候,傈僳族傳奇獵手餘建華,正在經歷一次艱難的轉變——他不做獵人了。

白馬雪山保護區成立以後,紮根在白馬雪山裡的上萬口山民們迎來衝擊,草藥不能再隨意採掘、林地不能隨意砍伐,至於動物,當然也不能再隨意捕殺。

餘建華就此失業,維西縣林業局局長找到這位響古箐最有名望的獵人,也是林業局的重點監管物件,勸他:“現在不能打獵了,你要不要來保護滇金絲猴”。

依靠山林為生的餘建華,花了很長時間才搞懂,滇金絲猴就是他過去曾看到過的“米布”,也是那些偷獵者們幾次三番衝進傈僳族獵場,所追求的珍稀獵物。他沒想到,這種白猴子竟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是國寶。

早先做獵戶的時候,餘建華就恪守著傳統堅決不殺猴子,還帶著村民們一起對付過偷獵者,對這個新鮮的事物並不牴觸,很快就答應了。

由於數量銳減,且被長期盜獵以後對人類有所警戒,餘建華成為巡山人以後,發現滇金絲猴變得十分難以接近,“一聽到人的動靜,即便是二百多隻的大猴群也瞬間跑得無影無蹤,人們只能聽見樹枝咔咔的折斷聲”。

尋找滇金絲猴成了一種苦修,最早那幾年,餘建華在地上追,猴群在林間跑,有時他覺得,自己好像永遠不可能攆上猴群。

每天跑四五十公里山路,腳趾甲一個一個走沒了,但就算趾甲掉了,餘建華還是天天走,時間長了趾甲就不長了,變成厚厚的老繭。腳下的解放鞋,幾天就穿爛一雙,每天6元錢,一個月只有180元的工資,大部分花在買鞋上。

除了最基本的衣服和鞋,巡護山林還需要更多的裝備:天黑時能支援走幾小時山路的手電筒;下雨時一套不會輕易被樹枝劃破的雨衣;馬蜂蜇傷要塗的萬金油;巡山人數量多了以後,用以通聯的對講機……這些,對於他來說,都是不敢奢望的“高階物資”。

物質上的貧瘠和身體上的辛勞,餘建華可以忍耐,但最讓他難過的,是不被理解。

家裡人心疼餘建華傻,拿更少的錢吃更多的苦。以往,冒險打獵一天能賺十幾塊,幹這行以後每天只有六塊錢的工資。最讓他難受的是,過去做獵人時的朋友則和他劃清界限——自從成為巡山人以後,餘建華再沒碰過獵槍,而那些曾經的同伴們,有的不願接受改變,成為了盜獵者,成為敵人。

餘建華唯一的朋友,似乎只剩下猴子,他經常帶著食物在深山裡一住就一兩個月,猴群開始習慣這個跟在他們身邊,又從來不會傷害他們的人。

長年累月,他終於被滇金絲猴接納。

那天,餘建華還是像往常一樣,一睡醒就開始去找猴群,黑白相間的猴子們在樹林間搖來蕩去,餘建華彎著腰,小心翼翼往前靠近,他覺得哪裡不太對,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到底什麼不對。

直到猴子們和他近在咫尺,他才反應過來,猴群已經不怕他了,他被接納了。

滇金絲猴的社會組織,是以一個個家庭為單位,家長則由武力勝出的公猴擔當。也就是說,這相當於猴王的角色。無論哪個猴子,要去接納餘建華給予的食物,都需要得到猴王的首肯。

這個昔日的獵人王,融入的不只是一個猴群。隨著一系列猴群的接納,餘建華成為這些諸侯王般的家長們都認可的角色。保護區的人都覺得,他就是這些諸侯王們共同擁戴的“丞相”。

猴子不再跑了,餘建華也不再跑了。他開始瞭解這些“精靈”們,漸漸能從毛色、體型細微的差異上分辨出每一隻猴子的不同,還像家人一樣為猴子們取了名字:白臉、紅點、斷手、興盛...

