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蔣介石與衣復恩合影於漢中。
衣復恩
這是塵封多年,臺北近年才曝光的一樁秘聞。
衣復恩,隨侍蔣介石,擔任蔣介石座機“美齡號”與“中美號”座機長達10年。蔣介石對他優禮有加,蔣經國和他有通家之好,女兒蔣孝章認衣復恩妻蕭瑛華為乾媽,蔣緯國又是他的摯友。他的資歷曾為人欽羨。
詎料風雲突變,禍從天來。“昨為座上客,今為階下囚”。1966年9月至1969年8月,整整3年,一千多個日子,衣復恩在臺北國防部計劃次長任內被無辜拘禁,後又意外釋放。被囚真相,事後得知:衣復恩對蔣氏父子反攻大陸之說有所非議。他認為此說實乃荒唐,如能反攻成功,當年就不會撤守,兩岸只能和平統一。
原來是直言惹禍。他慨嘆:“蔣氏的政權建立在冤獄上。”
立志報國,輟學從軍
衣姓極為罕有,據推測大致是衣復恩的祖上是清皇室的成衣匠(裁縫),皇帝賜了個衣姓,以後代代沿用。
衣家原籍山東萊陽,後遷濟南。衣復恩1916年出生於濟南,排行為二。父衣振青曾留美,先後就讀於耶魯大學與普林斯頓大學,研究神學。回國後,任山東齊魯大學教授。他是基督教徒,致力於教會事業直至離世。
衣復恩獻身航空事業,起因於童年時期。9歲那年,一次郊遊,適有一架飛機凌空呼嘯而去,遨翔藍天的凌雲壯志油然而生。他在北平通縣潞河中學讀高中三年級時,中央航空軍官學校在北平招生。那年,“九一八事變”,東北淪亡,衣復恩萌生投筆從戎救國之念。按規定要高中畢業才能應考。他拿了大哥衣復得的高中文憑去應試,因父親不同意而放棄,但進航空學校之念並未泯滅。高中畢業後,奉父命考進燕京大學。又值航空學校再次招生,他躍躍欲試,這一回終於得到父親同意,又經筆試、體檢等一系列手續被錄取,成為中央航校第四期的學生。
這是1933年。離家時,父親囑咐:“我把你的身體交給國家,把你的靈魂交給上帝,你莫辜負我們的期盼!”
初駕戰機,經歷事變
在杭州高橋中央航空軍官學校,衣復恩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與駕機實習,3年後畢業。
1936年1月20日,校長蔣中正親自主持畢業典禮,這是他首次見到這位領袖。萬萬沒有想到,日後會跟隨他左右達10年。航校畢業後,衣復恩以准尉官銜被派到空軍第九中隊,該隊駐杭州莧橋。初駕戰機(諾斯路普單引擎雙座轟炸機)的興奮與飽覽西湖湖光山色的愉悅,成為他一生中難忘的一頁。
兩起重大歷史事件,同樣鐫刻在他這一時期的記憶中。一是1936年的“兩廣事變”。這年廣東的陳濟棠與廣西的李宗仁和白崇禧聯合反蔣。蔣介石動用他的空軍,派空軍九中隊駐廣州天河機場,威懾陳濟棠。戲劇性的演變,恰恰是陳濟棠的空軍首先歸順中央。“兩廣事變”旋告平息。航空九中隊又重回杭州莧橋。
過了一段平靜的歲月,第二起有關中華民族存亡絕續的歷史事件,即“西安事變”又突告發生。
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與楊虎城聯合在西安扣留了蔣介石。全國震驚,內戰一觸即發。衣復恩所屬的空軍九中隊立即調駐洛陽。上峰交下的任務是駕機沿洛陽到西安的鐵路線進行偵察,必要時轟炸西安。衣復恩在空中看到大批中央軍向潼關進發,戰爭已迫在眉睫。
