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史上最臭名昭著的變態連環殺手之一,“十二宮殺手”的密文被破解了。
這段密文“翻譯”過來是這樣的——
“我希望你們在抓捕我的過程中享受快樂,但電視節目裡出現的那個人不是我,那只是一個觀點,我不害怕毒氣室,因為它會送我去天堂,我有足夠的奴隸為我工作,其他人到天堂的時候會一無所有,因為他們害怕死亡,而我一點也不怕,我知道死後在天堂的生活很輕鬆。”
儘管50多年後人們破解了密碼,但所有人心知肚明,“十二宮殺手”又一次耍了全世界。
殺手的身份依然沒有揭曉,那場震驚世界的連環殺人案依舊是懸案。
它直擊人性的善與惡,作為人性與歷史的“見證者”,它必將永遠留存在人們的記憶中。
今天就為大家安利這部影片——
《十二宮》
這部片的導演,是我們都熟悉的大衛·芬奇。
故事的背景,是二十世紀70年代美國舊金山出現的一個自稱“十二宮”的連環殺手,每次殺人後,他都會向媒體和警方寄一封信,留下各種密碼、線索,充滿挑釁。
然而多次陰差陽錯的事情使案件不斷陷入僵局,警方始終束手無策,“十二宮”也成了歷史上最著名的懸案之一。
作為靠連環殺手電影《七宗罪》成名的導演,當大衛·芬奇宣佈要把十二宮連環殺人案搬上銀幕時,所有人都在期待一部與《七宗罪》一樣,具有朋克精神的勁爆大作。
然而《十二宮》的最終樣貌,卻讓人大跌眼鏡,大衛·芬奇在影片中拋棄了他賴以成名的凌厲氣質,轉而用平實細膩的口吻,老老實實地講述著整出案件的來龍去脈。
這讓不少迷戀大衛·芬奇風格多年的影迷落空了原本的期待,相信不少朋友在第一次看這部影片時,也會覺得有些沉悶冗長。
但大衛·芬奇對這種平實風格的追求,卻是有意為之,他不願把自己電影中的連環殺手,再次塑造成“邪典英雄”。
在《七宗罪》裡,凱文·史派西飾演的連環殺手約翰·道的那套離經叛道卻能邏輯自洽的反社會哲學,對於把酷勁兒作為衡量電影唯一標準的觀眾來說,無疑極具吸引力。
但日益成熟的大衛·芬奇,已經超越了那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階段。
在《十二宮》裡,他只想還原連環兇案的原本面貌。而透過長期的調查與研究,他不無驚訝地發現,這樁為他留下童年陰影的命案,其真相卻是醜陋、平庸與悲傷的。
在大衛·芬奇的鏡頭下,十二宮殺手並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高智商反社會人物,他只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中年loser,用無意義的殺戮發洩著自己對社會的不滿。
十二宮殺手之所以從未被警方抓獲,只是因為舊金山各個郡區的警局各自為政,互不交流,那個時代的技術限制,則進一步地降低了警方的效率,讓他們錯失了破案的最佳時機。
甚至連兇案發生的那些地點——市郊的空地、僻靜的湖畔、蒼涼的公路,其外觀都是如此平淡無奇,缺乏小報文章為它們極力渲染的神秘色彩。
《十二宮》的真正主角,其實是那些被連環兇案改變了整個人生的案件追查者。
就像影片海報上所說的那樣——“把生命葬送在殺手手裡的方式,可不止一種。”
錯綜複雜的命案,為傑克·吉倫哈爾飾演的報紙插畫作家羅伯特·格雷史密斯賦予了使命感,他花費十多年時間蒐集整個案件的所有資料,最終寫出了厚達三百多頁的犯罪報告文學。
“綠巨人”馬克·魯弗洛飾演的警探大衛·託斯基,在探案無果之後退出了案件調查,因為對十二宮殺手的過度關注,會讓他忽視更需要他費心費力的其他案件,而這一案件帶來的良心折磨,也讓他無法長期承受。
《潘神的迷宮》、《水形物語》導演吉爾莫·德爾·託羅 曾這樣評價《十二宮》——
《十二宮》是那種“一隻襪子”型別的電影:你準備穿衣服出門,然後你看到電視上在放《十二宮》。於是剛穿上一隻襪子後,你忘了給另一隻腳穿襪子,並看完了整部電影。
為了拍攝《十二宮》,大衛·芬奇在對案件的調研方面,達到了不瘋魔不成活的境界。
他和劇組查閱了所有能夠找到的警方檔案,對談了所有值得接觸的倖存者與受害者家屬,實地考察了所有尚存的兇殺現場。
他對罪案記錄如此熟記於心,以至於他甚至能發現當年經手此案的老警探把他帶到了錯誤的命案原址,並透過自主判斷,把警探和劇組帶到正確地點。
