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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0月初,彭桓武接到二姐口信,到家中吃飯。

一進二姐家門,他就看見一位陌生的姑娘坐在桌旁,心裡突然預感:“難道二姐要給我介紹物件?”

他這樣想不無道理,因為已經43歲的他,還沒結婚生子,急壞了家裡人。

彭桓武看這位姑娘相貌端正,性格文靜,內心甚是歡喜,只是他不知道對方是否嫌棄自己。

見完面後,他給姑娘寫了一封信,把自己所有缺點都列出來:不會洗衣服、不會做飯、不懂人情世故、對權利金錢沒興趣……

他以為這次又沒戲了,誰知道姑娘很快回信:“你不會洗衣服,我會;你不會做飯,我做;你不懂人情世故,我懂;你對權力金錢沒興趣,我也沒有……”

彭桓武捧著信,感動得流下熱淚,等了43年,終於等來了相知的人。

兩個月後,他就和這位劉秉嫻姑娘閃婚了,過了19年相依為伴的生活。

妻子去世後,彭桓武又獨自生活了30年,繼續搞他的物理事業,為我國科學事業奉獻了一生。

先強國、再齊家,這是彭桓武一生的信念,也是他將個人置身事外,一心為公的緣由。

01 國外盛名

23歲那年,彭桓武師從愛因斯坦的摯友馬克斯·玻恩,在愛丁堡大學研究量子力學理論知識。

彭桓武是玻恩的第一位中國弟子,後來在玻恩的傳記中,他這樣寫道這位弟子:“他是艦。”

獲博士學位的彭桓武

1940年,彭桓武圓滿地完成了畢業論文,獲得PHD哲學博士學位。

PHD泛指學術研究型博士學位,是全世界公認的學歷架構中最高階的學銜。

可彭桓武對自己的論文不太滿意,他對導師說:“我只做了一半。”

玻恩笑著說:“如果你全做了,就不能給你哲學博士,而是科學博士了。”

當時國內缺乏科學研究實驗的條件,很多科學家只能進行理論研究。

第二年,玻恩推薦自己的弟子,跟隨著名科學家埃爾溫·薛定愕,研究量子躍遷機率的理論。

這個理論被稱為“HHP理論”,是以研究者彭桓武和海特勒、哈密頓名字的縮寫,發表的一系列論文,綜合了介子場的若干成果,對宇宙線現象進行較系統的解釋。

從此,“彭桓武”這三個字享譽國際物理學界。

玻恩和彭桓武

而在此時,他遇見了自己心愛的人,展開了一段沒有結局的國外戀情。

在都柏林高階研究院,彭桓武遇見了他在愛丁堡的同窗鮑文。

鮑文是個美麗的愛爾蘭姑娘,她聰穎過人,博文達理,常與彭桓武一起探討科學問題。

兩人常常相約騎車去往海邊看日出、看日落;看藍色的海浪、看翱翔的海鷗……

一次,鮑文問彭桓武:“假如戰爭現在就結束了,而你在這裡又當上了教授,你還回國嗎?”

彭桓武堅定地說:“我永遠只屬於我的袓國——中國。”

此刻,中國正在經歷二戰的炮火,而他雖然得幸於在外留學,可他的心時刻牽掛著國家的命運。

所以,他不能對鮑文承諾什麼,只能以友誼的形式繼續探討學問,暢談人生。

這個沒有結局的故事,只是彭桓武人生的一個小遺憾,他早已將自己的未來,託付給國家。

首批迴國的科學家

當他在量子場論等前沿領域取得成就時,正是國家需要他的時候。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回國了,領導並參加了核潛艇、原子彈、氫彈原理的理論研究和設計工作。

這位我國核物理理論、中子物理理論,以及核爆炸理論等各種理論的奠基人,為我國科教事業、原子能事業和理論物理領域的發展做出重大貢獻,是新中國理論物理發展第一人!