幸而有中共出來斡旋,“西安事變”得以和平解決。12月25日,張學良送蔣回京,座機經洛陽時加油。在機場,衣復恩首次看到張學良神情疲憊,在隨從簇擁下走下飛機。
猛炸日寇,雙傳捷報
經歷了一段暴風雨前的寧靜,1937年7月7日,“蘆溝橋事變”發生,抗日戰爭爆發。保衛祖國為國獻身的日子來到了,中國空軍的力量雖然薄弱,但一定要和日寇決一死戰。何況,此前早已對日寇在上海的軍事目標進行了周密偵察。
“八一三”上海抗戰的第二天,即8月14日,衣復恩和他的戰友駕著9架戰機,從安徽廣德機場直飛上海,目標鎖定上海虹口的日軍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一陣猛烈轟炸,幾乎全部命中目標。因飛行高度過低,敵人的防空火力猛烈襲來,一顆子彈從衣復恩座機右下方射入機艙,穿進右腿的褲管再斜竄而出。吉人天相,他居然毫髮未損。接著,又奉命轟炸停泊於黃浦江的日艦“出雲號”。衣復恩所駕諾斯路普轟炸機僅能帶一個500磅炸彈,雖然命中“出雲號”,但破壞力極小,敵艦鐵板極厚並無損傷。
抗戰8年中,前5年,衣復恩一直在戰爭的前線,並有出色的表現,如廣西崑崙關的空戰。1939年11月,日寇從廣東欽縣登陸,進犯廣西,攻佔南寧。敵我兩軍鏖戰於廣西崑崙關。時任空軍九大隊副隊長的衣復恩奉命配合陸軍作戰。日機佔數量上的優勢,我方僅有9架蘇制SB-2飛機,航速慢。憑藉高昂的鬥志,擊落數倍於我的敵機。捷報傳到重慶,蔣介石傳令嘉獎。
1940年,蔣介石親自召見,他把這看作空軍生涯中的一件大事。
越洋單飛,喜獲成功
抗戰進入第4年(1941年),中國空軍損失殆盡,空軍戰鬥員幾乎無機可駕。對中日戰爭本處於旁觀態度的美國,在“珍珠港事變”(1941年12月7日)後,改變立場,直接援助並與中國並肩作戰。
美方決定先援助中國一批C-47飛機,這是雪中送炭之舉。衣復恩被派去美國接受訓練,便於適應該機型的飛行。首次出國任務光榮而艱鉅,海輪橫渡太平洋時,他豪情滿懷,面對茫茫大海,高吟“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他立志要像岳飛一樣匡復河山,消滅日寇。
在美期間,經4個月的刻苦訓練,150名受訓學員中,英美空軍各佔一半,衣復恩是唯一的中國籍軍官學員。結業時公佈成績,第一名是96.3分,衣復恩為93分。
美方援華的30架C-47飛機,原計劃由中國航空公司(CNAC)接收,顯然美方不相信中國空軍飛行員的操控能力。衣復恩決心改變美方偏見,毅然提出由他駕駛一架C-47回國。美方考察他的操控能力後,接受了他的大膽建議。
1942年12月10日清晨,衣復恩駕著C-47單機離開美國大陸,向祖國飛去。此行並非直航,要經非洲跨越紅海,再經歐洲橫跨大西洋,還要飛越駝峰(崑崙山),一路航程非常艱險。飛行途中,他常想起美國的林白,他是1927年5月20日駕駛“聖路易精神號”,以33.5小時,完成紐約至巴黎不著陸飛行紀錄的飛行勇士。衣復恩以林白為榜樣,一路激勵自己,終於單機飛越大西洋成功。12月24日下午飛抵成都,整個飛行時數是99小時。
日後,衣復恩成為蔣介石專機的座機長,這是契機。
座機沿革,特任機長
