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萊斯利·博斯特拉姆 瑪萊恩·馬利克
徐悅譯
赤裸意味著被脫去衣物,這個詞描繪了一個會令大多數人感到難堪的境地。而在另方面,“裸體”則是一種教學的需要,其中沒有任何令人不舒服的感覺,映入我們腦海的不是個蜷縮著的、毫無防備能力的個體,而是平展而自信的——一個被重塑過的個體。
克拉克·肯尼斯,《裸體:理想形式的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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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學生講述了發生在用裸體模特兒做二維影象時發生的一件事。在他們的電腦製圖課上,老師要求學生用滑鼠畫出一個裸體模特兒。模特兒站在走廊盡頭的平臺上。突然,她對老師說,“有人在看我。”老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因為人們當然要看著她。“不,”她又說:“有人看我。”老師轉向門口,才明白她所說的意思。從對面法院出來吃午飯的人們溜進了大樓,正從視窗偷窺。看到老師注意他們,他們馬上散開溜走。這個故事不僅僅是為了區分觀察者和偷窺者的區別,還說明了利用裸體模特兒的規則是如此的完整,以至於不論繪畫技術如何改變,傳統寫生練習的主題卻沒有發生變化。
寫生課使觀察者看一個陌生人的裸體成為了特許,傳統繪畫中就曾描述過一大群人聚在一間屋子裡觀察一個裸體者的畫面。大多數的教師都對政治、色情、性的混亂以及圍繞這一情景的批評性觀點漠不關心。事實是學生們一直抱著科學和觀察的態度來觀察模特兒,沒有任何色情或是其他的感覺。寫生是少數幾種遺留至今的靠觀察的神奇力量來表現藝術的方法之一。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能夠壓抑興奮,保持控制力,赤裸和裸體是被區別開來的。在計算機課上的模特兒是裸體的,因為在模特兒、班級和社會之間存在個複雜的認證關係。透過門縫偷窺的人不是這一認證的一部分,因此對他們來說,模特兒是赤裸的。
教授們用裸體模特兒時遵循嚴格的規定,因為他們要避免潛在的尷尬境地,但是從19世紀開始寫生的形式和方法就沒有發生過什麼變化。舉例來說,任何人都熟悉馬蒂斯創立的繪畫方法。女模特兒坐在古老的厚重的椅子上,四周掛著帷幕,模特兒戴著大而鬆軟的帽子,穿著高跟的拖鞋。男模特兒則會擺出一個姿勢,手握一根繩子或是棍子,或者站在梯子上。作為藝術家和教育者,我們必須對這一現象所蘊涵的含義重新進行解釋,看我們是否能夠重塑和歸納形象我們假設從美學的距離來觀察裸體。美學的距離在這裡指的是傳統上的將裸體看成是非赤裸的、安排好的一種構成形式。美學的距離使我們將赤裸的肉體看成是沒有性、沒有社會、沒有政治的;他們是完全脫離在人類的行為之外的。
我們的目的不是要停止對人體的研究。肉體的裸露可以將任何我們所景仰或害怕的事物加以概括。肉體是我們內心最深處的快樂和創傷的源泉;我們對世界的體驗建立在我們對自身的體驗之上。赤裸可能意味著人性、難堪或是暴露,但是它同樣滿足了我們深深的自戀情結以及內部的需要。看到他人赤身裸體可以使我們打消疑慮或是警醒,滿足好奇心或是激起罪惡感,喚醒需求感或是厭惡感,或是都有。肉體保留著我們對於失去的健康的回憶,承擔著我們死亡的種子當代藝術中一些最具影響力的作品,比如說基基·史密斯( Kiki smith)、羅伯特·戈伯( Robert gober),將赤裸看作是裸體的解放。使課堂中的模特兒不再是客觀的可以將形體的復活作為一個突出的主題,完全的暴露,批判性的檢查。
