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東部的昌都機場是地球上海拔最高和氣候最惡劣的民用機場。午夜，候機大廳裡，旅客寥寥無幾，燈光幽幽，樂聲輕柔，裝潢雅緻，富有西藏特色的貴賓休息室裡，外星人阿剛和阿黛正和三個摯友環坐沙發，促膝交談，這三人便是李立新夫婦和我們熟知的小彼得。

小彼得如願以償，見到外星人，喜不自禁，稱這是他一生最大的榮幸。端詳了外星人，又摸了摸他們的宇航服，興奮和遺憾交集，小青年脫口而出：“如果當初上帝創造始祖——亞當和夏娃時，對他們說一聲：‘我又在另一個星球上為你們造了一對兄弟姊妹，’今天，地球人就不用這麼瞎折騰，既尋找又害怕外星人了！”

四位朋友相視而笑，沒有作聲。上帝的事不好迴應！

阿黛緊握小彼得的手，稱讚他敢於質疑“星球大戰”，主張星際和平，是個勇敢、有見識的青年。

“地球多幾個這樣的青年就好了。”

阿剛笑了笑，換了個坐姿，從容不迫地回答：“還不是為了實地瞭解地球人？我們說了，如果需要，X星球願意接納大規模的地球移民啊！”

“結論怎樣？有可能嗎？兩個星球這麼遙遠又彼此陌生？”賀梅雙眸緊盯客人，焦急地問。

“恕我直言，地球人有自己的一套不變的制度和觀念。抱著這套制度和觀念，恐怕很難融入X星球的社會，”阿黛撇了撇嘴，搶著回答。

“不能實行一球兩制，和平共處嗎？”李立新顯然是照貓畫虎，心想：不是有港、臺模式嗎？

“呵、呵，在某些地球人看來，我們是世外的野蠻人，不懂得地球的民主和自由。文明人和野蠻人是不能共處的喲！”，幽默的阿黛半開玩笑說，“說實在的，我們也不想把兩個星球之間的差異，或者說矛盾，帶到我們那裡。”

“這麼說來，地球有難時，你們也就無能為力了。”

“不，”阿剛堅定地回答：“待地球實現你們許多人夢想的世界大同，各國各族無差別地融洽共處，又不再把我們當作外敵和另類時，我們還會來的。那時，我們兩個星球之間就是兄弟般的友好交往了，而不像這一次那麼磕磕碰碰，但望這一天不會太遙遠。”

世界大同！這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歸宿，還是空想家的鏡中花、水中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帶著一點醋意，沒有忘記自己是美國公民的小彼得問：“為什麼你們選擇北京作為著陸點，而不是華盛頓或紐約？”

“啊！那是因為世盟總部就在北京，而不是原來聯合國所在的紐約。按照禮儀，我們先得拜會地球的‘總統’呀！他不就在北京嗎，還去紐約？說實在的，我們選擇中國作為抵離地球的國家也正因為它最安全，最可靠。”阿剛的回答理直氣壯，無可反駁。

阿黛又錦上添花：“中國是一個人民民主國家，不但歷史悠久，文化燦爛，人民勤奮，而且發展最快，成果最顯著。我們必須先看一看這個別樣的國家，以便同其它國家做比較啊。”

不得要領，機靈的小彼得便轉了話題：“你們對美國的印象怎樣？還不錯吧！”

“美國人聰明、開明、務實”，阿黛讚揚說，停頓了片刻又表示：“不過你們現在內外都遇到很大的麻煩，正在激烈的衝突中探尋出路。”

“啊，我……”

“你是想問前途怎樣，對嗎？”阿剛說出了小彼得的心思，“那麼讓我坦率地告訴你：美國的產業和消費模式已經走到了盡頭。2008年的金融經濟危機之後，許多人已開始認識到了這一點。改革的呼聲雖然很大，但是要徹底進行，難啊。不過，美國擁有雄厚的自然和人才資源以及先進的科技和管理。你們還自信有地球上最好的政治制度。如果你們能改變市場無政府主義，我相信還可以再次走在地球前列。我祝美國人民好運！”

什麼是“市場無政府主義”，小彼得聽得似懂非懂，也不好意思問。外星人沒有歧視美國，他感到十分欣慰。

賀梅想起這次會見的特殊機遇和自己的責任，便正襟危坐，像尊坐佛，以一個彷彿是特使的身份，誠懇表示：“你們兩位有什麼話要我們轉告中國人民的？”

阿剛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深情地表示：“願中國人民繼續發揮制度優勢、歷史傳統和人才潛能，以更寬廣的襟懷擁抱世界，對這個陷於災難中的星球繼續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但是，有一點要提醒你們：和印度一樣，中國是個人口大國，為了減輕地球已經過重的生態負擔，希望你們汲取別國窮奢極侈、損人利己，結果一損俱損的深刻教訓，實行節約型的繁榮。”

