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休息日我去文昌樓、四方亭、縣學(城北小學)、西門大街、縣西街幼時住處等地遊走了一大圈。景物依舊,變化不大。文昌樓依然四通八達,旁邊的郵局仍然業務繁忙。西門大街的救火會門裡,照舊排列著十幾口貯滿水的大缸。劇烈的社會變化似乎對他們沒有什麼影響。1950年10月——1953年7月的抗美援朝戰爭,大大延後了新中國的建設,以致直到今年才執行第一個五年計劃。縣學門前還是遍佈攤販,想起當年母親領著我們兄弟姐妹,早午兩次,在門前設立的粥場啜粥的情景,不由得悲從中來,涕淚欲流。強忍再三,方緩步走過。到了縣西街,覺得這條新馬路已是陳舊不堪,兩邊都是平房小巷,而且仍是沙石路面。儘管如此,這條路仍舊是揚州最寬最直的大馬路。看9號大門也不再高大,門前石鼓也覺得矮小了許多。記得當年大姐坐在石鼓上,一邊看小人書,一邊嗑瓜子的高興勁兒,惹得我又羨又妒,卻沒法學她那樣做,因為石鼓太高,我爬不上去。有一次好容易爬了上去,卻坐不穩,只好又轉身蹭了下來。兒時的印象是多麼不準確啊。
據說,改革開放以來,揚州與其他城市一樣早已舊貌變新顏,昔日光景已不復存在。一個嶄新的揚州正在日甚一日地蓬勃發展,我若回去,不僅揚州不認識我,我也會不認識揚州了。我是在揚州出生的唯一憑證,或許就是還保留不少的鄉音了。“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這首童叟皆知的賀知章的《回鄉偶書》,真是道盡了這位離鄉數十載的老人無限的感慨和複雜的心情。我剛過完第八個生日就離開了故鄉揚州,至今已過去七十八年,鄉音不可能“無改”。生活在哪兒就學哪兒的話,要做群眾工作,要向群眾宣傳,不說群眾的語言怎麼行?高淳話很難懂,當然也不好學,但是三年左右,我最少會講百分之九十五的高淳話。來到內蒙古五十八年,有二十年是在伊克昭盟,經常下鄉工作,光“四清”就參加過兩期,當地方言說得那個溜,不少詞彙連本地長大的妻子都不會說。但是語調總也學不像,話頭話尾仍然留有鄉音。有些在外地跑過的人一聽就會問我:“你是南方人?”或者是:“你是上海人?”可見,說“無改”也有一定的根據。然而,許多字的讀音和詞彙都忘了,不到家鄉,不與家鄉人對話,是想不起來的。
揚州的變化乃至中國的變化,要歸功於一個偉大的人物——鄧小平。他總結了新中國歷史的經驗教訓,順應全國人民的意願,果斷扭轉前進的方向,淡化階級鬥爭,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力推進改革開放。這條路線堅持了四十年,終於獲得了無比輝煌的成就。什麼叫歷史的轉折?鄧小平用他的理論和實踐作了明白無誤、清晰精確的回答。他引導的方向是無可替代的正確的方向。只要後繼有人,堅持不懈,中國一定能夠徹底擺脫受人欺凌、仰人鼻息的局面,成為完全自立、自主、自尊、自強的光榮偉大的國家。
培訓班結束,我思想、精神雙豐收,滿載而歸。路過鎮江,在大西路百貨商場選購了一斤半慄殼色蜜蜂牌上等毛線,和兩支淺灰色同一品牌的毛線。我要請夏蘭為我織一件毛衣,讓她把感情一道織進去。回到高淳少不了去一趟滄溪。沒有給她帶禮物,卻帶來一項勞務。她接受了請求,沒有絲毫不愉快的神色。我說:“不著忙,有空再織。不要影響工作和休息。”她說:“不會的。用不了多少時間。”一個月後,我們在工人俱樂部會面,她就將織好的毛衣帶來。雞心領,胸部和袖口用淺色毛線織了寬窄不等的三道槓,長短寛窄正合身。我心想,她不光手巧,眼光也很準。沒有為我量尺寸,織出來的毛衣卻跟量過尺寸的一樣,看來織毛衣還挺有經驗。不用說,穿上那新毛衣後,我心裡比身上還要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