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資訊>

我的釣魚生涯,從很小就開始了。那時候每一滴海水對我來說都是新奇的,爸爸釣上的烏雞魚比我還大隻,那時候也還不明白等待是種什麼滋味。澳洲的後半程,釣魚成為下班後的生活日常,清晨黃昏,日月星辰,一桶漁具在後座,我釣遍紅樹林的每個角落。

▲下班後聚釣

▲Streeter's Jetty, Broome

▲結果釣到兩隻龜

▲為了釣魚看到的夕陽

▲Lake Kununurra

▲Dripstone Cliffs, Darwin

▲為了釣魚看到的紅月

▲為了釣魚看到的日出

▲Buffalo Creek, Darwin

褲兜裡錢不多,車卻噸噸噸喝油從不客氣,終於找到份正經工作,離起點已過了大半年。在Point Samson的家走幾步便是張牙舞爪的沙灘,海邊漫步幾周,能吃的和不能吃的翻了個遍,忍不住還是打起釣魚的主意。

①八寸伸縮魚竿

②大擺錘

在西澳Land-based fishing是不需要證的。鑑於同事都說這邊沒有船很難釣到大魚,我從餐廳要了個大桶,去kmart購置了最廉價的套裝:一支八寸帶線的伸縮魚竿和一個底端帶大鉛墜的魚鉤組合,我稱之“大擺錘”,很適合猶豫的新手。

Point Samson三面環海,進入村裡的唯一公路,在Popes Nose Bridge跨越John's Creek,江湖人稱Causeway,是有名的釣點。Creek有小海灣或小溪流的意思,可在西北澳,creek大多既沒有溪流的淡水源,也不像海灣般的平靜;由於好幾米的潮汐高度差(全澳最大潮汐位於Derby,超過十一米),高潮時海水湧入大陸深處,退潮時潮水帶著大量養分沖刷出大江般的河口,低潮露出的廣闊平原,長滿了紅樹林成為魚的天堂。

▲Causeway

由於修橋建的堤壩,Causeway為小魚小蝦隔出了個庇護所;第一次嘗試大擺錘,摳門地用快壞的雞胸肉,就釣上了一條星雞魚,興高采烈拍了照放了回去,後來知道它也是很好吃的。

▲Barred javelin點石鱸(星雞魚)

▲Moses snapper

從那時候開始,一有機會我就帶上雞肉,去請小魚吃免費晚餐,並釣上天玩大擺錘。其中一條與我熟知的黃鯛極其相似,為了和更大的黃鯛重溫舊情,我流著口水開始研究學習。

又從kmart買了魚鉤,鉛錘,接線環,和用來剪線解魚的尖嘴鉗,在op shop買的兩套飯盒則成為我的漁具箱。

▲懶人綁法

有了合適的裝備,我也開始學會看潮汐了。推薦Willy Weather,能查清未來一週任何時刻的潮水高度,每週拿到新的班表,立馬就能做好休息日釣魚計劃。Causeway深入紅樹林,太低的潮壓根沒有大魚,太快的潮水魚又不怎麼咬鉤且容易掛底,頂潮前後一小時的平穩水面,魚情最是激烈。從此,Causeway成為我的快樂老家。

搬磚生活令人疲憊,連常年失眠的我也會一睡不醒。可如果不扛著魚竿去海邊吹吹風,總覺得這個dayoff並不完整。John's Creek靠近鎮中心有個小碼頭,那裡魚小而多,一塊雞肉下去很快就被蠶食完畢,釣半天釣的都是寂寞,和一風衣的鹹水夕陽。夕陽下一條小魚眼神清亮,厚厚的嘴唇微微地笑,現在還記得它的可愛模樣。我回了個微笑,叮囑它回去帶自己的爸爸媽媽或者爺爺奶奶來找我,誰知道後來的我會如此討厭它們。

▲Silver trevally 黃帶擬鰺

運輸礦產的Port Walcott背後,是另一面風浪大的沙灘,Back beach,據說每年都會有海龜前來產卵。試圖“不經意”遇到海龜,常在月黑風高的夜裡來到這裡。海龜沒見著,鯰魚倒是釣起來不少。這些鯰魚賊不挑食,看見什麼都是乾脆地一口悶,拖起來又重又軟綿綿。海鯰魚背上的刺是有毒的,聽說過它們味道鮮甜,還不需要去鱗,可一直髮出吱吱的叫聲,只能一坨又一坨地往回丟。