1997年成為巡山人開始,十一年時間,餘建華一邊清理盜獵者們設下的陷阱,一邊和猴群共生,後來他下山的時候,數百隻滇金絲猴成群結隊跟在身後,陪著他一起跨過漫長的海拔落差,定居在白馬雪山國家公園所在的山谷周圍。

帶著猴群下山,這簡直是白馬雪山值得寫入歷史的傳奇。

餘建華更加繁忙起來,每天六點不到就起床,帶著哨子走進猴群裡,觀察猴群的狀態,避免人類的干擾威脅到這群山腳下的新居民。

為了保護猴子,餘建華戒掉了十幾年的煙癮,以防樹林會著火。

有一次滇金絲猴棲居的樹下面冒起白煙,那正是滇金絲猴休息睡覺的時段,餘建華看見以後瘋了一樣狂奔過去,大喊著“我的猴子”。

鍾泰那時也在現場,看著餘建華急得不知所措,撕扯起自己的頭髮,他突然發現,眼前這位曾經的傈僳族獵人,“真的把這群猴子們當成了家人”。

人類給的寄生蟲

2008年,暴雪忽降,白馬雪山的雪堆積到胸口,餘建華推開門,艱難地開闢著通往猴群棲息地的道路,在那段每天都要經過的路上,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度過了漫長的十個小時。

人工餵養,成為不得不採取的緊急對策。

滇金絲猴們捱過了寒冬,因為食物,開始和保護區的工作人員更加親近。這提高了科研人員的觀察條件,讓更多對滇金絲猴習性的研究可以推進。同時,也為保護區帶來了觀賞金絲猴的旅遊價值。

但問題接踵而至。

根據一份對於黑猩猩的研究顯示,過分依賴人工投食的黑猩猩,會失去取食自然食物的本性,一旦投食停止或縮減,黑猩猩會因不再適應自然環境而死亡。另外,如果滇金絲猴長期習慣與人類共處,也可能增大人獸共染疾病相互傳播的危險。

長期跟蹤研究滇金絲猴的龍勇誠,認同不應該隨意採取人工投餵的觀點,他覺得就算非要透過人工投餵招引猴群,也需要有專家指導,確定人工投餵的食物種類、次數、地點和數量,還需要制定管理措施,保持投食群的自然狀態。

已經成為保護區管理者的鐘泰,則面對著更現實、更危急的問題:遊客開始騷擾滇金絲猴。

事實上,在保護區打算將滇金絲猴聚居地當作旅遊景點開放的時候,鍾泰就明確提出過反對,“畢竟滇金絲猴是野生動物,與人類過多地接觸必然會影響其種群的生活習性,而且到白馬雪山的遊客還存在不可控的因素”。

但他一個人的聲音並不能決定整個保護區的走向,觀猴點還是被作為景點開放了,儘管在遊客參觀前再三提醒,必須和猴子保持5米以上的距離,但到了參觀現場,大多數遊客還是會不斷嘗試往前靠近,個別遊客甚至會直接伸手和滇金絲猴進行接觸。

守在猴群旁邊的餘建華,每天都要死死守著警戒線,哪怕是來視察的領導試圖越界,他都會當場發火,“你不許進來!趕緊退出去!”

到目前為止,白馬雪山還沒有發生過遊客和滇金絲猴之間的直接衝突,但鍾泰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遊客會傷害到滇金絲猴,或者反過來,滇金絲猴會不堪煩擾攻擊遊客。

每天進進出出的幾十個遊客,在鍾泰眼裡,就是幾十顆行走的定時炸彈。

炸彈還是爆炸了。2010年底,人工餵養的猴群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猴子表現出異常,精神萎靡,食慾不振,收集滇金絲猴的糞便化驗過後,鍾泰他們發現猴群腸道內孳生了鞭蟲。

這是首次在滇金絲猴體內發現鞭蟲寄生,根據過往研究,這種寄生蟲只在剛果的大猩猩體內發現過,雖然同屬靈長類,但剛果大猩猩的治療經驗對於滇金絲猴很難起到實質上的幫助。

各地的專家們聞訊趕來,卻都束手無策。鞭蟲成蟲會以細長的前端侵入腸黏膜、黏膜下層甚至肌肉層,以組織液和血液為食,由於蟲體的機械性損傷及其分泌物的刺激,可致腸壁組織充血、水腫或出血等慢性炎症,嚴重可以致命。

如果不盡快控制病情,好不容易跟著餘建華下山的滇金絲猴群,或許將全部覆滅。

由於鞭蟲僅僅爆發在人工投食的猴群中,在白馬雪山棲息的其他猴群均沒有發現這種寄生蟲,鍾泰判斷生病的原因是出現在人工投食環節,在給滇金絲猴投餵的食物品種中可能漏掉了某些具有抗菌功能的食物,導致了新種寄生蟲的暴發。

