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伊斯蘭世界是一塊連線這些廣袤地區的“居間大陸”。非常明顯,在大西洋與華北或西伯利亞森林之間存在著形形色色的沙漠:南部的炎熱沙漠,此為阿拉伯單峰駝的故土,與北方寒冷的沙漠迥然不同,後者的駱駝是名副其實的雙峰型別。兩者之間的分界線大致在裡海到印度河河口。
當然,在每一個沙漠中,在某處都會有河岸或海岸,有其“薩赫勒地區”,定居農民生活於其間,有大平原及其綠洲,在那裡鋤頭和平衡犁能夠平整出土地,人們在其上播種收穫。在這些古老的文明國度中,甚至有田園般的河流綠洲,比如尼羅河、底格里斯河、幼發拉底河、印度河、阿姆河(Amou Daria)和錫爾河(Syr Daria)肥沃的谷地,那裡的土地肥得流油-儘管常常因過長時期的耕種而枯竭。
▲尼羅河
假如氣候不好,這些地區易於受到影響,同時太易受到哪怕最小的人為恐怖或自然中不幸的影響。一次入侵,一次長期的戰爭,一場暴雨或者人口過多-有了這些因素中的任一個,大片大片的農耕地區實際上就有可能失去:沙漠同樣會吞噬並埋葬城鎮和鄉村。因而,伊斯蘭的命運建立在不牢靠的基礎上。它那過分擁擠的城鎮隨著貿易而增加,其分散的農業地區及其激烈的文明都面臨持續不斷的難題。現今一份人口統計圖清楚地表明這一點。
伊斯蘭世界包含少數人口密集的地區,大片大片的空地把它們彼此分開。儘管具有巧奪天工的灌溉系統,儘管旱地農作取得了成功,儘管有任勞任怨和堅強不屈的農民,儘管種植了類似橄欖樹和棕櫚樹這樣的適應性極強的樹種,伊斯蘭世界卻從未享受到穩定的富足,至今仍不太豐裕。任何豐裕都只是臨時性的,是由一陣風般的對某種奢侈品的時尚追求造成的,或者是某一特別幸運的城市所特有的。因朝聖客雲集而獲得鉅額財富的麥加城就是這種情況-初看上去這自相矛盾。非常不可思議,在那裡任何事情看來都是可能的。
▲伊斯蘭教大教堂
1326年,伊本·巴圖塔,所有阿拉伯旅行家中最偉大的一位,這樣讚美麥加的富裕:其“大塊肉食美妙的味道”,其不同尋常的水果、葡萄、無花果、梨和棗椰,“不見於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此外還有無與倫比的瓜類等等。他這樣得出結論:“總之,世界上每一個國家的每一種商品,在這一城市中都可以找到。”而在其他地方,司空見慣的是飢餓每日相伴。
一位阿拉伯詩人寫道:“我可以把飢餓感封存在肚子的深處,就像一位精巧的織工可以彎屈手指把線纏在手上那樣。”穆罕默德的一位戰友阿卜·霍萊伊拉(Abou Horaira)這樣評說先知:“他未曾有一次用大麥麵包填飽過肚子,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後果是顯而易見的。其中一個是,就像我們在阿拉伯半島看到的那樣,遊移不定的遊牧生活居主導地位。除在細節上有些不同外,在伊斯蘭不得不生存的所有沙漠中情況都是這樣(mutatis mutandis).各種限制非常苛嚴。
儘管具有高貴的血統,貝督因人一無例外地被描繪為野蠻人。如果說他們未能理解定居的農民,那麼反過來農民照樣回敬他們。伊斯蘭問題專家雅克·貝爾克(JacquesBerque)很有道理地寫道:“這些常常遭到詆譭的貝督因人,是多麼的高貴啊!”確實,他們是人類動物中卓越的分子。不過,對伊斯蘭來說,他們卻是難以馴服和領導的盟友!但他們是極為有用的盟友,因為沒有他們,伊斯蘭教就會失敗······然而,儘管他們因其極端清苦和儉省的生活而受到譴責,但他們沒有多少機會取得今日會稱為“社會進步”的發展,尤其因為這將要求他們去採取定居生活之時-實際上現在許多穆斯林國家就是這麼做的,而且規模宏大。