▲巨大的海鯰魚

▲小黃鯛

出於對釣魚的熱愛,我把自己暴露在西澳最危險的生物面前。日出或日落的紅樹林最多Sandfly,沙蠅輕輕咬你一口,包你又腫又癢,過敏體質的甚至幾個月都不會好。所以釣魚時最好把自己裹緊點,驅蚊液噴在手上抹遍所有不被覆蓋的身體部位,實在被咬了,就準備買痔瘡膏吧。

▲驅蚊液認準BUSHMAN

快樂老家的名氣超乎我的想象,常有外地人特意前來試水,於是我找到了快樂新家——Sams creek。從Causeway旁隱秘的土路進入,走到盡頭是老闆的一處廢棄產業,邊上全是釣點。

西澳常見的“黃鯛”,其實是Western yellowfin bream西澳黃鰭棘鯛,和國內的黃鰭鯛同為棘鯛屬。黃鰭鯛腹鰭,臀鰭和尾鰭下部為黃色,而成體西澳黃鰭棘鯛整條尾巴都是(淡)黃的。相對的澳洲東海岸特有的“黃鯛”則為Yellowfin bream澳洲棘鯛, 13年前它們都還被定義為黃鰭鯛,所以以下繼續稱為黃鯛。

黃鯛廣泛地生活在港灣河口,喜歡橋墩礁石形成的結構。低潮時提前記好結構,往紅樹林根部甩杆,雖然掛底的風險很高,很快就有咬鉤。蝦(特意吃“剩”點做魚餌)和雞肉都是黃鯛喜歡吃的,它們先會小口啄食,往隱蔽的位置拖,覺得沒有危險後才會大口吞下。所以如果感覺到黃鯛在啄時不要急,甚至可以稍微放點線,徹底咬鉤後一舉拿下。

在快樂新家我的釣術開始精進,黃鯛越釣越多越釣越大。鯛們搏鬥性強,遛起來很有成就感;且好吃,連偏好大魚的澳洲人都覺得好吃,蔥薑蒜備好,煎炸烤都行,特別是清蒸一下,煮好豉油(生抽+蠔油+白糖)淋在魚兩側,鋪上蔥段姜段和實驗性的培根段,最後淋上熱油,嘶,這便是鯛鯛獻身的美味天堂。某不會吃魚的北方人負責任地評價到:“刺少,又嫩,蒜瓣肉”,蒸魚後鮮甜的豉油我能配一鍋飯,雞肉換魚肉,魚肉變天堂,你說值不值。

▲沒有鍋蓋的蒸魚裝備

其中幾處釣位,我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它們,水中的魚鰭舒展,曼妙身姿四處收集著營養。在遠處下鉤,把雞肉不經意飄往大黃鯛面前;大小黃鯛輪流狂啄,一次次把白嫖的小黃鯛丟回去,運氣好就能騙起大黃鯛。後來我發現黃鯛們開始能認出水面上的我了,一百多年來,當地人都是帶著大塊的魚餌或精緻的路亞來到這裡,目標都是更大的魚,只有這個戴著帽子的東亞男孩,猥瑣地把雞肉放到它們面前。接下來幾天,情報在海底傳開了,這個釣點一片死寂。於是我心生愧疚,站在鯛們看不到的地方甩杆,在一處騙上一條,魚竿杵在窗外立馬換個地方騙;畢竟,誰不愛吃雞肉呢。

為了保護海洋資源,澳洲關於釣魚的規則詳細而科學。上魚後,我會先養在桶裡,儘快辨認魚種,是否為保護物種,有沒有毒能不能吃,法定大小限制。推薦備一塊布,既能防滑,又不會傷害可能要放回去的魚。有次釣上了一條相貌奇特的傢伙,半天沒確認出身份,看著它龍太子般的犄角便放回去了。同事拿著照片去酒吧問,他們說這是劇毒的stonefish(毒鮋,毒性最強的魚類),全吧都在擔心我們是否還健在。結果是西澳擬蟾魚,無毒。(感謝微博大佬@slenderp51,澳洲有不認識的魚可以問他)