衣復恩擔任蔣介石的座機長,開始於1943年蔣介石、宋美齡的一次貴陽之行。當時,蔣介石並無特用的專機。先一天,衣復恩奉航委會主任周至柔命令,翌日載蔣介石夫婦由重慶至貴陽。任務重大,衣復恩先飛貴陽測試航線和場地。
第二天,即在C-47運輸機上綁了兩張藤椅,作蔣氏夫婦的座位,既無空調也不隔音,侍從分坐兩旁的鋁製座椅。此次航行非常順利,蔣介石很滿意。此後多次,衣復恩均以這從簡的規模載蔣介石出巡。直到1945年,美國總統杜魯門贈送了“美齡號”,蔣介石才有專機。而這兩年中,衣復恩的出色駕機能力,給蔣介石留下極好的印象。
1945年4月12日,美總統羅斯福去世後,杜魯門接任。杜魯門繼續加強中美聯盟,向中國政府示好,贈送一架座機給蔣介石。該機由C-47改裝,銀白色,機內陳設考究而舒適。一律為沙發座椅,前艙為一間辦公室,有一張軟床,另有廁所和簡單的廚具。空調和隔音裝置當時也屬上乘。蔣介石親自命名為“美齡號”。
衣復恩從此成為專機的座機長,不再接受其他任務。
1946年,由於抗戰勝利,蔣介石的聲望大大提高,中國航空公司又奉獻DC-4(C-54)豪華座機一架。衣復恩第一次看到這樣巨大的飛機,效能遠比C-47強。登機的樓梯以電力操縱,內部陳設非常豪華,有客廳、臥室及盥洗間,廚房裡是精緻的銀器和其他餐具。因獻機的中航公司是中美合資,蔣介石命名該機為“中美號”。有“中美號”後,“美齡號”就退居次位,使用次數大為減少。
蔣介石去臺灣後,1962年,曾計劃購買噴氣式客機一架。衣復恩以臺島地小,蔣介石去國外機會極少為理由表示異議。建議雖被接受但還是買了一架DC-6改裝的飛機。另外,還有一段插曲。去臺灣後,蔣介石還買過一架水陸兩用機,準備去日月潭之用。哪知試飛時就落水失事,兩名駕機人員僥倖生還。
十年滄桑,見證歷史
晚年的衣復恩以懷念與悵惘的心情憶述10年座機長歲月。他說,那10年烽煙瀰漫、風雲激變,他駕的座機是歷史的見證。這10年,也是蔣介石生命中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10年。衣復恩的記憶中,抗戰勝利後,1946年,國民政府勝利還都。載著蔣介石的“美齡號”,從重慶出發視察南京、上海和北平。每到一個機場,迎接的人潮萬頭攢動,場面沸騰。人們歡慶熬了8年苦盡甘來的勝利因而迎接他。
哪知,抗戰甫勝,內戰又起。衣復恩駕“中美號”載蔣介石几次上火線。一次瀋陽之行,蔣介石已不能下飛機,在機上開會。幾天後,瀋陽就失守。去錦州的一次,飛機降落在蔣軍炮兵陣地的前面,炮彈在飛機的頂上呼嘯而過。機組人員有些緊張,蔣介石強作鎮定。
1949年,解放軍已秣馬長江。1月20日,蔣介石宣告下野。在謁別中山陵後,衣復恩駕“中美號”載著悽然苦澀的蔣介石,從明故宮機場起飛,直抵蔣介石的老家溪口,頗似李後主“倉皇辭廟”況味。年末,衣復恩駕機從成都起飛,載蔣介石、蔣經國父子飛臺北。這是最後告別大陸,重複李後主的悲嘆:“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10年座機長生涯,衣復恩與蔣氏夫婦多所接觸。因這種特殊關係,他對蔣氏夫婦的觀感與人不同。蔣介石給人的印象通常是威嚴、專制,一般人見到他常囁嚅而不敢言。衣復恩說,蔣介石乘飛機時態度溫和,從不過問飛行問題,全憑機長決定。有一次,蔣介石在徐州要乘飛機回南京,其時南京正下大雨,竟沒有一人敢去報告。衣復恩當面稟明,蔣介石同意等待。衣復恩又說如南京不能降落,可否改飛上海,蔣介石也同意。在衣復恩看來,蔣介石能尊重專業人員意見。
