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自由貿易的捍衛者和破壞者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中美貿易戰無疑是我們最關注的問題。但是因為隨之而來的疫情，讓這個本來應該討論很久的重磅新聞，瞬間從話題榜跌落。有人問過我對這個協議的看法，中國究竟是賺了還是虧了？究竟虧了多少？但是我也沒那麼多時間把整個協議讀一遍，只是看了幾處重要內容，不敢妄加議論。但我確定的只有一點：沒有任何國家是被一紙條約擊垮的，但凡他能夠被擊垮，那麼一定是他自身就已經存在了各種問題。近代世界條約體系最大的構建者和維護者——大英帝國，已經用自己幾百年的歷史為我們做了證明。

在四百年前，西班牙帝國衰落後，在海洋上最活躍的卻不是英國人，而是荷蘭人。荷蘭人“海上馬車伕”的稱號我想大家都聽說過，那時荷蘭一個國家的商船數量，就已經相當於其他歐洲國家之和。荷蘭人不僅橫行在歐洲和美洲之間，還把觸手伸到了亞洲，甚至從大肚王國西班牙帝國手中奪取了我國的寶島臺灣。（為什麼不是從大明手中，這是有歷史淵源的，以後有時間可以單獨分析）

明朝後期臺灣勢力分佈圖

英國本土和北美殖民地間的貿易被荷蘭人壟斷，這當然是英國人不能容忍的，於是英國人頒佈了《航海法案》，規定只有英國或其殖民地所擁有、製造的船隻可以運裝英國殖民地的貨物。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貿易戰了。

不過這是英國的法律，荷蘭人可以不遵守呀。於是英國透過數次戰爭，最終逼迫荷蘭接受《航海法案》。從此荷蘭消失在了世界舞臺上。當然荷蘭最終衰落的原因當然不僅僅是這一紙法案，因為本土的體量完全無法同英國相比，就好比一個身體弱小的人掌握著巨大的財富，在沒有警察保護的情況下只能成為刀上魚肉。很不幸，當時的世界，英國就是這樣的警察。

當然即使荷蘭打贏戰爭(其實也沒輸)，以荷蘭的體量也會在後來的工業革命中逐漸掉隊的。

英荷戰爭，此時英國人的邏輯還是誰亂賣貨我就打誰。儼然自由貿易原則最大的“破壞者”。

不過事情很快發生了變化，一百年多後，英國人反而成為了自由貿易的代言人，在全世界到處打破貿易壁壘。自己頒佈的《航海法案》反而變成了廢紙。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航海法案還造成了另外一個意外後果，因為荷蘭人退出，本土和北美殖民地之間的貿易困難，嚴重影響了北美殖民地的生活水平。殖民地和本土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於是列剋星敦一聲槍響，北美殖民地獨立了。

獨立宣言簽署現場

這麼一看英國人虧大了呀，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當然，最主要的原因當然不是英國人短視，而是時代變了......

08.英國人夢想中的“美麗新世界”

因為三角貿易帶來的巨大利潤，英國迅速完成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最終引領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科技革命，英國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工業國。從此以後，人類的財富再也不再是自然界中的金銀寶石，而是那些凝聚著勞動成果的工業品。英國人的機器一開動，世界各地的那些原本無人關心的能源和原材料紛紛流入英國，然後在英國人的手中變成了工業品再輸送到世界各地，大概就像下邊這張圖。這張圖是我十幾年前拿Windows畫圖板繪製，質量略差，請大家見諒。

這張圖是我十幾年前拿Windows畫圖板繪製，質量略差，請大家見諒

但是這麼一看也沒什麼大問題呀，你出能源，我出技術和勞動力。最後製成工業品各取所得。英國人不僅沒有進行殖民掠奪，反而有一點給大家做雷鋒的意思呀。

因為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工業品和農業品的價格差異，即剪刀差。

說到剪刀差，我想起來在我小的時候，一直疑惑的一件事情：西方很多國家的人上學時沒我們認真，工作後沒我們努力，但是生活水平卻比我們好的多。尤其是高福利的北歐各國，高工資高福利，國家財政卻似乎一點問題都沒有。後來我發現了，因為付出同樣勞動生產的產品，他們的價格要比我們高十倍甚至百倍。不過我那時和大眾觀點一樣。的認為這是他們的工作效率高，產品質量好，所以價格高。那時“德國製造”還是神話一樣的存在，“中國製造”還是山寨的代名詞。

直到後來中國這臺工業巨獸上路，碾碎了一個又一個發達國家，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些東西這麼暴利。

大家深有體會的應該就是手機。手機功能越來越強大，價格卻越來越低，而且每一次中國崛起一個大品牌，手機的價格就會下降一次。

今天，曾經的那些手機巨頭們，還剩下幾家呢？

2006年中國大陸手機銷量排行榜

這是我們接下來一系列文章的核心思想，在之後會進行更詳細的分析。不過此時的英國還沒有遭遇中國這樣強大對手，所以這時的英國人還不用考慮這個頭疼的問題。同理，因為之前大家都沒有見過這些東西，所以這些東西的價格標準自然如果人為來制定。而制定標準的，當然是是英國人。

