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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電梯,我就看到早早等候在門口的司徒老師。簡單寒暄幾句後,專訪開始了,司徒老師非常平易近人,這也打消了我的緊張。採訪過程中,司徒老師聊了自己的人生經歷,教學生涯,以及如何看待紀錄片的真實。特別是司徒老師對於什麼是好紀錄片的評判標準:沒有陰暗面,落後面,只看有沒有批判精神。更讓人印象深刻。

以下為採訪正文:

紀錄片沒有陰暗面,只有真實不真實

專訪司徒兆敦老師

採訪:張新偉

從生活起步,重新認識中國

司徒兆敦:我們什麼(經驗)也沒有,完全是在摸黑往前走,就是出於對紀錄片的愛好。我原來是教故事片的,我1959年進北京電影學院,1964年畢業後就開始教書。

我後來也很有幸帶了第五代,我第一次跟他們講話就說,我們學習的時候都是蘇聯那套東西,我們是從《戰艦波將金號》起步的。經過這麼多年了,電影怎麼樣了,我們完全不瞭解,對西方電影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敢說教你們,但是我有個優勢,因為我父親是管電影的,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大量的影片,對第五代這批學生的能力,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們人生態度、生活閱歷,他們都有,這是現在的很多學生沒法比的。我說那我們就一起看電影,看了大量的電影,從義大利新現實主義,法國新浪潮,從這開始起步,因為商業電影我教不了,那個時候中國還是計劃經濟的社會, 對商業社會完全不瞭解,也不懂。

司徒兆敦:講好中國故事,張藝謀有句話很對的,電影它是很非常本土的一門藝術。你不瞭解中國生活,老是從西方那些故事模仿過來的東西,都是不倫不類的。很多大藝術家,波蘭斯基,基耶斯洛夫斯基,一旦他們到了西方,他拍的東西就全變味了。你沒有土壤,包括精神土壤、生活土壤。我是跟他們講,到西方去學,你其他都可以學,電影你學不了。學完了你也不能在那生存,這是我的觀念,學技術沒關係,學錄音沒關係,學故事片創作,你就根本沒法生存。

我最後帶的是陸川,那時候,我對電影有點失望。我覺得,我們對這塊土地的東西,沒有真正認識到,所以我就轉去教紀錄片,我覺得還要從生活起步,還要重新認識中國。

將來電影不能成為一個貴族藝術, 你停留在中國傳統電影上是沒有希望的,新技術越來越多了,你必須持歡迎的態度,現在越來越發展了,能不能接受現在的抖音、快手那一批東西?我沒有研究,但我認為不可忽視。它必然會向商業或者向其他方面發展,但是你就要研究了,你要把文化融進去。它裡面內容不好,我們可以改造。我82歲了,我仍然對新事物充滿了歡迎的態度。

紀錄片沒有陰暗面,只有真實不真實

司徒兆敦:我可以做各種工作,但是最後我還是去做一個教師,做教師不管你歲數大還是歲數小。教師其實很容易的,你把架子放下來,跟你的學生平起平坐來談,一起研究電影,一起去發展,紀錄片是大家的,不是你的專利,我現在的講,故事片專業的第一階段必須學紀錄片,第二階段學故事電影。

我越來越堅定一個觀點,電影沒什麼了不得,電影就是一門技術,它必須跟其他學科知識結合,它才是有價值的。電影可以是各種樣式,它也可以是商品,它也可以是政治宣傳,它也可以是科學。

我喜歡凹凸鏡這個名字,凸透鏡能夠把現實放大,把微觀世界的東西聚焦,就從一個很小的細胞開始,它的生命力是無窮無盡,我是願意接受這種具有生命力的東西。

我很喜歡小川紳介,可是中國沒幾個人看過小川紳介的片子, 我就拿著那個掌中寶對著螢幕拍的,拍回來我就拿那個影像模糊的、抖來抖去的畫面給我的紀錄片學生學,我是這麼走過來的。

中國紀錄片人,當時是沒有理論,是在黑暗當中摸索,有一點東西趕快就學。

電影學院有老師老說,你怎麼這麼軸,你幹嘛這麼認真?我說不認真不行,你看你比如說,我研究非虛構的片子裡,新聞、紀錄片、專題片這三種類型,非虛構你必須要區分開。新聞,它必須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它強調時效性,它不能出錯,不能把時間、地點、人、事件搗亂,它要簡單明瞭。專題片,它就是主題先行的,我確定一個主題,我就根據這個主題我就收集材料來做。那麼紀錄片是什麼?比如說黑格爾講,凡是現實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現實的,這非常重要。