一些書籍已經對20世紀的裸體藝術問題產生了影響。包括肯尼斯·克拉克的〈裸體——理想形式的研究》和一些畫冊,像科蒙·尼可拉斯的《繪畫的自然方式》。在克拉克的書中,男性的身體是有代表性的人類 動物。他是原始的裸體,依據數學規律發展而來。在“阿波羅”一章中,克拉克十分著迷的描述了這種理想模式的起源:“古希臘的鬥士們不穿衣服,儘管它非常重要,但是希臘競技源於兩種情感—宗教信仰以及愛。這些賦予人們對競技運動產生一種嚴肅和狂喜的崇拜,這些是從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之後,他描述了“臀部、腹部和胸部”的基本運動方式,然後“腿和軀幹也就隨著飽滿的節奏流動起來。”(克拉克的另一篇有關男人體與希臘運動的理想化的描述性文章中提到了內在興奮的影響) 對克拉克來說,理想的男人體蘊涵著無窮的能量和痛苦。他昂首闊步走過城市的廣場,保衛公共建築並被廟宇所供奉。女性儘管被給予裸露的形體,但從未超越生命體而存在。克拉克認為,女人體在希臘並沒有被給予同等程度的理想化。她身體的一部分通常是被覆蓋著的,並且在姿勢和態度上比較沉靜。克拉克相信義大利文藝復興才使人們充分認識到女人體的完美。
克拉克在裸體一書中對希臘的關注是我們漫長的課堂教學的概括。克拉克從沒有提過希臘的大理石被塗成各種顏色並且有許多細節。他完全忽略希臘神秘的宗教行為並且對雕塑所代表的神奇(血緣和性)未作解答。他也沒有提到許多古老的形象的兩性特點一阿波羅和巴庫斯,還有,他沒有提到類似波吉斯·荷馬 夫若特( Borghese Hermaphrodite)這樣的雕塑。
克拉克的書被馬塞·波頓和琳達·尼德歸為女權主義論的評論。在波頓的《裸體的權威西方繪畫中的人體1830-1908)第一章中,作者闡述了克拉克對生物體明顯的厭惡。克拉克透過建立裸體的二分法來解決這個問題。考慮他對於女人體的態度,他將女人體分為維納斯1和維納斯2,他用幾何形式來分析如神維納斯。他指出構成身體的頭長數目,兩個乳頭和肚臍構成的三角形,以及交叉的位置。維納斯1是可塑性的形體;她是抽象的“線的旋律”及建築結構的使人快樂的樂園。在維納斯2這一章中,克拉克將她處理為塵世的維納斯,優美的踮著腳尖,帶著美妙的情感和令人嚮往的女性美。她保持著堅硬而又狹長的藝術地帶。弗蘭克斯·保奇的名為《路易斯·歐墨非》的作品袒露性感,它的存在只是因為“她使我們能夠體會到種害羞的感覺,就如同她在欣賞她自己時的感覺一樣,我們可能會為返回到一個罪惡的世界而感到害羞。
儘管理想的人體一直是男性的,但在18、19、20世紀的西方繪畫中,女人體一直佔據最重要的地位。她充滿著神秘的魅力,她使躺在床上或她的浴室中充滿慾望的男人感到興奮,全裸或半裸地坐在她的梳妝檯前,在草地上跳躍或是安靜的沉思,這一切都激發著男性藝術家的創造力。她甚至可以充滿活力地喚醒他的各種幻想。在讓-萊昂·熱羅姆的《皮格瑪利翁和加拉蒂)中,奴隸姑娘,女眷,妓女,只要她單純的幻想存在,她就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蠻橫的行為。在(赤裸的女人:藝術、色情和性》中琳達·尼德指出:“這就是女人體的象徵意義。它是一種內在可以使藝術、性以及全部的情感系統連線在一起的結構……當女人體可以表現得很好的時候,便會存在一種可能會破壞我們最基本的情感規則的危險。”對尼德來說,克拉克僅僅使這種破壞不會發生,而且是透過一種對人類混雜著抽象形式的感受的反駁來達到。
