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友蘭與可以說是他晚輩但政治上“根正苗紅”的哲學家的關係,確實是一個饒有興味的話題。從這個視線遠望,似乎可以洞察馮友蘭在共和國初期中國哲學史發生變化的某些玄機。實際上,一個人學術思想的改變,不是刻意要拂逆於心,讓人覺得變的太快,而是形勢比人強。環境不同了,心境改換了,學問方式就要有些變化。在這“不同”與“變化”中,我說“形勢比人強”,其實“形勢”也是“人”製造的,只不過不是具體的某一個人,而是抽象的人的群體所形成的某種趨勢或氛圍。當然,也存在特定人的某些因素,對馮友蘭的學術思想有些影響,這個人就是哲學家艾思奇。
馬克思主義哲學家艾思奇
我在閱讀謝本書所寫的《戰士學者艾思奇》(貴州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時,有些枯窘的味道。史家在切入哲學家的內心世界時,缺乏哲學家的高明廣大與智慧,把本來死去了的艾思奇寫“死”了。讓人覺得艾思奇沒有靈氣、哲學創造不大氣,有的只是呆板氣與簡單資料羅列的“匠氣”。我想真實的艾思奇必定不是謝本書所端出來的這個樣子。如果按照《戰士學者艾思奇》所提供的思想線索探討馮友蘭與艾思奇的關係,只能是徒勞無功的。
艾思奇紀念館
艾思奇出生在1910年,1966年病逝,只活了56歲。馮友蘭比艾思奇年長15歲,似乎可以說是艾思奇的父輩。當1966年“文化大革命”初起時,艾思奇離別人世,此時的馮友蘭71歲,進入古稀之年,以後的命運也將是他一生最痛苦、最尷尬、最起伏的時期。這些,是已經死掉了的艾思奇所不知道了的。
艾思奇是以將馬克思主義哲學通俗化、普及化、大眾化而知名的,應該說,艾是黨內有名的筆桿子,他關於哲學的不少見解為毛澤東主席所吸納。艾思奇《哲學與生活》出版時,毛澤東給艾思奇寫長信說,“我讀了得益很多,抄錄了一些,送請一看是否抄錯的。”(《中國哲學》第一輯:毛澤東《給艾思奇同志的一封信》)而此前艾思奇出版的《哲學講話》後改名為《大眾哲學》,一版再版,讀者面很廣泛,影響很大。
艾思奇名著《大眾哲學》
就在艾思奇撰寫的《大眾哲學》風行讀書界時,馮友蘭所構思的“新理學”開始了運筆階段。而很有意思的是,馮友蘭《新理學》的最初一版石印本是雲南蒙自,”新理學”哲學體系的徹底成型是在雲南。而艾思奇則是雲南騰衝人。這似乎可以將兩位大哲學家的某些關係牽連在一起。
馮友蘭的名著《新理學》
馮友蘭對艾思奇沒有留下自己的回憶文字,但馮與艾在50年代是有哲學接觸的。1950年成立的中國新哲學研究會,艾思奇是會中活躍分子,也是主要的組織人,馮友蘭作為這個學會的成員也參與了不少的學術討論,承擔了研究任務。1951年2月,中國新哲學研究會在北京召開“學習毛主席的‘實踐論’”座談會,會議的主持人就是艾思奇,馮友蘭、湯用彤、金嶽霖、鄭昕、沈有鼎、任華、楊獻珍等出席討論。
在1949年底到1952年,艾思奇在清華大學、北京大學講演辨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社會發展史,給高校教授、學生的思想改造上了生動、深刻的一課。艾思奇在清華大學的大課講演,馮友蘭是聽了的,似乎印象不深。哲學思想體系成熟了的馮友蘭,對艾思奇的哲學演講,是否有“成王敗寇”的感觸呢?與馮友蘭不同的是,金嶽霖對艾思奇的回憶很真情:“他實事求是,公正、和藹可親,好像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先進與馬列的感覺。”(《金嶽霖的回憶與回憶金嶽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