02 國內無名

彭桓武是我國在國外獲得教授職位,第一位回國的理論物理學家。

1947年冬,彭桓武登上了回國的郵輪,踏上仍在戰火中的土地。

他先在雲南大學教物理,後應嚴濟慈相邀,到清華、北大教學。

新中國誕生後,準備成立一個人民的科學院,錢三強提議建立我們自己的物理研究所。

錢三強、王大珩、彭恆武

1949年11月,中國科學院成立了,隨後建立了近代物理研究所,錢三強任所長。

錢三強找到彭桓武,讓他加入拓荒者的行列,彭桓武說:“我不懂做事,我去教書吧。”

教書育人,就是為日後儲備人才,為不久將要研究的核物理做準備。

當中國決定要造自己的原子彈時,彭桓武改變自己擅長的領域,開始研究原子核物理和核能應用的方向。

在他的教導下,他帶出了黃祖洽、周光召等一批青年核物理專家。

黃祖洽成為我國第一座原子反應堆的主要設計者,而周光召在“兩彈”理論設計中功勳顯著。

彭桓武和周光召

彭桓武不僅成為了拓荒者、領路人,還成為了原子彈和氫彈理論專家的培養人。

1955年10月至1956年4月,他參加由錢三強帶領的實習團去蘇聯學習反應堆理論。

從此,直到1972年11月,他的主要精力投入在發展我國原子能事業所需要的培養青年幹部、理論研究和學術組織工作上。

錢三強多次感嘆:

“彭桓武默默地做了很多重要的工作,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帶起了反應堆的理論研究,‘兩彈理論是學術領導,同時還培養出一批人,帶出了一個學派。寫起歷史來,歸功於他,不是誇大。”

03 拓荒領路人

1952年,彭桓武任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副所長,開展一片空白的國核心物理研究。

一窮二白的國家,沒有現成的儀器和裝置,雪上加霜的是,西方國家對我國實行封鎖禁運相關的裝置器材。

在這種艱難的條件下,物理所的人只能想盡辦法自己研製各種器材。

一次,彭桓武穿著十幾年前的舊衣服,跑到天橋舊貨尋找可利用的廢銅管、鋼管、舊電子元件,被工作人員懷疑報警,結果要錢三強去派出所“保”他出來。

靠著這些“廢物”,物理所的人自制出各種提煉原料的儀器裝置,等後來條件稍好一點,錢三強派人從國外添置好點的器材。

法國著名物理學家居里夫人,贈送我國微量鐳的標準原料,成為研究所開展核物理的寶貴資源。

1958年,物理研究所改名原子能研究所,彭桓武既是副所長、理論組組長,還是圖書館館長。

從1959年到1965年,彭桓武培養了一批批科學技術人員,共計900多人,這些人員多數成為“兩彈”攻關和核研究的中堅力量。

參觀學習完蘇聯核反應堆後,彭桓武結合國內情況,將所裡的部分細分為16個研究室和4個技術單位,以便更好地開展工作。

在他的領導下,我國設計和製造了第一艘核潛艇,雖然後來被擱淺,但卻填補了國內的空白。

隨後,代號為“596”的原子彈計劃提上日程,蘇聯1959年6月撤走全部在華專家,國家決定研製屬於我們自己的原子彈,也叫“爭氣彈”。

周總理對彭桓武說:“這一次,調你去研製原子彈,是一項艱鉅的任務啊,到目前為止,沒有一箇中國人見過原子彈。”

彭桓武毫無怨言,也勇於擔當,只說了一句:“國家需要我,我就去。”

於是,他又身兼重任,被派去頂替蘇聯核武器專家的工作。

這意味著,他又要離開熟悉的領域,重新開始攻堅新的領域。

彭桓武總是心繫國家,以至於耽誤了個人的幸福,直到43歲才結婚成家。

04 短暫的幸福

43歲這年,彭桓武遇見了36歲的劉秉嫻,二人經彭桓武二姐的介紹認識,很快便成家。

劉秉嫻幼年父母早逝,自己負擔起家庭的重擔,所以也耽誤了結婚的年紀,但她又是幸運的,因為她遇見了彭桓武。

兩人相識兩個月後,就正式結為了夫妻,沒有婚禮、沒有喜宴、新房裡甚至連個大紅的“雙喜”都沒有。

只要兩顆心相連,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當晚,劉秉嫻就住進了彭桓武在中關村的宿舍樓。

從此,彭桓武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變得愛歸家了,變得衣服整潔了,變得愛講衛生了,變得有人情味了……