作為影片的技術顧問,一些退休警探甚至認為大衛·芬奇透過對案件的還原,發現了不少新線索。
當然,當代的技術條件已和上世紀70年代不可同日而語,但倘若大衛·芬奇能化身成為當年的一位警探,他能作出的貢獻,大概也不會遜於各位前輩。
同時,所有人都知道,大衛·芬奇是個近乎變態的完美主義者,與他合作,一個鏡頭拍上七八十條就跟吃飯睡覺一樣是平常事。
影片主演傑克·吉倫哈爾,對此深有體會,性格活潑開朗的他向來都是劇組的活寶,但不苟言笑的大衛·芬奇,卻對他的耍寶全程冷漠。
這個舉動對老吉的心靈產生了多少點傷害,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趣的是,也正是對《十二宮》的參演,讓老吉洗脫了之前尚存的“奶油”氣息,並堅定了自己要成為演技派的信念。
在大衛·芬奇的“虐待”下,他卻發現了表演這件工作的一層全新維度——
“芬奇很清楚自己想要些什麼,他對你的要求近乎嚴苛,但只要你達到了他的標準,就能從中挖掘出新鮮的東西。”
遺憾的是《十二宮》因為當年定檔春季,在次年的奧斯卡頒獎季中被完全忽視,而芬奇與老吉,其實完全配得上兩個奧斯卡提名。
大衛·芬奇對電影的掌控,體現在片場內的每個細節。
片中重建的《舊金山紀事報》辦公室,便與報社當年的樣貌如出一轍——
大衛·芬奇甚至完整還原了當年報社辦公室天花板上的一排排長條日光燈,即便他知道,大部分觀眾都不會留意到這樣的細節。
他只是不願讓自己編織的世界有一點瑕疵。
雖然《十二宮》相比《七宗罪》拋棄了一些凌厲的特色,但這並不代表他在視覺風格上已止步不前。
事實上,在這部電影中,大衛·芬奇對於影像手法有著驚人的自覺意識,片中沒有一個鏡頭是單純為炫技而服務,它們全都滲透著他自己深思熟慮的人生哲學。
片中首場戲裡,一對中產男女在他們所住的市郊相見,他們駛過正在慶祝美國國慶日的整個住宅區,準備到市外的空地上私會偷情。
為了強調出鏡頭對事件的抽離,大衛·芬奇在這個住宅區的道路上鋪設了長達三百多米的軌道,在行車過程中,拍攝兩位主人公的鏡頭沒有發生任何顛簸。
這恰好說明了大衛·芬奇對整個案件的理解——
如果說鏡頭代表著無所不見的上帝,那麼在這一系列命案中,上帝的態度便是冷漠無情的。
隨後一樁命案中,在出租車司機被十二宮殺手射殺之前,影片對計程車的上帝視角俯拍鏡頭,體現著大衛·芬奇的相同觀點。
在此鏡頭中,大衛·芬奇利用數碼技術,讓行駛中的計程車在構圖中的位置,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無情的鏡頭,再次展現了上帝和整個世界的冷漠,他們見證著無辜的普通人被無謂地殺戮,卻絲毫沒有意願去伸出援手。
而整部電影中最令人不忍直視的一次殺戮,則是一對夫婦在湖邊的遇害,場景開始處,他們在平靜無風的湖邊休憩,完全沒有料到危險即將來臨。
而當他們被十二宮殺手綁住手腳之後,大衛·芬奇用冷靜得近乎殘酷的鏡頭,強調出他們的孤立無援——
他們無法向外界求助,因為方圓數里之內除了他們和殺手之外,別無他人;他們也無力改變自己被屠戮的命運,因為此時的他們,已完全無法反抗。
在這場戲裡大衛·芬奇的鏡頭是靜止的,它不帶任何感情,卻又堅決不願挪開視線。於是在大衛·芬奇的強迫下,我們不得不眼巴巴地看著十二宮殺手的刀刃一次次扎入這對夫婦的身體。
這個鏡頭殘忍至極,但它並不是大衛·芬奇對觀眾的虐待與折磨;大衛·芬奇只是想和我們站在一起,體驗受害者在彼時彼刻的無限絕望。
《十二宮》的多數筆墨,都花在了表現三位主人公與地方警員追蹤線索的文戲上面。
然而上述幾場兇殺還原,和影片臨近結尾處格雷史密斯(傑克·吉倫哈爾飾演)在地下室被怪老頭嚇破膽的場景,都再次證明了大衛·芬奇的一流功力。
與之前相比,大衛·芬奇只是更懂得了好鋼應當用在刀刃上的道理,而他不露聲色的沉穩控制力,與故事本身具有的深度也取得了絕妙的平衡。
作為一個70年代在舊金山長大的孩子,大衛·芬奇這麼做,既是為了給自己驅除心魔,也是想透過使人們看到兇手平庸、無能的本來面目,讓他們不再陷入噩夢。
然而,平庸的惡,恰恰是人們最常接觸到的一種邪惡,我們無法反抗它,因為它深深地根植在人性之中。
那麼我們難道要學會與它共處嗎?大衛·芬奇也無法用電影給出答案。但這卻正是這部電影會在我們腦中久久縈繞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