克拉克試圖使裸體穿上衣服的行為就好比要使伊甸園或是希臘的異教徒變成清白的一樣。這就是克拉克將大部分的北歐裸體畫排除在他的“好”的標準之外;在嚴厲的基督徒(像盧卡斯·克拉納赫、揚·凡愛克)的注視下,亞當和夏娃永遠不會被允許回到他們的希臘,重嘗禁果。克拉克的觀點在整個繪畫界都很普及。在《大師級形體繪畫》中,羅伯特·貝弗利·黑爾對形體的評述強調了體、面和空間的概念。他認為一切始於立方體、圓柱體和球體;例如,肋骨構成立方體的腔,而脖子則是一個圓柱體。對海爾來說,藝術家是將形體看作是理想單元的人。“訓練有素的藝術家,當他們畫一個模特兒的時候,腦海中總出現一個他們已經創作過很久的“神秘形象”。想一想托馬斯·伊肯 斯名為《戴面罩的坐著的裸女》的作品的複製品旁邊的評論。這篇文章充滿幽默的批判,隨意的、充滿自信的、極端沙文主義的,完全否定了這個形象。尼可拉斯的《繪畫的自然方式)中有一位從背後觀察畫出的裸女。我們很多人仍然用他所採用的姿態、輪廓、重量、體積等等作為繪畫開始的基礎。儘管,尼可拉斯指出這種畫法可以應用到任何題材的繪畫中去,他仍然保證模特兒的到場。不論他如何強調自然,他從不認為他應用模特兒的方式是不自然的,對他來說,形體本身就是藝術,尤其是女人體。在《繪畫的自然方式)一中,所有女人體都是全身的,而男人體則表現包括頭在內的一部分。尼可拉斯的輪廓習作,指導學生除非他們“感受到手中的鉛筆正在觸控到模特兒”,否則就不要開始繪畫。假設模特兒是沒有生命的客觀存在。這些訓練特別需要對模特兒有“審美的距離”和控制能力。
模特兒的一些神秘部位是很強的好奇心和控制力的混合體。模特兒是“被展現”的,學生們學著在繪畫過程中控制自己。一些女權主義畫家試圖去做一些有變化的裸體繪畫。女人利用裸體有什麼區別呢?重點有什麼變化嗎?一個女性模特兒,即使是由女人所創造的,仍然運用模特兒/象徵/裸體——其他的與社會上的男性主題緊密相關的主題。我們堅持認為:如蘇姍娜瓦拉頓的裸體作品,他們的面對面的凝視模特兒,沒有改變女性裸體的含義與內容。露西·利帕德在她的論文《人體藝術》和《從中央開始——女權主義對於女性藝術的觀點》中指出,男性因為性的愉悅來利用女人同女人運用女人來暴露這個結果是完全不同的。在我們這個社會中人們穿著衣服看上去要比他們裸體看上去自然得多。傳統上來說,冷靜的藝術家(男性)與被人觀察的裸體模特兒(女性)是一個已被社會接受的表現方式,就好比已經被織入了社會這個大的紡織品之中了。藝術課程中的另一個主體(女性學生和男性模特兒)也沒有改變這一情況。潛在的形式保持著一致。我們作為教育工作者,制定規矩,打好基礎,同時也製造了問題。我們告訴學生模特兒的裸體現象在藝術課堂上是被允許的。我們還將人體分成由線、形、體積、形式、空間各成分構成。我們很少談到在畫模特兒過程中產生的對於肉體、色情或是性方面的慾望。我們是穿著衣服的,模特兒卻是赤裸的。我們應該討論這些存在於課堂中的矛盾,為赤裸的他們設定歸屬。以下是教育學中關於課堂教學中運用模特兒的方法的建議、設想等。其中一些已經在課堂教學中應用,另一些正在努力之中。
2,要求學生畫身體的各個部位。每個部位用一張紙。然後,採取拼貼或重畫的方法,學生可以畫出一個新的形象。可以運用男模特兒或是女模特兒,然後將這兩者混合起來,創造出多性或無性的組合人。
3,在學生開始作畫之前,要求學生模仿模特兒的姿勢,並且保持這個姿勢一段時間。這可以使學生有機會理解模特兒,理解模特兒的姿勢。
6,學生們畫裸體自畫像。
7,模特兒棵體或是著衣,一半的學生畫模特兒,另外一半學生畫正在畫模特兒的那些學生。模特兒離開以後,畫模特兒的那些學生需要其他學生關於場景的完全描繪,從而得知從哪兒去畫模特兒。這有利於引起學生對觀察的佈局的重視。
9,給學生們一些繪畫的複製品。他們可以做一些顛倒了性別,顛倒了穿衣與赤裸的複製品。
10,放置模特兒時,顛倒模特兒的性別特點和社會特點(女性模特兒可以擺出各種姿勢,而男模特兒則呈現出沉思的樣子)。要求學生突出男模特兒的男性特點和女模特兒的溫柔特質。
11,要求學生選擇一個同伴,然後畫一張拖拉姿勢的畫像。拖拉的姿勢相對比較輕鬆。在這裡我們為了挖掘自我的理想狀態以及性別的因素。
14,將人體重整,使它能完成一個特殊的功能(將身體當做一個真空吸塵器)。
15,運用色彩,描述帶有汗味、臭味或是在痛苦中的人體。
(譯自美國《藝術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