▲阿拉伯人
且不論好壞,奧斯曼帝國早在16世紀就遵循這麼一條道路,在土耳其亞洲部分和歐洲部分都建立了安頓遊牧的優魯克人(yourouks)的殖民地。這種做法結束了嚴格的遊牧生活方式及其“文化”,不可避免的命數降臨到優魯克人身上。用阿諾德·湯因比的術語來說,這些人是其自身“迴應”的囚徒。·作為一種缺少人力的文明,伊斯蘭教不得不從它所能招募到人的地方招募人員。這種人力缺乏是其根本性貧困的一個因素。
自相矛盾的是,如我們將要看到的那樣,現在伊斯蘭世界人口過剩:信奉伊斯蘭教的總人數在3.65億和4億之間,佔世界總人口的八分之一到七分之一。相對於其有限資源來說,人口過多了。但在過去,在其繁盛時期,伊斯蘭世界至多隻有3000萬到5000萬,而全世界總人口在3億到5億之間。這並不算太多,因為非常粗略地說,如果這一比例保持不變,相對而言那時伊斯蘭世介面臨的任務更為艱鉅。它實際上是由歐洲、非洲和亞洲構成的舊世界(le Vieus Monde)中起主導作用的力量,而這三個洲在美洲被發現之前本身就是一個星球。
這賦予它種種難以承受的責任:行政管理、貿易、戰爭、軍事安全。為了負起這些責任,伊斯蘭世界在各個地方都吸納人口,並表現出為人口眾多的西方所不知曉的寬容。此外,它還在其疆域之外每一處尋找他們,並決心把古典伊斯蘭教變成一個出類拔萃的奴隸文明。這種持續不斷地大量徵召人員的做法在很長的時期裡是穆斯林種種活動不可或缺的基礎。
▲黑人
周圍的各個國家一個接著一個地向它做出自己的貢獻:在海上或陸上被穆斯林親手抓獲的歐洲基督教徒,或者透過轉手買到,比如9世紀時凡爾登(Verdun)的猶太商人轉售的斯拉夫人戰俘;還有非洲黑人、阿比西尼亞人、印度人、貧窮的土耳其人和斯拉夫人、高加索人。16世紀時,克里米亞的韃靼人在劫掠中捕獲的俄羅斯人被送到土耳其的伊斯坦布林充當奴隸。
此種奴隸往往掙到了令人歎為觀止的財富。埃及的馬木路克(Mamlouks)就是一個例項,1250年他們在路易九世即聖路易的十字軍東征遭受失敗之時奪取了權力。馬木路克的大多數有土耳其人血統,後來有高加索淵源。他們雖然身份是奴隸,但被訓練成為士兵。他們在1517年被奧斯曼征服前一直非常成功地治理著埃及,但即使在那之後他們也沒有從歷史舞臺上消失。波拿巴·拿破崙(Bonarparte Napoleon)在金字塔戰役中與他們交過手。
▲奴隸拍賣
當今的一位歷史學家寫道:“馬木路克是些暴發戶,但並不卑微。”同樣著名的土耳其禁衛軍在不止一個方面與他們相像。實際上,每一個穆斯林城市都闢設專門的區域,供不同種族、宗教和語言的人居住。1651年,奧斯曼素丹的宮廷裡發生了一次政變,此時“巴別(Babel)的詛咒降在了素丹後宮的侍從官(Icoglans,素丹的年輕侍從和軍官)頭上,並剝奪了他們的所有權力”。在極端的壓力下,他們忘記了後天學會的奧斯曼語言,而且,保羅·里科(Paul Ricaut)在1688年寫道:“見證者滿耳聽到的是嘈雜的不同的聲音和語言。
結語一些人用喬治亞語大喊大叫,一些人用的是阿爾巴尼亞語,一些人用的是波斯尼亞語,一些人用的是明格列爾語,還有一些人用的是土耳其語或義大利語。”這是一個非常精彩的例子,而且僅僅是眾多例子中的一個(土耳其海盜統治下的阿爾及爾同樣有著眾多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