▲Westernfrogfish西澳擬蟾魚

▲水裡是這個色

▲這才是劇毒的stonefish

▲Mullet 鯔魚

▲Manta Ray

▲孟加拉豆娘魚

▲錐齒鯛

▲達港後頜鰧

在快樂新家騙鯛的另一天,我在眾鯛群中看見了一條霸氣的魚。深色的迷彩鱗片自信地隱身,在混凝土結構下巡遊,不像小雜魚一樣多動。我屏住呼吸一次又一次地放置雞肉,他默默看著眼前的渣渣們圍著雞肉旋轉啄食,思考魚生後終於吃了一口,BANG!他已經張著滿鰓的鋒利牙齒,在空氣中大口喘氣了。

▲Malabar cod馬拉巴石斑

從此石斑成為我的新目標。石斑口大,兩頜前端有犬牙,鰓蓋骨後緣還有鋸齒,是典型的捕食型肉食魚。眼睛在偏上端,有點地包天,因此常躲在底部伏擊上方的獵物。石斑咬鉤後的瞬間非常兇猛,會迅速把魚餌往深處拽,所以很容易判斷出來。中石斑後要立馬把魚頭往上拉,否則大哥會就近鑽進礁石洞中,魚線一下就被磨斷了。只要把石斑拉離了藏身處,他們就會放棄魚生不再抵抗了。

▲Goldspotted rockcod點帶石斑

畢竟沒有船,在幼兒園大多隻能釣到小石斑。不過小石斑斑紋誇張色彩絢麗,一整片海洋裡恰好碰到了你的雞肉,難道不幸運且幸福嗎?

▲玳瑁石斑

▲赤石斑魚

▲點帶石斑

▲玳瑁石斑

常在幼兒園走,總有可能釣到體育老師,這條三十多釐米的瑪拉巴石斑魚,在西澳上限是1000mm(設上限是因為有些大魚會變成高齡生育機器),而沒有下限,所以,嘶……

距離Point Samson十公里,哈丁河流入印度洋的地方,有一個“鬼鎮”。十九世紀建鎮,Cossack是西北部第一個港口,並以一艘載過州督的船命名,“天津港”(TienTsin),成為珍珠工業的起點和中心,大量日本中國馬來工人前來謀生也催生了早期的唐人街。1881年,Cossack遭到颱風襲擊,珍珠產業開始搬到布魯姆;1904年,Point Samson修起棧橋碼頭,五零年代徹底被廢棄。

▲日本墓園(明治四十四年-辛亥革命那一年)

人類離開後,只留下幾幢石頭房子,原先的法院成了博物館,海關樓成了咖啡館,鎮中心對面是被遺棄的高臺,無數的蚌殼曾在此卸下。我在此第一次看見野生海龜,隨著印度洋的潮水前來覓食,在遠處探出頭來。

聽不到珍珠工人腳步的迴響,高臺下魚群眾多。魚群中,一條嘴唇發白的大黑魚來回巡遊,對雞肉似乎有興趣,但謹慎,一言不合就消失。趴在堤壩上足夠耐心,午後烈日接近將我烤乾時,白唇大黑魚終於穿越魚群吃到了我的雞肉。

pikey bream,太平洋棘鯛,臺灣人叫牛屎鯛,也是黃鯛的親戚,魚鱗大而發灰,身材更加渾圓,差點沒把我小竿拗斷。連著釣上來三條,鯛們實在是太好吃了,忍不住跟同事分享。

▲Pikey Bream 牛屎鯛

▲直接蔥蒜鹽黑椒,烤著就好吃

阻礙我釣到牛屎鯛的,是一種嘴巴賊小的流氓魚。它們採用啄一口華麗轉身一圈再啄的輪流nibble戰術,魚餌很快就剩鉤尖上的一點殘留。為了復仇,我買了昂貴的超小魚鉤,誓要捍衛逝去的雞肉。釣上來一看,這不是之前可可愛愛的微笑魚的爺爺嘛!