有時,當副機長駕機時,蔣介石會到駕駛艙與衣復恩聊上幾句。有次,飛機經過安徽巢湖,附近有個三河鎮。蔣介石對衣復恩說:“三河當年是曾國荃練水兵的地方。”
某次,去西安。途中飛過戶(bù)縣,眾人不識字,蔣介石也讀不出。4天后回程,起飛後,蔣介石就對衣復恩說:“那個縣讀戶(bù)。”
衣復恩說蔣介石有小心求證精神。
據衣復恩自述,蔣介石對他頗優渥。每次出差,蔣介石發給侍從們一些零用錢,給衣復恩和侍衛長俞濟時的相同,為最高階。有一次,去漢中,蔣介石遊覽古棧道,在漢張良讀書處,蔣介石和衣復恩合影留念。
蔣介石宴請貴賓,有時邀衣復恩參加。某次在溪口,蔣介石全家聚餐,邀衣復恩夫婦參加,蔣介石稱衣復恩妻子蕭瑛華為“復恩娘子”。
在衣復恩印象裡,日常生活中的宋美齡的言談舉止和在官場上相比判若兩人。她乘飛機時能體諒人,尊重機長意見。有時請衣復恩吃飯,氣氛輕鬆。某次,宋美齡和衣妻蕭瑛華合影,勾肩搭背,相當平民化。
無辜罹獄,真言惹禍
怎想到,1966年9月9日至1969年8月11日,整整3年,一場囚牢之災突然降到衣復恩身上。
他不擔任蔣介石的座機長,由中校升至中將,由蔣經國調派到國防部任次長,主管演習和各種訓練計劃。這並不適合他個性的工作,加上他看到臺灣衰敗的現狀,與人閒聊時不免月旦時人,臧否時事。
1966年7月,國防部軍法處的一張傳票,送交給衣復恩,要他去“談話”。他先氣憤、衝動,平靜下來後,接受了“談話”。一個姓王的軍法官,查問他經辦的一項軍事工程,他一向清白,據實以告。又查問他的部下,同樣毫無收穫。當再次邀衣復恩去“談話”時,無端把他扣留,說是“暫且”,這一“暫且”,詎料竟是1066天。
空軍的最高長官周至柔和他的好友,如王新衡、蔡國治,還有蔣緯國在外展開營救活動。外國友人如美國駐臺的協防司令肯特納中將要“探監”也被婉拒。案情似乎很嚴重。
無奈的衣復恩只能接受厄運,在看守所裡以讀書消磨這長長的日子。讀書範圍很廣,有中國古典文學、西洋歷史和回憶錄。讀中國古籍他發現,中國歷史中有無數冤案,被冤者的淚水濡溼著歷史。被冤者中他最喜歡蘇東坡,東坡浪漫樂天,又曠達任性,正義感上加幽默感,當被誣無法辯解後,昇華出灑脫情懷。“揀盡寒枝不肯,寂寞沙洲冷”是東坡的寫照。
在獄中,衣復恩還有一大發現,因《自由中國》(胡適曾是發行人)社論《政府不可誘民入罪》激怒臺灣當局而被囚禁的雷震,就關在他的隔壁。可惜這位鄰居不喜交談,終日面壁,因而無從交流。不審不判時間已長達3年,這鬧劇總得有個收場。
1969年7月,看守所長忽然關心衣復恩的健康,要他去醫院體檢。他起居正常,毫無病患。一邊婉謝,一邊竟是懇求。他只好去空軍總醫院檢查。過些日子,報告出來說是“心律不齊”。其實他的心律從來很齊。有“心律不齊”接著就是“保外就醫”。應景地在醫院住了兩天。
1969年8月11日,衣復恩被釋回家。他含著苦澀說:“我糊糊塗塗走進看守所,又糊糊塗塗走出看守所,這莫名其妙的3年,誰給我開這大玩笑?”
衣復恩獲釋歸來,上門探望的親友絡繹不絕。其中有蔣經國的長子蔣孝文。一見面,蔣孝文就說:“衣伯伯,我們蔣家對不起你。”他從小看孝文長大。他安慰孝文:“你父親定有他的難處,事情過去算了!”