因為英國憑藉著強大的海軍控制著全世界的貿易，可以從全世界輸入原材料，而其他地區能選擇的工廠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而全世界各個地區的統治階級們，當然會很希望英國的商品到來，畢竟這裡邊有他們從沒有見過的“好玩意”。至於價格？貴點就貴點了，大不了來年多收點租嗎，反正累死的也不是自己。

於是，英國人在印度創造了7.5萬名士兵管理三億印度人的奇蹟。因為此時印度的統治階級，除了莫臥兒帝國皇帝以外，是沒有人有反抗英國人的動力的。

這樣的情況下，越低的關稅就意味著越強的產品競爭力（雖然那時英國產品幾乎沒有競爭）和越大的利潤，英國人如果不鼓吹自由貿易那就真見鬼了。那如果一個國家就是不買英國人的商品呢？那英國人不就沒有辦法了嗎？

這樣的國家還真有一個，就是我們中國。

因為中國發達的小農經濟社會，家庭生活基本自給自足，商品經濟極端不發達，普通百姓自然沒有購買英國商品的需求。而中國的地主們，雖然生活沒有英國人過的那麼豐富多彩，但是依靠中國這個龐大的農業社會和發達的藝術文化，依然能過的不亦樂乎。最重要的是，此時的中國處於一個閉關鎖國時期，只有廣東一處口岸可以對外通商。而中國官員的貪腐，卻讓英國商人叫苦不迭。通商不行，那就走私吧。別的你不喜歡，毒品你總喜歡吧，於是後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透過兩次鴉片戰爭，中國先後開放了十五個通商口岸。此時英國人的邏輯，已經變成了誰不讓我賣東西我就打誰。

我們都非常熟悉的插畫，中國近代史的開端

當然了，理論上條約是平等的，英國來你這賣貨，你也可以去英國賣貨呀。

但是，誰的工業品能競爭過英國呀。而那些低端產品，比如中國的茶葉，一箇中國農民辛辛苦苦種植了一年，運到英國可能只能換回一個工人工作一週創造的產品。

於是，英國人理想中的世界終於建成了。1865年，英國經濟學家傑文斯曾經這樣描述：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我們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我們的林區，澳大利亞是我們的牧場，秘魯是我們的銀礦，南非和澳大利亞是我們的金礦，印度和中國是我們的茶葉種植園，東印度群島是我們的甘蔗、咖啡、香料種植園，美國南部是我們的棉花種植園。”這才是日不落帝國真正的基礎。

在這樣一個“美麗新世界”中，大家各司其職。英國的資本家賺的盆滿缽滿，英國的工人階級在血汗工廠裡每天十幾個小時的進行辛苦勞作，不過即便如此，他們的生活水平也比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被統治階級高多了。其他落後國家的統治階級，因為英國人帶來的現代化產品，還能讓生活水平有一定程度的提高，自然也沒有了反抗的動力。不過這可苦了那些落後國家的被統治階級了。比如中國農民，本來就頭頂兩座大山，靠天過日子，到了這個時候，終於被三座大山徹底壓死了。

不過這方面英國人也有自豪的地方，自認為為他們帶去了“現代文明”。某些方面的確如此，比如印度婆羅門在英國人的逼迫下廢除了寡婦殉葬制度，並且建立了現代化社會制度。

說到這裡還有另一個小故事，在鴉片戰爭前，清廷的對外關稅，是四個點。鴉片戰爭後，英國人透過不平等條約給中國規定了一個那時國際上罕見的低關稅——五個點。萬里迢迢打了一場仗，結果關稅反而漲了一個點，英國人瘋了嗎？當然沒有，因為之前雖然清廷規定的關稅是四個點，但是各級官員層層盤剝，實際上要花二十多個點的稅錢。英國人這次聰明瞭，規定完關稅後還派了一個英國人來中國當海關總稅務司。一個英國人來當中國的海關總稅務司，這是我們的國恥。然後海關就成為了清政府中最高效最廉潔創效最多的部門。

赫德

曾在中國任職海關總稅務司四十年的赫德，在他任上清政府的年海關稅收增了六倍，考慮到他的貢獻。1911年赫德病逝，清朝追贈赫德太子太保。

這真是一個偌大的諷刺，英國人為自己的利益考慮卻反而幫助中國完成了進步。看到這裡再回頭仔細讀讀這次的中美貿易協定，就別有一番體會了。

不過英國人這個“美麗新世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人，那就是各個國家的資產階級。因為地主只要有土地就能掙錢，但是資產階級必須做買賣才能掙錢呀。中國的資產階級這時還很弱小，但是歐洲和北美的資產階級已經很強大了呀。所以，英國人面臨的挑戰從他們試圖建立世界秩序的那一天起，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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