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豹子追一隻羚羊，它會怎麼追？絕對是潛伏在那裡，然後等這個羚羊走到跟前它才起追，羚羊為了躲避豹子追趕它，絕不直線逃跑。它一路曲曲折折跑，豹子在潛伏之前就會對地形做以觀察，比如它看清這邊是有一片叢林，動物是跑不過去的。那麼當它追羚羊的時候，羚羊首先朝叢林方向跑，豹子絕不緊追，會直線跑，它知道羚羊必須拐彎，於是它直線跑，走三角形的一個邊，也就是說豹子實際上是能夠計算的，但是它絕不會締造畢達哥拉斯定律——X平方加Y平方等於Z平方，它不用計算，它在直感上就把這個問題處理了，這叫正常用智。

可哲學家幹什麼？他本來也用不著計算。他如果追一個動物，他也不會跑三角形兩個邊。可是他這個時候不追動物，他卻坐在房子裡，要把這三角形兩個邊跟一個邊的關係，用精確的數學模型調動出來加以計算，這種跟日常活動沒有關係的用智方式叫做智慧儲備調動。請問你追一個動物，你需要計算勾股定律嗎？如果你計算勾股定律，動物早就跑掉了。也就是說你不做智慧過度調動，反而對你的生存有利。智慧的深層調動，從表層上看與你日常實用生存沒有關係，可這才是狹義哲學的用智之點。請注意我剛才講的那個畢達哥拉斯定律，就是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發現。

計算機今天每秒鐘計算上億次，但是你讓它識別人臉、識別狗臉、貓臉，它都是非常困難的。可是我們人甚至所有動物，識別自己同類個體之間的差異，識別它的人臉、識別狗臉、貓臉沒有任何困難。可在計算機它要計算每秒上億次計算很長時間它還不能完成，說明什麼？說明識別人臉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計算，可為什麼我們普通用智的情況下，是一個極簡潔的行為？是因為我們人類在億萬年生物進化過程中，我們的用智方式被壓縮成一個簡潔反應模組，也就是我們把複雜的計算問題變成一個簡潔反應的神經對接關係，這使得我們的用智變得十分簡潔。但請注意它也十分高效，但是這個高效和簡潔化的過程卻捨棄了中間所有的精密計算環節。那麼哲學在幹什麼？把中間的精密環節調動出來琢磨。請問有誰在日常學習和工作生活中需要做這樣一個徒勞之功？這種徒勞的沒有任何用處的，卻把智慧調出來加以精細琢磨的學問，叫“愛智”。所以大家請記住哲學所關注的問題，絕跟日常生活之應用無關，它是純粹智慧的精雕細琢，它是純粹智慧的儲備調動，它是智慧潛能的過度發揮。我們把這個東西叫愛智，叫狹義哲學。所以亞里士多德對哲學作一個總結，他把哲學叫Metaphysic，是什麼意思——物理學之後，請注意物理學之後這個說法。

所謂物理學就是你直觀眼睛看見的物質。在它之後的那個學問，跟中國“形而上學”這個詞幾乎完全一致，可內涵不同。中國的形而上學不做智慧儲備的極端調動，僅表達為意識，對直觀的初級整理。而物理學之後的古希臘狹義哲學，是指對直觀物理現象之後的智慧形態精密琢磨，請大家務必理解我要講的這個部分。因此近代古典哲學德國有一個人物叫萊布尼茨，他曾經這樣表述，他說哲學需要有自己的專用符號系統，他提出一個詞彙叫普通符號。什麼叫普通符號？就是我們一般人使用的語言複合符號，是在形而下的日常生活中建構的。而哲學要討論的問題是形而上思境深層的，智慧本身的琢磨體系。因此我們在形而下中建立的日常語言不足以表述哲學問題。萊布尼茨認為我們必須創立一個普遍通用符號，請注意普通這個詞的原意，不是庸俗、通俗的意思，而是普遍通用的含義，也就是它既能用於形而下，又能用於形而上。只有找到這個符號才能做哲學表述，日常語言不能做哲學表述。它說明什麼？說明哲學的思境根本就不在日常思境之中，以至於哲學的表述用日常語言都不足以進行。我們要在這個不在日常思境中調動的智慧，我們得把這個東西抽取出來加以研究，我們把這個東西研究清楚，再把它放散開來，在不現實的層面加以落實應用。

我們由此締造的學問系統叫哲科。這就是為什麼哲學和今天的科學都不在我們日常活動之中，都不在我們的直觀範圍以內，它所調動和締造的學問，都是眼睛看不見的。由此締造的這個知識體系，叫哲科思境下達成的邏輯遊戲之產物。純邏輯遊戲的產物，構成我們今天全部知識體系。哲學，就從這個起點開始，孕育整個近現代人類知識和思想系統。這也就是為什麼從古希臘到近代西方哲學，除了極個別經驗論者，你是見不到西方主流體系講一句話：“實踐出真知”，他們是不會講這句話的。這句話我們中國人才講，因為實踐不構成我們的知識系統，我們的知識系統是在智慧儲備純邏輯遊戲的玩弄體系中建構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曾經有哲學家對西方狹義哲學做過這樣一句表述，他說所謂‘哲學”，就是古希臘一群大號兒童所玩弄的一種純邏輯遊戲叫“哲學”，請琢磨這句話的含義。