對外星人語重心長的期待，李、賀倆一時眼眶溼潤，雙雙緊握兩個外星人的手，表示深切感謝：“真正的朋友是不諱言的。”

零時，遠方傳來沉重的，有如雪崩的轟鳴聲。外星人起身，用地球人的方式，同三名送行客一一擁抱道別，感謝三人在他們滯留地球期間，冒著風險，給予的關照和同情，並囑託他們向地球“總統”和地球人告別，然後從容不迫地從敞開的邊門進入停機坪，搭上一輛小型的電瓶車，疾駛而去，好像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十分鐘後，聽似天雷轟頂，突然一束強光照射在地面上。透過候機大廳的茶色大玻璃可以看到一架巨大的圓盤型飛行器徐徐降落在機場中央，揚起了巨大的沙暴，一個鐵皮屋頂竟被掀翻，半邊在空中飄舞。機場工作人員頓時慌了手腳，有的大聲喊叫，有的抓起了電話，有的瞪直了眼睛，有的鑽到了桌下。三人卻鎮定自若，相視而笑。艙門開啟，射出刺眼的弧光。三人眯起了眼睛，眯縫裡只見四個穿著宇航服的身影逐個登上了飛船。

“四個”，李立新夫婦驚叫了起來。

“不錯，四個”，小彼得也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稍息，如睡夢初醒，轉動滴溜溜的眼珠，小青年說道：“外星人能逃脫一次次的劫難，我早就感到內中必有原因。果然，地球人見到的只是其中兩人，另有兩人在暗中掩護。可見，外星人對地球人的險惡還是有戒備的！”

說罷，李立新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小彼得的肩膀，在雄獅般的吼聲中，飛行器旋即騰空而去，霎時消失在天邊繁星之中，暫時帶走了地球人移民外星的希望。

“如果，麥克米倫大師還健在，不知此時此刻他怎麼感覺？大概是像帶領一群遊客，在亞馬遜叢林裡迷了路的導遊吧！”小彼得忽然心血來潮，暴出了一句。

“荷馬也有瞌睡的時候，彼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宇宙之大，天外有天，大科學家也難免馬失前蹄。大師偉大之處就在於他無情地揭露了一個事實；地球已被人類糟蹋得不像樣子，不能長住了。但是，他又不想改變這個無望的世界。因為他相信人類的貪婪和侵略成性不可改變。他只想拋棄它——移民到新的星球。可是，他有沒有想到，如果一切不變，人類不又將糟蹋另一個星球，或者如許多人想象的，被野蠻的外星人消滅在一個陌生的星球上。”

具有一樣世界胸懷的賀梅，揮了揮手，接著激昂地加了一句：“我不明白，地球人應當選擇改造人類、拯救世界，還是鼓吹跑到一個缺水少氧的荒蕪星球，去過非人的生活？地球真的無望了嗎？”

小彼得側耳傾聽，微微點頭，心想：李氏夫婦所言甚是，他怎麼沒有想到？照理，在新德里的大辯論中，他應當最後加一個問題——人類應當極力拯救地球，還是絕望放棄地球？可是，機會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是啊，外星人匆匆地來了，又悄悄地走了。關於外星人的長長短短、是是非非總算有了個眉目，至少有了像李立新夫婦那樣的知心人，更有全球的廣大群眾的理解和呵護。小彼得坦然釋懷，眾多難堪給他帶來的鬱悶也都雲消霧散了。此時此地，熱淚盈眶的他忽然想起了遠在大洋彼岸的小石城，那位稱讚他是擊倒了巨人的克拉克校長和盧絲小姐，和靜盼著他回家，孤苦伶仃，倚門兩眼望穿了的媽媽和體弱多病的外祖母。

被熄滅的燈重新亮起，悠揚的樂聲重新飛揚，驚嚇之餘的服務人員各就各位，候機大廳恢復了平靜，好似什麼也未曾發生，只有總控制室的工作人員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跑動，比比劃劃，竊竊私語，好像是在爭論什麼。

三位年輕的送行客起身移步。大廳門外，李氏夫婦同小彼得緊緊握手和擁抱告別，互道珍重：“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裡，我們還會見面的！”是的，他們豪情滿懷，走向未來，夢想有朝一日世界大同，外星人再來的前景。然而，他們能等到這一天嗎？他們也不知道，以轟動和刺激取勝的西方媒體將如何報道今天發生在昌都的一切，特別是另外兩名從未現身的神秘外星人。

電子螢幕報出時間：2045年10月25日00:30。

-end-

作者 | 楊冠群 圖片 | 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