這好幾斤重的Striped Scat,看著跟金鼓魚似乎有點血緣關係,拿回去一嘗,肉質跟抹布似的。從此,這些刺頭仗著自己不好吃,不停騷擾著我。

▲Striped Scat (煙借的)

另一種上我黑名單的魚,是河豚。第一次釣到它,還開心地合了照。很多人都會覺得pufferfish/blowie老可愛了,但仔細一看,這可怕的兔牙,肯定是個魚鉤殺手。

後來到了達爾文,buffalo creek是我新的據點,河豚也就跟著騷擾到了這裡。他們成群結隊,他們沒羞沒臊,看見什麼都往裡吞,被釣起來了還要假裝氣鼓鼓,明明連海狗子都不想吃它,只能一邊往回丟,一邊腦補自己習得殺河豚的秘術。

▲還覺得可愛嗎

丟的河豚足夠多了,就能釣到別的魚。Buffalo creek比之前的釣點要大,且我看到的只是非常接近出海口的boat ramp,所以潮汐的選擇是不一樣的。潮高時,大魚隨著海水湧入紅樹林裡的支流捕食,匆匆路過主幹道,像給馬拉松選手遞飲料似的,釣到機率很低。退潮時,大魚在河口附近等待流出的魚仔,這時候,機會就來了。

▲退潮能走出幾百米

▲Black Jewfish 大海鱸

▲小牛屎鯛

▲Forktail Catfish

▲釣魚專用車—油箱蓋壞了的HOLDENCOMMODORE

在餐廳工作的幾個月,見證了無數whiting被裹上粉丟入油鍋,給無數顧客講過它們有小骨刺要小心,在這裡終於釣到了。

Whiting就是我們的沙尖魚(北方稱沙丁魚),口小體長,受驚嚇時會鑽進沙裡。釣whiting蝦肉最佳,它們膽子小,一感受到魚線另一端的重量便會逃跑,所以要用超長的引線。Whiting常被當地人用作活餌,切塊作餌也不錯,但是作為潮汕人看著有點浪費。

▲你說好吃不好吃

用kmart十刀的魚竿和最細的線,竟然給我攔下了一位底棲型選手Yellowtail flathead,頭寬而扁,叫“平頭”非常貼切。它的捕食策略跟比目魚類似,但人家軸對稱,且嘴圍大多了。常說flathead上水後容易掙脫逃生,我著急地邊後退邊飛速收線,快到岸邊時啪嘰線斷了,掉在泥裡一把被我抓住。

▲Yellowtail flathead 鯒

導語

flathead類似國內常見的牛尾魚,潮汕人叫淡甲。於是特意到亞超買來菜脯(蘿蔔乾),做個菜脯燜蛋甲,滿鍋家鄉氣。

▲淡甲殺好後去鱗(很難)

▲背部和底部各有一條硬鰭,切除

▲切塊,大魚頭可以留著煮湯

①爆香姜蒜,再加入蘿蔔乾塊炒香。

②加入魚塊翻炒。

④加入蔥段,收汁後即完成。

導語

對我來說,釣魚究竟意味著什麼。記得離開Point Samson時,我特意去同快樂老家告別,向紅樹林所有被我騙過的小魚道歉,那天風和日麗,我放回了一隻懷孕的牛屎鯛媽媽,一隻綠海龜竟然在我腳下來回滑翔。那一刻,這些前來互動的生命能量讓我感動,感謝它們給我帶來的喜悅。

抱著對魚獲的期待,提著桶爬山涉水前往釣點,半天一無所獲還要被海狗子嘲笑,總會是沮喪的。可沮喪過後,依舊清洗漁具,綁好引線,扛著魚竿會心一甩。海風吹在臉上永遠是相同的味道,盯著魚線隨波晃盪的是逐漸平和的心跳,水面下隱藏著的是海洋的信使,來自地球百分之七十一的世界。

14
  • 3本作者大大最好的一本小說,劇情讓人拍手叫好,連看三遍也不膩
  • 同學腳特臭,喪盡天良的那種臭,結果一天打球腳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