順著這個思路,他們開始搜尋白馬雪山本地具有抗菌或藥物功能的植物,最終將目標鎖定在漆樹籽上。對於人類來說,漆樹可以誘發過敏反應,甚至導致中毒性腎病,但在自然界裡,有不少野生動物依靠食用漆樹籽來達到殺死體內寄生蟲的目的。

這次嘗試是正確的,猴群在食用漆樹籽後病情很快得到控制,有驚無險之後,鍾泰感到巨大的後怕。

“白馬雪山的人工投食已經持續了三年,正如一些反對人工投食的人所預計的,猴群在某些方面與野生群出現了差異化,我擔心下次還會出現其他病症。”

他有時會想,也許犧牲一小部分滇金絲猴可以換來整個滇金絲猴種群的安全,但餘建華不這麼想,他覺得每一隻猴子都是寶貝。

讓狩獵者更有錢

白馬雪山附近,宗教信仰繁雜,但總體上還是以藏傳佛教為主。

這話給了餘建華信念,他越發相信守護猴子可以為自己帶來“福報”。

餘建華帶頭巡山以後,白馬雪山下的傈僳族、藏族、納西族村寨都開始慢慢接受和生養自己的土地全新的相處模式,湧入的外來力量,推著他們去往更好的方向。

白馬雪山的生態破壞,根源在於村民生活困難,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只能透過砍樹賣木、打獵維持生活。無節制的人類活動,成為滇金絲猴棲息地受到破壞的核心原因。

徹底改變當地村民的觀念,是一個經濟問題,提高收入才是保護自然生態的重要手段。

香港中文大學退休學者蕭今創立的SEE諾亞方舟專案,是最早注意到這一點的社會機構。和麗江高山植物園等科研機構達成合作後,他們在白馬雪山保護區附近鄉鎮,開設起喜馬拉雅蜂養殖、瀕危藥用植物種植等一系列培訓。

和餘建華一樣,最早成為滇金絲猴巡護員的餘新華,是村裡養蜂和中草藥示範員和負責人。2011年,由於兩個兒子先後升入中學,經濟壓力太大,巡山人的微薄收入難以支撐,餘新華辭了職,轉向學習養蜂。

養蜂帶來直觀的收入提高,餘新華靠著一年賺到的3萬多元,把兒子們供到大學,如今,大兒子在昆明官渡區做警察,小兒子則在畢業後到廣東闖蕩。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了環保和創收之間的經濟聯絡,“只有這裡的環境越來越好,蜜蜂才能採帶好花粉,蜂蜜的質量才會更好。”

不再從掠奪身邊的自然資源而獲得生計所需,讓保護環境與村民們的經濟利益直接相關,保護白馬雪山成了他們自發的責任。

餘建華把在麗江一間銀行裡做運鈔員的兒子叫了回來,打算讓他接替自己,繼續守護滇金絲猴。餘建華的兒子很快適應了新的角色,成為保護區新生代優秀巡山人,被鍾泰派到了保護站輔助科研工作。

曾經追著滇金絲猴們滿山跑的那代人,如今都老了。

龍勇誠成了TNC(大自然保護協會, The Nature Conservancy))首席科學家,中國靈長類專家組組長、中國獸類學會常務理事、中國動物生態學會理事,學術越來越忙,泡在保護區裡的時間越來越少。

鍾泰打算離開了,他已經在保護區工作了37年,到該退休的年紀,計劃著新局長一來就馬上離開,好好休息一陣,打理打理自己在白馬雪山山腳下的小木屋,享受幾天安生日子。

餘建華說自己還要留在這裡,他今年67歲了,距離曾經說過的陪滇金絲猴到80歲,還有一段充足的日子,足夠他再見證更多小猴們成長起來。

根據鍾泰和龍勇誠最新的統計,白馬雪山保護區附近,已經有了近3000只滇金絲猴生活,曾經命懸一線的保護動物,被這些人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

就在今年,曾經遠離猴群孤身遠走的白臉又回來了,他也老了,或許是從樹上跌落,一條腿受了重傷,已經不能像餘建華才發現他時那樣,在樹林間自由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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