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以此為窗,與您共賞天下珠寶。
讀書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但是如果在這個話題上鋪陳太多無疑也是浪費時間。因為讀書對於每個人的功效都大同小異。
一言蔽之吧:如果沒有在讀書時代拼上半條命的話,很有可能下半輩子都要掂著整條命去生活。還可以再多一句:如果覺得讀書辛苦的話,那這點辛苦跟以後生活的辛苦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有點憂傷,也有一點幸運,雖然一路以來也是在各路學霸的夾縫中艱難求生,基本上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也不算太遠。我還是從那個中原的小鄉村走到了南方的大都市。
邁入廣州,這個新鮮的城市給我的感覺和以前的都不一樣,單單是體育中心站附近五光十色的路燈,都讓我沉醉很久。空閒的時候,經常坐公交車,從城市的這一端到那一端,一個夜晚,就像在燈海里完成一次航行。
甚至差點忘了正事兒,來廣州是念大學。不過,花了一個星期,搞清楚學校的課比初中政治還無聊之後,我就果斷決定時間應該花在更有價值的地方。不曉得被哪本書,或者被國外的哪個理論,洗腦洗的那麼成功。一個神奇而偉大的決定萌生心底:自力更生!
現在回望,一個剛從農村跑出來的毛丫頭,繳完父母東拼西湊的第一筆學費之後,居然默默下定決心:“再也不開口麻煩家裡一句。”我還是想敬一杯給那時候的自己。當然,想到了,自然也做到了。用父母的錢繳完第一筆學費,餘生花銷,我便全然自給自足。與之產生的副作用:經濟的小獨立,我的人生開始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隨心所欲,不受管控。
大學的第一個國慶節假期,當同學們都忙著回家或者旅行遊玩的時候,我已經很篤定的開始做第一份兼職。於是接下來的那幾年,生活簡單的幾個字可以概括:打工、旅行、買石頭。
打工自然是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是一群人為了錢懷著不同的心思做著大同小異的工作。任何想做情感火花的碰撞都是自作多情的徒勞。當然,諸事都不乏例外,此處也無需贅言。
那幾年的收益,除了開銷學校所需,倒還足夠我坐著叮叮噹噹的綠皮火車,從京廣線開始,有青藏線、湘黔、貴昆線、還有隴海、蘭新線等……這些曾經只是出現在地理課本里面的文字和黑白相間的線段,都轉換成了我記憶中鮮活的畫面。甚至2003年暑假,還從湛江出發,一路長短途大中小巴士連續接駁,從南到北,把十來個沿海開放城市,也都遊歷一番。
綠皮火車的酸臭、小旅館的跳蚤、風味迥異的幾塊錢的各地飲食,和我對未知世界的渴望比起來,這些統統不重要。而且年輕人的世界裡,好像很少寂寞,鮮有害怕,只有對未知的嚮往。至少那時候的我是這樣的。
因為除了可以見識不同的地方,還可以看到不同的石頭,這都是可以讓我眼界大開的旅行。所以那些年月,每天睡前想的問題是:今天去過哪裡,第二天可以去哪裡。總是懷著沉甸甸的收穫進入夢鄉,又滿懷歡喜的迎接第二天的黎明。
大學的第一個寒假,我就可以出一趟遠門。從廣州到北京,下火車買張地圖,從火車站到北京大學,十幾小時的路程,東張西望地也就走過去了,不覺得累,更不覺得乏味。第一次進京,連途中遇到的公交站牌都讓我浮想聯翩,公主墳這幾個字到現在都讓我充滿幻想。
當天傍晚,就可以和賈進坐在冷颼颼的未名湖畔熱情洋溢的聊著香噴噴的未來。那時候的未來,對當年的我們而言,都還是剛放進烤箱的麵包,在裡面一點點的膨脹,慢慢鍍上金燦燦的顏色,並且開始雲霧繚繞的散發出香氣。
