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交班，戚相元就注意到了那個中小尺度的天氣系統，預報幹久了，瞅一眼天氣圖就知道接下來的天氣會發生什麼變化。這是經驗，也是長年在一個工作崗位上訓練出來的基本功，按照時下流行的話，這也是一種工匠精神。

為了保險期間，戚相元還是查看了衛星圖和雷達圖，這也是一種習慣，白班的領班會交代一些事情，但接了班，責任也就一併接過來了，就得自己全部負責了，來不得半點馬虎。

作為一番例常的巡查和資訊篩查之後，戚相元離開會商室到專家室，倒了一杯濃茶，點燃了一支菸，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望著外面的天空發呆，這也成了他習慣性的動作。

在煙霧繚繞當中，剛才看到的各類資訊都從腦海中翻騰出來，像煮沸的水，每一滴都想濺出來，但又都落入水中。有一個資訊在這一刻引起了戚相元的重視，就是在上游天氣正在醞釀的那個中小尺度的天氣系統。儘管沒有大的天氣系統，但這個小系統還是像一根卡在喉嚨裡的刺，讓人感到很梗，這是經驗，也是一種本能。也許晚上隨著太陽輻射程度的降低，這個系統沒有外圍氣象條件的配合會越來越弱，甚至消失，但這也只能是一種假設，在氣象災害面前不能做假設，也不能有任何的僥倖心理。

一根菸抽完了，戚相元腦海中關於今天晚上的天氣狀況和可能也都過了一遍，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這幾乎也成了他的一種習慣，一種和職業相關的習慣。

再次回到會商室，戚相元又看了一下那個上游的中小尺度系統，還是若即若離地存在著，像鬼魂一樣在遊蕩，周圍並沒有什麼大的雲系配合它。

就在這時，主班夏雨來到戚相元的身旁，說：“師父，今天晚上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天氣系統，您要不在辦公室眯一會兒。”

“不，你看這個地方，不要對它掉以輕心，也許這就是個雷，會在短時間內引爆。”戚相元鄭重其事的說。

“太陽輻射減弱，又沒有外圍的天氣系統配合，它必然會胎死腹中，成不了氣候啊。”夏雨說。

“我也曾這麼想過，想是想，但你不能這麼做，汛期，水汽比較充沛，整個大氣就是一個佈滿地雷的戰場，說不定哪個點就會引爆，天災無情，大意不得。特別是晚上，大家都在睡夢當中，沒有任何防範，搞不好會有鮮活的生命因此失去。”戚相元說得很認真，長年的職業磨鍊讓他明白責任有多重。

夏雨吐了吐舌頭，點了點頭。

中尺度暴雨是在凌晨一點鐘正式成型的，戚相元看到它正在蠢蠢欲動地向Q城移動，整個天氣預報會商室的人員馬上緊張忙碌起來，每個人都做好了準備。

“儘管形成了暴雨雲系，但我的心裡還是不服氣，不科學啊！”夏雨抱怨著說。

“先別管你的心裡怎麼想，先做好這次天氣過程的監測和服務，有關這個中尺度天氣形成機理問題，事後你們有時間可以好好做研究。”戚相元說。

“對於城市來說，這點雨會造成一些影響，但排洪系統應付這點降水遊刃有餘。致災的因素除了雨，我覺得更重要的可能還是風，風的量級不會太小。”副班說。

“嗯，如果發預警，風的危害不能忽視。”戚相元說。

就在短暫的碰頭會之後，戚相元意外地發現，暴雨系統正在逼近Q市，他驚叫道：“怎麼會這麼快？趕緊發預警！”

一切工作節奏在瞬間都變快了！

緊張的忙碌過後，預警資訊終於發出去了，戚相元一般會在這個時候回專家室站在窗前抽根菸，舒緩一下自己的神經，但今天，他卻忘了這個習慣，他沒有從緊張中回過神來，一切都很反常，一切都不在經驗的判斷之中，到底怎麼了？是啊，不科學啊！

15分鐘之後，整個暴雨系統移動到Q城，雷達回波上的影象越來越明顯，越來越逼近。

25分鐘之後，會商室外狂風大作，整個Q城在暴雨系統的籠罩下變得陰森恐怖。

兩小時後，戚相元在本地新聞中看到了一則訊息：因狂風導致一巨型廣告牌倒塌，2人死亡，1人重傷。

望著電腦螢幕，戚相元目光呆滯，腦中有很多疑惑。預警發出去了，但還是有人死亡了。深夜當中，廣告牌下面怎麼會有人呢？預警給出的時間儘管緊張，但馬上採取措施，還是完全可以避免悲劇發生的，為什麼沒有躲避到安全的地方呢？老百姓的防災意識和災害應急之間到底還有多遠的距離呢？

暴雨過後，Q城的夜晚再次恢復了往日的華彩，窗外是絢麗的夜景，但戚相元的心裡卻在滴血。

寫作於2019年3月13日

題圖攝影：王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