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的第一場雪下得支離破碎，早上下了一陣，晚上又下了一陣，雪不大風卻很大，雪粒在窗玻璃上沙沙地拍打著，風似乎也在外面被凍了很久，尋找著縫隙擠進來一陣寒意。夜已深了。

我坐在書房，電腦的螢幕上，Paul Potts伸展雙臂立在那裡，那張像是智障兒的面孔這一刻神態肅穆。很久沒有被一首歌感動了。今天，為這位36歲的英國醜男所深深地折服。

我已經到了對類似“青蛙變王子”的故事沒什麼興趣的年齡，所以同樣喜歡歌劇的朋友推薦給我看這個影片的時候，我跟那幾個評委一樣，並沒有太多的期待。但很快地，從他那豁了牙的嘴裡，竟然冒出了那樣的意想不到的聲音，我連續聽了一個多小時，摘下耳機，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有些溼潤了。

Paul Potts演唱的《公主徹夜未眠》(國內譯《今夜無人入睡》)，我聽過很多版本，國外的有帕瓦羅蒂、多明戈甚至女聲版莎拉布萊曼的，國內的也聽過戴玉強等人的演唱，都不及他帶給我的震撼。他的聲音純淨，清澈，明亮，沒有任何粉飾，像嬰兒離開母體時那一聲沒有雜質的啼哭。我感覺到了那種來自內心真實情感的流露，來自靈魂的吶喊。如果說其他的歌手是在用美聲演唱，Paul Potts的聲音聽上去卻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在演唱。

與現下的電影和連續劇不同，歌劇和京劇一樣，觀眾們對故事的情節已瞭然於胸，注重的是演技和唱腔。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雖然不會欣賞歌劇，既不瞭解情節也不瞭解唱腔，更不懂義大利語，但每每聽到那些曲調，卻會有來自內心的震撼。那些調式，會在蒼涼中帶給自己一份感動，想流淚，想呼喊，有一種莫名的悲痛和振奮。

36歲的年齡已經不年輕了，但是還有激情，也還有機會，就像這位Paul Potts先生。10來年前我在他這個年齡的時候，正打拼在名利場上，即使邂逅了歌劇這道美味，也沒有心境讓自己靜下來仔細品咂，一直到了今天，依然沒有能力和資格好好地享受和欣賞歌劇。不是所有的花都有果實，就像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流向大海，這十年，很多的東西，都物是人非了，心靈也已變得混濁和疲憊。那日在歌廳裡朋友讓我唱一曲這首Nessun dorma，我唱不下來。我沒覺得尷尬。有些東西我們必須擁有過才可言放棄。

落雪的夜，卻不是期待中的靜靜的夜。思緒飄向那個遙遠的國度：韃靼王子愛上了公主，即使她殘暴無情，即使她冷僻孤傲，即使她水性楊花。公主不睡，等待黎明照耀大地，等待星星沉落下去，等待勝利的號角，等著王子的一吻送給她答案。現實裡，從歌劇唱詩般的那種獨特的、空曠的、孤寂的聲音中，我聽到了雪花飄落的聲音，時間流淌的聲音，就來自我的心底。我知道，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是用來打發時間的，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供打發，那麼，就放耳朵去流浪吧。

2007.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