她給我講他們班的學霸期末考試成績平均96分打破近二十年的記錄,我給她講我的考試都是壓縮在考前一兩個晚上也都無驚無險。她和我講為了多擠點時間看標本,他們班很多同學都是捧著飯盒圍著解剖標本邊吃邊聊;我給她講在南陽市場,民工型匠人嫻熟的把水膽瑪瑙做的天衣無縫,而且只收五毛錢……總之,她越來越像一個要站在國際學術論壇上的專家,我則越來越像一個走街串巷的石頭販子。
她把我帶到北大醫學部標本樓看各種泡在藥水裡的肢體。我從揹包裡給她摸出來一堆石頭,告訴她這是我小半年得來的戰利品:綠幽靈逍遙佛、紅髮晶的手排、和田玉籽料的項鍊、岫玉的手鐲、碧璽的手鍊……雖然現在看來這些都是不值錢的玩意,但是當時,我還是很驕傲的告訴賈進:這些石頭堆起來,就是我小半年的工資。
終於,她好像有點動心,指著一條碧璽手鍊問“貴嗎?”“一千三。”她倒吸一口涼氣:“快收好你的寶貝,這東西是我倆月的伙食費。”不過我也沒好意思告訴她,買這個手鍊是在鄭州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小飾品批發店。
老闆是福建人,一見面就把我面面俱到的誇讚一番,直到我心甘情願的掏出錢包裡積攢的2236塊錢,當坐在櫃檯裡的老闆娘把錢點清楚之後,小下巴一點,老闆也如釋重負的擠出一個魅笑。
走出店門,在旁邊點一碗燴麵,邊吃邊琢磨,還是覺得其中一塊石頭不太心儀,盤算著回去換一件。第二次再見面,明顯感覺老闆沒什麼熱情搭理我,剛怯生生的和老闆娘提出換一件的想法,她就從櫃檯裡面“啪”甩出一張紙板,赫然八個大字“貨物出門,不退不換。”嚇得我趕緊灰溜溜地打消了這個羞恥的念頭。
更多的聊天內容實際上都不記得了。然而她總結的一句話,我卻一直銘記。而且我也一直心存困惑,因為這很有可能是我第一次和別人談起理想。“哦,原來你是想做那種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生意!”賈進如是說。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我都驚呆了。第一,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好的事兒。另外,這麼精彩的話,我居然從來都不知道,還要從別人嘴裡講出來。
然後她把我帶到了潘家園。潘家園自然是另外一個龐大的故事,但是因為和本章節聯絡不大,暫略去。
我不知道下面這句話會不會有點大。作為華夏兒女,或多或少,都會有點玉石情節。但是我又一直不敢太說“我有”。因為在中國文化裡,這種情懷,貌似又經常和學識、人品、家世等多多少少拉扯點關係。
自認才疏德淺,難免心虛。
不過既然是喜歡,那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某日來到六朝古都的金陵,實在不知道在哪個購物商場。因為大城市對於第一次到訪的外地人來說,看起來都差不多的摸不著頭腦。我終於鼓足勇氣站在珠寶櫃檯的外面,一下子就被裡面的石頭吸引的邁不開腳。像是中了邪,滿腦子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戴玉保平安”“人養玉、玉養人”“黃金有價玉無價”“男戴觀音女戴佛”等這些文化糟粕。
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喜歡,只知道這些就是傳說中的“玉”;也不知道什麼叫漂亮,只是先偷偷摸摸把價格標籤看一遍。因為在很長的一段時光裡,價格都是我考慮問題的起點,也是決定我喜歡與否的重要依據。
看了很久,在一排都長的很像的佛公陣營裡,我小心翼翼的對櫃姐說“可以看看這個嗎?”想看這個,是因為幾次確認過標籤的標價,800塊,在咬咬牙的射程之內。
甚至沒有勇氣再去拿第二件比較一番,在櫃姐穿上一條紅色的繩子之後,付好錢,我緊緊的貼著面板,戴到了衣服的最裡層。據櫃姐說,這是“翡翠”。
