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幾年，我們頻繁看到女童遭受性侵的新聞，但是有研究表明，在 20 個兒童性侵的案例中，只有 1 例會被曝光。

因為受害者年紀太小，無法準確表達，導致證據缺失，這給侵犯者提供了藏匿的土壤。

這些侵犯者中，可能有不少人是「戀童癖」，或者更準確的稱呼應該是戀童者。

根據美國精神醫學學會發布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SM）》，戀童者有以下幾個特徵：對小於 13 週歲的兒童產生性幻想、性慾望和性衝動且至少持續 6 個月；年滿 16 週歲且比物件兒童至少大 5 歲。

不要以為他們只會侵犯女童，男童也同樣會成為他們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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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

我來自東北三省的一座三線小城市，我的媽媽是高中老師。

大概是 20 多年前，那個時候我上小學，大概是八九歲的樣子。有時候放學比較早，父母比較忙，我就會跟媽媽去學校，她覺得學校裡會很安全，就會讓我自己隨便玩，她去上課。有時我會在辦公室等她，有時我會跑去外面和其他老師家的孩子踢球，或者玩玩別的。

那個時候學校已經給每個辦公室的老師配了一臺計算機，有軒轅劍、仙劍奇俠傳這種大型的遊戲，我特別喜歡玩，會跑到各個辦公室去，問叔叔阿姨我能不能玩一會電腦？於是我會每個辦公室換著玩，看看哪裡有更好玩的遊戲。

直到我到了那個人的辦公室。

他主動給我找了這類遊戲，也會告訴我怎麼玩。去了一兩次之後我們就熟了，之後基本上我每次都會跑去他的辦公室玩。

我小時候是那種長得比較白淨，還算好看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吸引到他，還是僅僅因為他覺得我們都很喜歡玩遊戲。

我專心地玩遊戲，完全沉迷在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慢慢地把手伸到我的褲子裡面。

我說你幹嘛？他說幫我「看一看」，然後把包皮弄到下面來。我說這個好疼。他說，你長大後要翻下來的，不然以後會很疼。他還跟我說，你知道嗎？男的長大之後，這裡會要插入到女生那裡的。

我當時太小了，不太懂他在跟我說什麼，只有大概的印象，我的注意力還是在遊戲上。我認為他也不會害我，沒多想什麼，慢慢就沒那麼疼了。

因為身體也沒有什麼傷害，不疼，也沒有傷口，所以走了之後我就忘了，想起了也不當回事。

之後我又去了幾次。有一次他把我叫到床上，給我拿幾本漫畫書。他說你先看書，然後他會開始親我那裡，然後含住。

剛開始我真的沒什麼感覺，不知道他在幹嘛。我只是認為如果你喜歡這樣，然後我又來你這裡玩遊戲，我也沒有什麼損失。

有的時候，我會在週末去待上大半天；時間短的話是晚自習的兩個小時，我會在媽媽下課之前去找他。

媽媽下班問我幹嘛去了，我就說在學校裡踢球了，門衛也都認識我，所以家長也會很放心。

這就是我說的常規的狀態：我在這邊玩遊戲，然後他在下面親我，他可能也會自慰。因為我的注意力都在電腦上面，也沒太注意。過一會他可能好了，就會坐起來，讓我把褲子穿上跟我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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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他面板很白，笑嘻嘻的，人比較有親和力。年齡在 25 歲到 30 歲之間，很年輕。

他從來沒有不高興過，從來沒有兇過我，可能這也是一個原因，讓我沒有什麼戒備心，完全卸下了自己心裡的防線。

玩遊戲的時候，他也會很認真地跟我一起玩，研究怎麼過關、劇情在表達什麼、我們的思考是什麼、怎麼解迷。當時還有一種好朋友的感覺。

我記得我還帶過一個關係很好的妹妹一起去，她比我小一歲，父母也是老師。在玩的時候，他說，你讓妹妹先玩著遊戲，我們先進屋。進去之後還是一樣的流程。回去的路上，妹妹就會問我，你們進去幹嘛了？

我其實知道好像不是好事，是不太應該說的事情，但是沒辦法給自己一個具體的原因。只是說我們進去看了看別的漫畫書，但我感覺那個妹妹也不怎麼信。現在我見到她，也擔心她會問我當年的那個問題。

這件事成了只有他和叔叔兩個人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還有另一個小朋友也和他玩同樣的遊戲。

那天是晚上了，我過去之後，發現還有一個差不多大的男生，我們沒一起玩過，但我在學校裡見過他，應該是別的老師的孩子。

我覺得很奇怪，怎麼還有一個人？

我現在也還記得，他看到我進來的時候，也比較驚訝，睜大了眼睛。

我也沒多想，進去之後，看他們倆已經在開始玩遊戲了，我說那就一起玩。

然後他搬來兩把椅子，讓我們兩個分別坐在他的左邊跟右邊，他坐中間。

我記得應該是冬天，開始玩了之後，他的左手就會從後面繞過來，繞到前面，伸到我的褲子裡面來摸我，我能用餘光感覺到他也在用右手摸那個男孩，也沒見男孩有什麼反應。

我當時大概停留了幾秒，也沒太想什麼，但是我肯定知道他兩隻手分別在摸我們兩個。

直到有一次，他給我看他的手，說剛才幫我弄的時候，出來了白色的液體，說明我長大了。我還是很懵的，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就想趕快結束，然後又可以去玩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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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拒絕