一天,彭桓武提前下班,到妻子工作的地方接她,妻子卻讓他先回家。

半路上下起傾盆大雨,彭桓武躲進附近小店裡,等他回到家時,妻子早已淋成了落湯雞。

原來,劉秉嫻擔心丈夫,不顧一切地趕回家,見到丈夫後,兩人在雨中相擁回家。

正是一起風雨同舟,他們夫妻兩人可以抗拒一切困難和危難。

然而,劉秉嫻因多年操勞,先患上脈管炎,後又患上肺癌。

在最需要丈夫的時候,彭桓武因為處於保密時期,兩人常常聚少離多。

終於,劉秉嫻不堪病痛的折磨,於1977年8月15日這天病逝。

悲痛的彭桓武撕下這一天的日曆,壓在自己的書桌上,在妻子出殯那天,他因悲傷過度暈死過去,後經搶救才保住性命。

妻子走後多年,80歲的彭桓武,一次去香山不小心把柺杖丟了,他執意要去尋回,因為那是妻子生前患脈管炎時使用過的遺物。

彭桓武單身了43年,與妻子相伴19年,卻用餘生去思念他最愛的人。

05 千金散盡

1993年,利國偉博士有感於國內科學家的清貧生活,便提出一個“專門獎勵優秀科學家基金”的構想。

不久,何善衡博士、梁妹據博士、何添博士和利國偉博士,四位香港企業家合資成立了“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成就獎”。

彭桓武獲得了第二屆的此獎項100萬港元獎金,許多新老科學家都向他祝賀,而81歲的彭老卻有點不知所措。

他一生清貧慣了,突然獲得這麼大一筆獎金,心情無比沉重,認為所有的榮譽不屬於自己,而歸於集體。

會後,他馬上打電話給參加核潛艇時因工受傷的同事,想給她一部分錢治療疾病。

可是對方十分感激地拒絕了,因為她的醫藥費,國家已經報銷了。

身邊好心的人勸彭桓武拿這筆錢去美國治病,因為此時的彭老身患糖尿病、脈管炎、腎衰等慢性病,常年折磨著他的健康。

這個提議馬上遭到彭老的拒絕:“要治我的病,200萬也不夠!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是用在科學家上吧。”

於是,他成立了只有自己一人管理的“彭桓武紀念捐款”,把這100萬分別獎勵給那些當年為科學奉獻,後因年紀退下來沒有力量去競爭獎項的科研人員。

經過周密計劃,他確定在自己生前的獎勵方式:

每年把100萬的年息作為獎金,第一年年息3萬元獎勵一個人;第二年6萬元獎勵兩個人;第三年9萬元就可以獎勵三個人了……

1996年底,彭老將3萬元年息,獎勵給了那位“每次學術報告水平都很高”的科研工作者,並寫信給他:“這不是施捨,也不是饋贈,而是獎勵!”

第二年底,他把6萬元分別給了兩位他認為值得紀念的舊同事。

然而,1998年開始,銀行利息下調,年息距9萬元的目標相差甚遠,為此,他把自己的存款取出一部分補償,獎勵給了三位優秀的科學家。

四年後,“彭桓武紀念捐款”添加了新的專案:增加科研者的醫療補助報銷。

因為銀行利率幾次下調,贈款和醫療補助將以本金支付,用完了就結束這項獎勵專案。

直到2001年,100萬本息幾近用完,彭桓武決定取消這項獎勵專案,將僅剩的34萬元利息,轉贈給患癌的獨生兒子彭徵宇。

“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成就獎”,本意是想讓優秀科學家改善貧困的生活,而彭桓武從未為自己花過一分一毫,全部贈送給那些不能獲獎或患病的同行們,連他唯一的兒子,也是在生命的最後幾年,才得到一點利息補貼。

直至生命的最後時光,彭老還在操心著國家科研工作的進展。

2007年2月28日,彭老在醫院病逝,享年92歲。

2007年初,在彭老去世前4天,作家王霞稱他為“一個到處給人送錢的傻老頭”。

多虧有了像彭老這樣傻的人,才有一位位為國家無私奉獻的科學家,在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是義無反顧地付出。

于敏院士說:“彭老真不簡單,一輩子都在為科學貢獻。”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正是像彭老這樣傻的科學家們,才有了我們第一顆“爭氣彈”的成功。

在後來生活寬裕的年代,還是像彭老這樣傻的科學家們,才有了我們自己的人造衛星、嫦娥號等。

他們的傻,正是赤子之心,是忠誠、是無私、是高尚、是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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