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蘭是在王氏和盛紘新婚夫妻,正蜜裡調油時出生的,受盡寵愛;而如蘭出生時,正是林姨娘在盛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時,親孃王氏每天咬牙切齒成巫婆狀,還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庶姐,美貌才華樣樣勝過自己,有父親疼愛,有得寵的生母,幾乎奪走了屬於她這個嫡女的一切風光,沒有人知道,小小的如蘭是多麼的受傷。
但如蘭也是幸運的,豆蔻年華和一次次碰撞挨批之後,她終於學會了收斂脾氣,還有認真思考。“哀兵”戰婆母,大獲全勝。因為王氏的糊塗,給如蘭置辦了大院子,文家老太太便拖家帶口的搬了來,同在屋簷下,便時常拿出婆母的款兒叫如蘭站規矩,言語刻薄。
文老太太還時常的插手夫妻倆的房內事,要給兒子文炎敬納妾室,便塞進來個丫頭。這丫頭本就是自小伺候文炎敬的,當如蘭懷孕時,文家老太太便以兒子無人服侍為由,提出收那丫頭為通房的,這原也是順理成章的。
如蘭前所未有的冷靜,沒有鬧騰,而是出了”哀兵”。如蘭頃刻間驚醒,並當即意識到絕對不行,這種自小服侍的丫頭,就算主子對她沒有產生過愛情,但自小的情分也是很不一般的,重點是她這個正房嫡妻很難控制。從王氏身上,如蘭學到孃家的威勢可以震懾任何人,甚至是婆婆妯娌,但永遠不能用來逼迫丈夫,而從林姨娘身上她學會了示弱,談感情,一定要談感情。
面對如此困境,如蘭挺著個大肚子在雨中哭泣,表現出自己只是一個吃醋而茫然的小女子,深深愛戀著自己的丈夫不能自拔,因害怕丈夫變心而不知如何是好,什麼規矩禮教都忘諸腦後,只能像孩子一樣,躲在雨中偷哭。
文炎敬果然大受感動,深覺自己三生有幸,怎麼也不能辜負了這般深情厚意的,次日便親自動手發嫁了那個丫頭。之後,連如蘭從自己陪嫁丫頭中挑人出來做通房,他也沒去碰。如蘭此役大獲全勝,在丈夫心目中,她是深愛賢惠的妻子,雖是心中百般的酸楚,卻因丈夫沒人照料而強自忍著痛苦,給丈夫納小;在外頭人眼裡,這不是給丈夫納小了嗎,又怎麼能算是妒婦。而自己的陪嫁,一個被捏著身契的通房,父母兄弟的性命都握在如蘭手裡,又怕她翻出什麼浪花來。
文老太太對新通房的相貌稍微有些意見,盛家陪進去的婆子媳婦們也不是吃素的。納妾,一是為著子嗣繁衍,二是為著主子,以康健厚道最好,要那種貌美浮浪的,能迷住男人的做什麼,怎麼不去青樓去挑?分了大少爺讀書進取的心,可不知老太太安的是什麼心。
文氏家族本是務農淳樸之族,風言風語的傳到族裡,連老妯娌老叔嬸也是憤憤不滿,族裡出個讀書人容易嗎?都議論文家老太太是老糊塗了。文老太太氣得不行,卻只能偃旗息鼓。
文炎敬有本事,盛家推了一把,便謀了外放泉州,當年盛紘也帶著家人在那裡任職過,空氣溼潤溫暖,到處是清可見底的水塘,映得天光淺藍明淨,魚米稻香間悠盪著孩子們稚嫩的歌聲,還有從海那邊舶運過來的西洋貨,墨蘭知道後還悵然若失呢。
文家老太太本打算讓如蘭留在京中服侍,但如蘭頭胎生的是個女兒,而且文炎敬也算明白人,暗地裡讓丈母孃王氏來鬧一通,結果如蘭便順利的隨丈夫赴任,離開惹人厭的婆母,如蘭的日子過得更舒心。不像墨蘭連生五個丫頭,明蘭連生四個兒子,如蘭一個姑娘一個哥兒的間錯開生,兒女雙全。
汲取母親的教訓,即便到了外任,如蘭一直謹守本分,絕不插手丈夫在外邊的事業,不在丈夫的銀子花費、人際關係上指手畫腳;維護丈夫的尊嚴體面,雖是低嫁,卻從不張口孃家閉口孃家的,絕不以孃家勢大壓人。
這麼多的磕磕碰碰,記憶中,那個漲紅了臉緊了拳頭卻永遠也鬥不過庶姐的傻丫頭,那個只會霸道硬碰的笨拙女孩,如今也悟了,知道怎麼用心計了。
如蘭打心眼裡羨慕明蘭的感情生活,顧廷燁把明蘭當眼珠子,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一時一刻都不肯分開,而文炎敬卻得時常敲打著,尤其是隨著官位做大,地位越高,年歲漸長,那股子讀書人的得意、風流便顯露出來。文炎敬的上峰贈了個美妾,如蘭好一番鬧騰才罷休。如蘭也不是容不下人的,只不過丈夫納妾總要讓她這正房太太點頭才好。
她敢這麼鬧,一是孃家得力;二是有兒女傍身;三是夫妻有感情基礎,但如蘭心裡明鏡似的,不敢奢望與丈夫相愛到白頭偕老,只求著恩愛個十幾二十年,到時候兒女們都長大成人,到時候忙著孩子們的婚嫁,哄孫子輩,她也沒什麼了後顧之憂了,也無暇顧及這些了,那時再安排幾個老實本分的服侍丈夫,也算可以了。
父系社會,男人們制定出條條框框,約束成一具繁複的模子,女子想要在其中生存,並生存的好,就必須放棄上天賜予的原先模樣,一道道打磨,一次次錘鍊,或圓滑或嬌嗔,或世故或風情,把自己扭曲成適合這幅模子的形狀。
如蘭的婚姻是自己求來的,當初憑著愛情低嫁給鳳凰男文炎敬,好也就罷了,若是不好,也不過是徒惹人笑話罷了,她自得好好經營才是,婚後的她是幸運的,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