即便他看到叔叔手上的白色液體，也還是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他懵懵懂懂地，一次又一次地，在遊戲的誘惑下，和那個叔叔越走越近。

因為之前幾次他都沒有抗拒，之後，這個叔叔就變本加厲，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控制的形式並不是只有很兇的很暴力的，它也可以是帶有誘惑的。

他很清楚我想要什麼。他知道我特別喜歡遊戲，所以他會像給小孩子糖一樣，每次給我玩新的遊戲，更好玩的遊戲，會不斷地給我一些更吸引我的東西。當我有負面情緒的時候，他就絕對不會強迫我了，這也讓我對他沒有什麼戒心。

有一次他把我叫到衛生間裡，有一個很大的浴缸。進去之後，他把門關上，也不開燈，什麼都看不見。他讓我站在那裡，把褲子脫到腳邊，他還是像往常一樣親我。

我記得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跟我提出了要求，他說可不可以親他那裡？他說是含住的那種。當時我很本能地認為那是我的底線。我說不要了。因為已經很熟了，我也不好意思太凶地拒絕。

之前他也讓我用我的手幫他弄過那裡，我記得很大，有點嚇人，有點噁心，但是我認為，就像去遊戲廳花錢買遊戲幣，我要交我的錢，才可以玩這個遊戲，我又沒有什麼特別損失的，所以就還好。但是他讓我那樣子做，我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他也沒有強求我，過一會就出來了。

後來他搬了宿舍，跟另一個老師一起住。兩張床就像大學宿舍那樣的距離，中間會拉一根繩子晾衣服，很多衣服都掛著，平躺在床上應該是看不到對面床的。他的電腦就擺在他自己的床前。

我記得前兩次去的時候，另外一個人是不在的，但是那裡會有他的衣物。

那次應該是我唯一一次哭了。

他讓我趴在床上，直接就進到我身體裡面。

第一次因為時間很短，他可能只是嘗試，我也沒多想什麼。

第二次他放進去的時間比較長，但是動作不是很大那種，我倒不是感覺疼，只是感覺脹，就是要上廁所那種，但是排不出來，那種感覺很脹很難受，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那裡哭了，我直接說我實在太不舒服了，然後他就再也沒有進行過這樣的行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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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恥

再去的時候，他的室友也在了，我們就只是在玩遊戲，對面的叔叔可能在睡覺或者休息，這個時候他讓我的手伸到他的褲子裡面幫他自慰，我真的很擔心很緊張，因為不知道對面的叔叔會不會看到，雖然動作幅度很小，我也很擔心他會告訴我的爸媽。

我很怕那個叔叔去告訴我媽媽。現在我再碰到那個叔叔，他還在學校工作，我也很擔心他會告訴我媽媽那天在宿舍裡發生的事情，我不確定他有沒有看到，也不敢跟那個叔叔對視。

他當時給我看過他的電腦桌面，是幾個男孩，大概也跟我當時差不多大，在一個雨裡打鬧。他就給我講：「你看我今天換了桌面，他們並沒有全裸，還穿著短褲，特別開心的樣子。」

我當時還是想快點玩遊戲，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思考。但我現在都記得，當時的畫面、聲音、時間，我都記得很清楚。

到事情的後期，有別的朋友們喊我一起玩，踢足球之類的，我就不經常去他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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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開除了

直到有一天，我不知道媽媽是不是旁敲側擊，她跟我爸說了叔叔的名字，說他好像被學校開除了。然後我在媽媽的電腦裡看到了學校發的通知，是一個 word 文件，標題裡帶有叔叔的名字，那是有關開除他的處理決定。

因為那個學校是很有名的學校，都是有編制的，這種就屬於很嚴重的問題了。

我感覺是不是事情被發現了。是不是因為上次我去的時候，另一個男孩的家長也在，然後舉報了？或者那個男孩跟他媽媽說了？我第一時間想到會不會把我也公佈出來。

我記得媽媽那天很猶豫，吞吞吐吐地問我：「你之前去叔叔那裡玩過遊戲，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或者親親你什麼的？」因為我看過開除的通知，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我立刻脫口而出，說沒有啊，就是玩玩遊戲，沒有怎麼樣。

這件事過去了很久，後來我已經上初中，懂一些英文了。有一天，我的郵箱來了一個新郵件，看到郵箱地址我特別震驚，是英語「淘氣的男孩」的諧音。我知道這個應該是他。當時玩遊戲的時候，有些遊戲需要註冊，會用到郵箱，我把我的郵箱告訴了他，他也給我講過他的郵箱。

然後我點開，他寫的是英文，說「你還記得我嗎？」我當時特別難受，趕快刪了這封郵件，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登入過這個郵箱。這句話到現在也在我腦海裡不斷地重複。