很想為當年請的這尊翡翠佛公多寫幾句。因為他曾經是我的精神皈依的地方。雖然按現在的眼光可以分析出很多,但是我只想用當時的記憶描述,因為那時候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我也是拿回家之後,才有時間和勇氣仔細的審視、把玩。佛公小巧精緻,整體有點很淡很淡的綠色,很均勻,也很乾淨,真的有潤潤的感覺,可能也完全暗合了心中君子溫潤如玉的品德標榜。紅色的繩子,恰到好處垂到鎖骨的位置。
從大學開始,我經常過著居無定所,漂泊在外的日子,不知道多少個夜晚,幾十塊錢的小旅館,破破爛爛的公交車,人跡罕至的大戈壁,風燭殘年的爛城牆……都留下過我索然獨行的影子……
沒有人可以一直堅強,或者我還是沒能力堅強。扛不住的時候,有時候手抓著,有時候含在嘴裡,有時候摘下來拿在手上。原本最燦爛也最孤獨的年華,都是這尊佛公陪我寂然度過。
我也和很多朋友分享過這段心路歷程: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不管捱受多難熬的寂寞,不管遭遇怎樣的恐慌,只要有這尊佛公陪著,都能立刻感受到遇難成祥的安然。不管周遭多麼嘈雜,也都可以隨時安然入眠。佛公隨時隨地帶來的內心深處的寧靜,也是我一直都默默想達到的精神修為。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或者至少不是一個盲目的大神論者;因為行業屬性,很多人問開光的問題,我身邊也不乏大師或者自詡的大師,但我從來不推薦,也不拜不求。
我更傾向於自身精神對自我的皈依,玉石只是一個媒介。
只有植根在自己精神深處的,那才叫信仰,至少在我看來,一直如此。
而且,這也是我的親身經歷。在這個石頭身上,我時刻能感受到他帶來的力量和共鳴,讓我心神篤定,所向無懼。
雲遊之路,我看到了很多。
有些事,和記憶中的也不盡相同。我記得家裡有一串被姥姥奉若珍寶的珍珠項鍊,大小不同,形狀不一,她很少佩戴。
某天,她佩戴一番之後,摘下來沉思良久,讓我去召集村上積古的老太太們。當著一群老太太的面,她剪斷繩子,每人送了三顆。老太太們都千恩萬謝的拿著離開了。事後,姥姥告訴我,這些珍珠,兩顆訂在鞋面上,一顆訂在帽子上,人死之後,可以照亮昏蕩蕩的黃泉路。這對從未出過遠門的鄉村老太太們來說,無疑是最珍貴的禮物。
這個操作使我對珍珠存下了強烈的敬畏之心。除了覺得珍貴,更增添神秘色彩。然而到了諸暨,每家櫃檯上都堆得小山一樣。遙想歷史上諸多皇族拿著數不清的珍珠陪葬,那豈不是把陰司照的亮如白晝,頓覺莞爾。
在東海看到了數不清的水晶,顏色各異,造型迥然。價格又都低的離譜。在南疆的大戈壁,我撿到過皮色焦黃、沁色自然,肉質潔白,質地油潤的鵝卵石,遠遠比在張掖櫥窗裡看到的的羊脂玉漂亮。在德令哈,早晨漫步在春寒料峭的河床底,一行清澈見底的春泉從腳踝漫過,除了刺骨的寒冷,還可以看到各種五顏六色的戈壁瑪瑙,迎著初升的太陽,熠熠生輝。
後來的路就更復雜一些。在雲南看到了好多翡翠、南紅、和緬甸人經營的琥珀原礦,一堆一堆的碼著,看著也沒那麼值錢。到了西安又發現他們把玉石切成一片一片的,做成席子、枕頭,瞬間有金縷玉衣的既視感……這四年,我遊覽了祖國的大江南北,也陸陸續續積攢下數不清的零碎玩意:水晶、瑪瑙、綠松、蜜蠟、紫牙烏、翡翠、和田玉……云云總總。
讀書時代,與其說我讀的是書,倒不如說,我走的是路。
這幾年的邊走邊看邊買,也深刻體會到的了“物離鄉貴”。
很多次,我也問自己,有沒有後悔這樣荒廢青春?如果再來一次機會,會不會有所不同?
考慮過很多次,我想,我可能還是會選擇這條不上進的老路。宿命,大抵如此。
此文接近尾聲,我要深刻感謝這些色彩斑斕的小石頭們,陪我走過了最燦爛最無聲的年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