事情起因何在,衣復恩苦苦思索。他想到有過這樣一件事:一天,陳誠(臺灣“副總統”)身邊的侍從通知衣復恩,說陳誠想看U-2(美方給臺灣的高空偵察機”)的空照。當時,U-2的照片極為機密,曾規定直線指揮系統,即是蔣介石——蔣經國——衣復恩(當時他是空軍總部情報署署長),其他人均不能過問。
當時,陳誠要看,陳誠曾是衣復恩的老長官,又是副總統,他就親自送到陳誠家中。誰知,也就是這天,蔣經國去看陳誠,狹路相逢。是否就因這觸犯禁令而致罹獄?以他看來,這可能是導火索而不是根本原因。
真正的原因在於言禍。心直口快的他,去臺北後檢討在大陸失敗之因在於“我們自身的腐敗與無能。國共之爭是政治意識之爭,不必斥諸武力,應全力發展經濟,改善人民生活”。
特別是他的“反攻無用論”與“經濟重於國防論”,更觸及蔣氏父子的痛處。他坦言如能反攻,當年怎會有大陸之失。他把這觀點和當時美國大使館的林克斯談及,林克斯在美國國會作證時引用了他的話。這就冒了天下之大不韙。
冤案原因探明,衣復恩心境平靜下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反思起來,透過這次遭遇,他容易衝動的性格變為謙虛謹慎,也增加了對人生的進一步理解。
冤案過去後的幾起餘波,真使衣復恩哭笑不得。一是,他回家後沒有幾天,國民黨中央黨部就派人來看他,要為他恢復黨籍,他謝絕。過了幾天,又有人來重提此事。幾次往返,他聽朋友之勸才肯接受。以後,竟還得到黨員的榮譽狀,形同諷刺。二是,入獄後,他的官職本已撤掉。
1972年11月,國防部又發了任官令,恢復空軍中將之職。其實他早在1969年退役,1971年擔任了民營亞洲化學公司的董事長。
兩訪大陸,重憶延安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衣復恩在軍界落馬,在商界卻大大成功。從1971年擔任亞洲化學公司董事長後,由於擘劃有方,逐年盈利,20年時間,營業額就由數千萬元增到48億,擴充套件為10多個企業。並在大陸的廣東佛山、惠州,陝西咸陽,上海等地投資辦廠,事業蒸蒸日上。
同時,他支援大陸文教事業,在北大、清華設獎學金。又在通縣潞河中學建體育館,在山東平度高戈莊辦希望小學。從1949年闊別大陸,至1989年已整整40年,衣復恩戀鄉情切。適值大陸改革開放,1989年,衣復恩、蕭瑛華夫婦倆回到杭州。西湖景色依舊,只是人事已非。
1990年5月,再到大陸,先遊黃山,繼到南京,下榻金陵飯店,翌日,去中山陵。他說:“那裡最大的變化,就是沿途的法國梧桐樹極其茂盛,馬路成蔭,人走其中,涼爽宜人。”
在中山陵曾有留影。在南京,他尋訪當年空軍10大隊的基地——明故宮機場。幾經周折終於找到,居然“空軍10大隊”的字牌尚依稀可見,只是原來的機場已充滿建築物。他和妻子還尋覓當年的故居(申家巷17號),房舍依舊,但破舊不堪,當年獨戶,如今住了9家。眾住戶邀請其入室,稱如要索還,樂意遷讓。衣氏夫婦考慮已在臺灣紮根,又已屆耄耋之年,此生回寧機會不多,謝過眾住戶的美意。
夫子廟也是他們的遊蹤所及。“秦淮河整理得不錯,重見槳聲燈影,只是人口太多。”長江大橋給他留下的印象極好。“最可看的是下關長江大橋,上下兩層和兩端的引道,均極為壯觀。這是中國自建的大工程,可誇耀於世界,同時也證明群眾力量之大。”衣復恩這樣說。
第二次往訪大陸時,衣復恩曾想去延安,當年往事激起他尋訪舊蹤之願。1944年,他有過一次特殊的延安行。衣復恩奉令送周恩來由重慶回延安,機上還帶了國民政府撥給八路軍的30萬法幣。降落延安機場,看到一位身材矮小的同志在指揮進出車輛,有人介紹說是鄧小平。
這是他首次看到這位後來開創改革開放大業的偉人。在招待所,林彪來看他們,那時林彪任抗大校長,剛從蘇聯療傷回來。衣復恩對林彪的印象是他說話很快但不善辭令。
當晚,衣復恩和機組人員住窯洞。次晨天尚未明,即向機場出發。途中經過一窯洞,見到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五六人從窯洞出來,各人面帶倦容,似開了一夜的會。周恩來一一介紹,毛澤東和他握了手。
周恩來隨機回重慶,朱德同去機場送行。在機場附近的小山坡上,還看到丁玲和江青,她們站在小山坡上,看著飛機離去。
延安兩日行,衣復恩感到周恩來頗有親和力,言談充滿機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這回準備重訪延安,因歸期迫近,未能如願,衣復恩引以為憾。
“機猶如此,人何以堪”
大陸訪遊歸來,衣復恩感到他經營的亞洲化學公司可託付給年青的一輩,因而決定退休,不再擔任董事長,享天倫之樂。
在平靜的生活中,有一件事又激起他感情波瀾。這是他重見“美齡號”。他對“美齡號”有深深的懷念情緒。到臺灣後不久,“美齡號”就退出服役,被停放在臺灣罔山空軍軍官學校軍史陳列館裡,作為歷史文物供人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