美國人說紀錄片要講故事,難道必須講故事嗎?它的文獻價值有沒有?它的文獻性,它的認識價值,太多的紀錄片了,那故事你以為重要嗎?你以為故事值錢,不就是為了現在吸引人家嗎?不吸引了你的就沒價值?我覺得不成理由,所以我很容易給它批倒。

你不要你來引導,要改變現實,我覺得紀錄片沒那麼偉大,不要把它看那麼偉大,但是紀錄片要引起人思考,所以我把紀錄片的定位定在能夠促進社會的變革,能夠促進大家去思考一些問題,我覺得就夠,紀錄片不具備顛覆的能力,要折騰出什麼事情,就覺得我作品偉大,我認為完全不是。

我覺得紀錄片沒有陰暗面、落後面這個說法,紀錄片只有真實不真實,生活當中有沒有這個東西?我做過幾個片子,那是非常尖銳的。一名文學系的女孩子,她畢業以後回到老家,她拍個東西,我去幫她剪。西部的孩子,鉛筆頭就這麼短,她拍了一堆不同孩子,不同角度削鉛筆,削完擱在一個小盒子裡頭,跟寶貝似的擱著,一到要用拿出來,這手捏不住的,鉛筆插一個小管裡那麼寫字。我一邊剪我一邊掉眼淚,我說太偉大了。

有人說你不能這樣,中國已經夠窮了,你還這麼醜化中國嗎?我說不對的。我拍出了中國人的精神。中國的希望在西部,我當時就說這話了。我說我看到這些孩子他們是這樣來學習,我說我是非常感動,對於西部娃娃來說,一點紙都寶貝不得了。在我的心裡頭沒有陰暗和落後,只有你拍的東西能不能體現中國人的精神。

過了沒多久這片子得獎,又過了很多年以後,中央決定開發西部,有人說感謝你,這是中國開發西部的先聲,最先的聲音。

他們常常問我紀錄片怎麼看?我說紀錄片沒有批判精神,就不要做紀錄片,這就我的態度。我不是要批判、要顛覆這個社會,很多時候別人不理解,我們希望一起努力,要做好這件事。

我更多的給學生講方法論

司徒兆敦:那也是紀錄片創作的一部經典。

司徒兆敦:對,紀錄片是有兩個層面的,一個是表象上的真實,你還要再上升到本質意義上的那種真實。

司徒兆敦:我父親原來是抓電影工作的,但是我父親從來不管我,不允許我出頭露面,我的家庭對我的這種嚴格,也塑造了我這種性格。

司徒兆敦:沒難度,但是,我覺得上課還是必須得面對人,科學技術發展應該是幫助人的交流,面對面的交流,心靈的交流。網課缺這個東西。

司徒兆敦:人吶,要不說假話是很不容易的,但是對我這樣的人是很容易的,因為我是什麼罪都受過了,我對自由有特別深刻的認識。當你做一個很坦蕩的人,一個很真實的人,你覺得心裡沒鬼,這就很好。

我覺得人和人之間都應該相互尊重,都應該是純真,我們現在太複雜了,老想金錢、名譽、地位。我就總結了,你有問題你糾正自己,大家覺得你這人好。你裝著你什麼都懂,你去騙人家,我覺得太醜陋了。

所以我跟同學的關係太特別了,因為我研究紀錄片,我沒理論的,但是我總結了好多方法,我更多地教方法論,比如我教他們,你要拍真實的東西,怎麼真實?我教他們,我說你這樣,找一個磚頭一層一層把它包好,包得很漂亮,擱在馬路上,拿一個長焦鏡頭遠遠在那偷拍,你就一定能拍到非常真實的東西。

等下課了,一名臺灣學生找我說,司徒老師你這樣很不好,你不能用這樣的方法把人內心裡面的不好全勾出來。我一想這學生講得對,我下一節課就跟大家講了,我說我很感謝這位同學批評我。紀錄片要追求真實,但我更追求真理,真實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理。

我常常說錯話,出問題直接改了就完了。我改了,沒有學生嘲笑我,相反,他們覺得我是一個很真實也很真誠的人。

圖片來自廣州國際紀錄片節

特別鳴謝燕蓓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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