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我們駕車周遊美國西部時,很偶然地遇到一個飛行基地,讓我瞬間想起一部電影——《The right Stuffs》,中文被簡單翻譯成《太空英雄》,是講述冷戰時期美國與蘇聯競爭航天技術,選拔第一批飛天宇航員的故事。幾名宇航員都是有真人原型的,但整部片子添加了一些有血有肉的人物和情節,調子有時詼諧有時激昂,是不錯的大片。裡面有一個角色由Sam Shepard扮演的空軍頂尖試飛飛行員,藝高膽大,人帥話不多,很有男子漢大丈夫的魅力。
我們從洛杉磯出發,準備驅車橫穿Death Valley-死亡峽谷,在晚上到達拉斯韋加斯。
死亡峽谷是加州東南部和內華達州接壤處一段荒蠻壯麗的峽谷,以酷熱著稱。夏天氣溫高達攝氏五十多度,即使開著有空調的汽車,如果停下來下車拍幾張照片,不但人會熱得暈頭轉向,風掀起裙角碰到身上都是灼人的,車裡在座位底下的瓶裝水過一會兒就滾燙得不能入口。
當年美國西部發現黃金,掀起淘金浪潮,無數人帶著致富的夢想湧向加州。大部分淘金隊伍以猶他州首府鹽湖城作為長途跋涉的中途補給基地,停留休整補足糧草之後,再往西穿過一連串的山脈到達加州。
1849年10月,一隊淘金者為了節省時間,不顧勸阻決定選擇一條沒人走過的山路,由此闖進了一片陌生、險惡的大峽谷。
炎熱乾旱的氣候,低於海平面的一望無際的鹽漬地,反射著天光顯現出蹤影不定的海市蜃樓,使人喪失方向感。一隊人馬艱辛疲憊地轉來繞去,就是走不出這片荒瘠之地。眼看著食物和水即將耗盡,體弱的同伴經受不住嚴酷的氣候而死去,活著走出峽谷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剩下的幾個人決定燒掉代步的大篷車,將牛殺掉做成肉乾,輕裝分兵三路朝三個不同的方向走,大家約定好:能幸運逃出生天的那一隊,再找援兵來解救其他人。結果其中向南行的兩個人居然真的成功逃生,並找人回來救出了另外兩路同伴!
他們在離開此地時,回望壯美而險峻的讓他們九死一生的山谷,不禁脫口而出:
峽谷中的沙漠植物JOshua Tree
“再見,死亡峽谷。”
從此“死亡峽谷”之名不脛而走。
我們在到達死亡峽谷之前,路過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因為看到路邊一個加油站旁有一面鮮黃的牆上畫著老式火車頭,馬路對面不遠處有一長列五顏六色的火車車廂,很有西部美國的鏡頭感,就停下來跳下車拍照。這時加油站裡走出一位五六十歲的女士,她的臉上佈滿日曬和歲月刻下的皺紋。看著她朝著我們走過來,我們準備解釋說不加油,馬上走,沒料到她指了指加油站後面一條小馬路,說了個我們沒怎麼聽清的地名,然後聽明白一句“你們可以去看看”。大概她看到我們在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地方四下拍照,覺得我們是有好奇心的旅者,就告訴我們一個不為人知的景點?
出於禮貌,也出於好奇,我們上車後在她的注視下開上了加油站後面的這條小路。
一開始我們充滿猶疑,先是一小段柏油路,之後是灰色的碎石路,乾巴巴的,我們的車駛過立即揚起一路的灰塵,兩旁是一些不起眼的如建設工地上臨時搭的工房,似乎並不會通向什麼俊美的地方。她剛才說的地名本來就沒聽清,現在愈加模糊了,加重了我們不知在駛向何處的感覺。慢慢地路邊開闊起來,我們忽然看清左右兩邊都是停機坪,遠遠的有一排排多得不能想象的飛機,翹起的尾翼排列整齊,如同一片巨大的列隊軍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難道我們開進了一個飛行基地?沒有任何標牌,也沒有關卡和人來阻止我們。我們忐忑又興奮地緩緩前行,隨時準備著路邊跳出兩個美國大兵攔住我們的去路。在看到一排閃著漂亮銀色金屬光澤的第一代噴氣式戰鬥機時,我們實在忍不住把車停在路邊,跑到近前去看,隔著鐵絲網幾乎能觸控到它們完美的弧形金屬外殼。就在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太空英雄》,想起Sam Shepard扮演的飛行員駕駛著銀翼衝上雲霄,打破音速聲牆時那一聲巨響。
死亡峽谷的著名景點Zzbriskie Point這些自然形成的獨特岩石景觀,曾是不少電影和音樂MV的取景點
烈陽下這些被遺棄的老式飛機帶著昔日的榮耀閃爍著寂寞的光芒,遠處有汽車緩緩駛來又提前拐彎消失在別處,四周空無一人,滾燙的路面上只有我們沙沙作響的腳步聲。我們小心翼翼又興奮無比地頂著正午酷熱的太陽在各種飛機前駐足和拍照,生怕喧囂聲引來一個哄趕我們的工作人員。
被太陽烤得實在受不了時,我們試探著推門走進一家光線昏暗看似無人的酒吧餐廳,發現居然營業,可以點冰涼冒泡沁人肺腑的可樂和啤酒,從靠窗的一面可以看到還在使用中的飛行跑道,有顏色鮮豔的飛機在滑行;膽子大一點甚至可以從窗邊的一扇門直接走到跑道上。我們彷彿置身電影中,如果Sam Shepard穿著飛行服直接走過來說Hi,我們都不會覺得奇怪。
從酒吧出來,穿過炎熱空曠的停車場,有一個小花園,花園小徑的盡頭有一棟小型圓柱體建築,趴在窗戶上看到竟然是Virgin太空梭的火箭原型!後來試飛的第一個商業載人太空梭的機型就是在這個原型的基礎上製造的。
最不可思議的就是除了酒吧裡那個沉默的年輕服務員,我們從始至終沒有碰到一個人,原本琢磨著這裡是否是一個關閉的飛行基地,但看到酒吧窗外的跑道上有飛機起落,說明還在執行。那些灰色板房前停著不多的幾輛車,所以是有人在裡面工作的?我們最終也沒有向吧檯的小夥子打聽這個地方的故事,因為從一開始就有一種闖入禁地的感覺,好像如果開口詢問,就會把自己的外來不速之客的身份暴露了。
我們當時意猶未盡地離開了這個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因為要趕在下午太陽落山之前到達Death Valley。
這個短暫的插曲在我們後來長達7000多公里的美國西部之行中更像一段飄忽的夢境而不是真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