郵箱不再登入之後，就再也沒有碰到過他了，我也不會去主動搜尋他的訊息，雖然他的名字和他的長相我現在依然記得很清楚，特別清楚，但是我從來沒有搜尋過跟他有關的事情。

我也不想讓我媽媽知道這件事情，我怕她會很自責，也不想讓她知道我騙她了。因為這已經是沒法挽回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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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責

初中畢業，快高中的時候，大家也是從 AV 盤裡面瞭解了這些東西，第一次看到那些畫面也很震驚，然後大家就會分享這些盤。有一次這些盤放到我書包裡，我爸媽翻了我的書包。當時已經半夜了，我媽媽很生氣地把我叫醒，跟我說你怎麼有這些東西，因為那個盤的封面上有很裸露的圖片。我當時特別難受，就說是別人給我的，以為是遊戲盤，我沒有注意。

我其實特別想發洩自己，把那件事情說出來，去責怪他們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我，為什麼沒有幫到我，為什麼他們的性教育的缺失要我來承擔？她怎麼會有底氣，來責怪我說為什麼會看這些東西？

但是我沒有說，因為那段經歷太沉重了，總是在上演，我長大了以後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從初中、高中到大學，我沒有那麼懂的時候，只能去面對他，不停地想起來，不停地重複。

成年後，小雨山對性的瞭解更加深入了。他始終沒有忘記童年發生的這件事，有時發著呆，某個畫面就會突然蹦出來。

他會問自己，為什麼那個叔叔會喜歡沒有發育的孩子？孩子也沒辦法給他迴應，為什麼他會因此而感到滿足？除了他自己，會不會有更多的孩子被傷害？

小雨山在網上翻找和性取向、性癖好有關的資料，直到他搜到「喜歡兒童」這個關鍵字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個叔叔對自己做的事叫「孌童」。

他對那個人沒有產生過憎恨，而是同情，但是小雨山說，他永遠都無法原諒那個人。

因為這件事過去了二十多年，小雨山每天都在忍受生理和心理的折磨。

他教給了我如何自慰，一個很模糊的性知識。在那段經歷之後，我有時候會想起這件事，或者什麼不開心的事，我就會這樣做，然後可能很快會睡著，會很累，讓自己放鬆。

大三的時候，差不多要去找工作了，在一個一線城市，有一個遠房的親戚，他對我幫助很大，我找工作期間都住在他家裡，最後工作也是他幫忙介紹的，我也很感謝他。

但是有一次我用他的電腦，看到電腦裡面有一些影片，我當時好奇，開啟之後發現是男男的 AV，我很驚訝。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渾身雞皮疙瘩起來了，特別排斥那個畫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慢慢就不再跟這個叔叔聯絡了。我可能會給自己找理由，說他可能哪些地方我不喜歡，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是不是最終的理由。所以我就會聯想到，我這一路走來有沒有因為這些事情傷害到朋友、親戚、長輩或晚輩。可能會讓我失去很多，會讓我不小心傷害到很多人，這種自責感就又來了。

但是我又沒辦法找到一個具體的人去發洩，因為我還是在自責，認為自己太差勁了，自己怎麼一點判斷力都沒有？我選擇了逃避和沉默。

我以為我沒有受到什麼更多的傷害，但是我現在想想，它已經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了。就像你的電腦偶爾會彈出的垃圾廣告，你每次只能無奈地點那個叉，但是你又不知道怎樣刪除它。所以你現在已經學會與它共處，在它莫名其妙出來的時候，你只是去關掉它，但是它永遠還是在那裡，永遠是那幾張圖片，那幾個聲音。既然跟我共存了，我也感謝你這樣提醒我，讓我時刻想著能不能幫到別人。

我不再選擇沉默了，但是自己這一塊，我只能自己去承受。

就在這周，韓國電影《素媛》的原型罪犯刑滿出獄；強姦未滿 4 歲幼女的雲南公職官員郭玉馳提前出獄。「兒童性侵」又進入公眾視野。

我們周圍究竟有多少人是戀童癖？這個資料無法統計，因為我們很難辨別出誰是、誰不是，也很少有人會承認自己有戀童癖。

其實，研究人士不建議把戀童者和兒童性侵者完全劃等號。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雖然有很多人有戀童癖，但 Ta 未必會真正去實施侵犯行為，我們應該預防的是侵犯的發生。

但是因為性教育工作的不足，中國的家長們防範意識不足，造成了一些戀童者也會去侵犯兒童。

小雨山說，他是在前不久，聽了 故事FM 播出過的自慰成癮者的口述和幾個經歷過性騷擾的故事之後，才意識到類似問題的嚴重性，這讓他鼓起勇氣找到我們，把這個事情說出來。

小雨山是幸運的，他得到了很多的愛：在幸福的家庭長大，交到了很好的朋友，組建了自己的家庭。而有的受害者，也許會因為童年遭受過性侵害，去以同樣的方式傷害更多的人，或是因為沒有很好的成長環境，他們走向歧途，甚至選擇結束生命。

家長、學校和社會能做的，更多的是去保護兒童——完善未成年人保護法、從小進行性教育，教他們學會自我保護，學會大聲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