你在日常生活、學習中，你的思維訓練距離哲學很遠，要想進入哲學態的思維儲備功能調動得遠離心靈雞湯式的文化氛圍。西方文明叫環地中海文明，也就是環地中海這個地方形成人類古代文明孕育中唯一一個全開放地貌。在環地中海地區，它包括北非、近東和南歐，那麼為什麼它的薈萃點也就是狹義哲學思脈僅發生在古希臘這個地方，古希臘文化是環地中海文化的薈萃，我們現在見到很多書上這樣說古希臘文化導源於古埃及、古巴比倫這個東方文化的基礎。請注意這個說法是大成問題的。因為近代站在西歐這個角度，看中東、看近東都在東方。所以現在許多學者把古埃及文明，把古巴比倫近東、中東文明、兩河文明視為“東方文明”，這個說法是不對的，他是被西歐近代人所說的“東方”這個概念所誤導。古埃及美索不達米亞也就是兩河文明，它在古希臘文化的形成中是一體，是典型西方文化的搖籃。因此不適宜於把古埃及、古巴比倫叫“東方”，它實際上是西方文化的整體溫床。為什麼在整個環地中海地區所有文化最終的聚焦點發生在古希臘，那麼我們就必須把古希臘這個地方展現開來。大家看這張地圖，這是古希臘地圖。古希臘這個地方我在第一節課講過，由於它地貌多山石，土壤貧瘠，因此它的農業文明很難開展。而且我細述了它的氣候條件，也就是它的雨季偏偏到了冬天，它的旱季偏偏在萬物生長、陽光充沛的夏季，因此它對植被生長條件和農作物的培育產生巨大障礙。而它又面臨地中海，這個夾在歐、亞洲和非洲之間的一個內湖，這使得它具有極為便利的經商交通條件，這就締造了人類原始時代的半農業半工商業文明。而工商業文明需要一種極度的智慧調動狀態，才能真正得以發展。這些話題，我在第一節課中都專門強調了。那麼為什麼最後在整個環地中海地區，比如在古埃及，比如在古巴比倫，它不能發生狹義哲學呢？數學、幾何學最早發生之地並不在希臘半島上，倒是在古埃及和近東地區發展，是因為古埃及是尼羅河文明，古巴比倫文明是兩河文明，但凡見大河文明就是農業文明，而農業文明不需要調動智力儲備或者不需要調動精密邏輯。我們要想理解這個問題得看懂這張地圖。

古希臘可絕不是今天的希臘半島，今天的希臘和古希臘在地理範疇上差別極大，古希臘包括小亞細亞和近東，包括希臘半島、亞平寧半島，也就是義大利半島的南端，還包括克里特島和西西里島，這麼大一片地區統稱古希臘。

古希臘這個地方大家先看，在地圖的右側有一片地方叫呂迪亞，下面有一排字叫愛奧尼亞。大家知道古希臘自然哲學最早發生，就在愛奧尼亞地區。古希臘第一位聖哲泰勒斯，就是這個地方一個叫米利都的地方發生的，史稱米利都學派。在小亞細亞這個地方，在它的上面有一個地方叫色雷斯，這個地方今天也不在希臘。色雷斯這個地方產生了兩個重要人物，這就是原子論締造者的留基伯和留基伯的弟子德謨克利特。然後大家看希臘半島，在希臘半島的下端雅典，這個地方產生了古希臘哲學的主體——古希臘三傑：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都在這一片活動。大家再往左邊看，義大利半島也就是亞平寧半島的南部，這個地方也是當年大希臘的組成部分。大家看它的上面有一個叫埃利亞的城邦，這個地方就產生了著名的埃利亞學派，以巴門尼德和芝諾為代表。它的稍向南方向有一個城市叫克羅頓，這個地方就是畢達哥拉斯學團的發生地。大家知道在近東我第一次講課談到過那個地方，出現過一個小城邦、小區域叫腓尼基。腓尼基人當年在古希臘時代就已經佔據了地中海遠洋航運和遠洋貿易的50%。由於他們經商活動大面積進行，因此他們締造了拼音文字，或者說締造拼音文字的駐點聚集在了這個地方。早在3000年前就已經出現26個羅馬字母的22個。大家知道腓尼基人後來撒遍整個環地中海地區，發展出後來古羅馬強盛之敵迦太基，都跟腓尼基人有關。也就是拼音文字從環地中海周邊傳到克里特，最終進入古希臘。而拼音文字是造成語法邏輯思維結構的前提，這些話我在第一節課中都講過，請大家回憶。那麼古希臘這片地方，大家仔細看這個地圖，它是一個被分割成碎片的一個地理結構，包括近東小亞細亞，希臘半島和亞平寧半島南部以及愛琴海諸多島嶼和克里特島。它的這個碎片化的地理結構使得它形成了一個獨特的無法完成政治一統的生存結構。因此古希臘的文明是典型的城邦文明，就是每一個城邦構成一個生活聚落，沒有大一統的帝國，這種碎片化的地理結構以及我前面講的由於特殊的開放地貌和不利於農耕條件的生存環境，這個半工商業文明加上非統一性的碎片化政治格局，締造了古希臘思維的開放和思維異樣化的交流，請大家特別注意理解。也就是說古希臘哲學的發生不是少數人刻意設計的，它是一種特殊的生存結構、地理地貌所搖盪出來的思維繫統。

一個統一的政治結構，它的思想很容易在一個政權結構下壓抑形成一個過度僵硬的主流文化，從而使得其他思想的發育總是顯現為異端形態。而由於古希臘的碎片化政治結構和社會地貌關係，使得它在各個不同城邦和不同地域可以發生不同的思緒，然後它又有充分的交流條件，這個交流條件又使不同的思想不斷的發生碰撞和交流，這個碰撞交流的過程起到了智慧潛能調動的客觀因素和客觀作用。這就是古希臘思緒能夠在這樣一個碎片化地理結構和獨特的半農業半工商業文明環境下得以產生的重要基本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