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6月21日,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的“八曾男宮”很是安靜,一個形如朽木的男人躺在床上,眼睛始終盯著宮門,不時喊一個女人的名字。
宮門始終緊閉,沒有被推開。
或許是失望,男人眼裡的光越來越弱,越來越暗。
最後凝成眼角一滴淚。
男人死了。
如果沒有人說,誰都不會想到,這個形象枯槁的男人曾叱吒風雲,帶著印度尼西亞國民反抗壓迫,建立了印度尼西亞共和國。
他是印尼國父,印度尼西亞的開國總統蘇加諾。
他臨終時念念不忘的,是他的一生最愛,他的第四位夫人拉託納·莎利·黛薇·蘇加諾。
如果只看名字,誰都會以為拉託納·莎利·黛薇·蘇加諾是印尼人,但其實她是日本人。
一個日本人,怎麼會和印度尼西亞的總統扯上關係,並做了他的夫人?
是緣分,還是?
溯源黛薇和蘇加諾的相識,就不得不提黛薇的身世。
黛薇本名根本七保子,1940年2月出生於日本東京都港區西麻布一個負債累累的木工家庭。
或許是黛薇的命運在她出生時就已經被上天設定好。
她父母是日本人,長相也是標準的日本人長相,而她卻奇怪地擁有混血兒外貌。
面板白皙,黛眉櫻唇,一雙深邃的大眼含波帶情。
出眾的外貌,給她帶來了好運,也帶來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的未來。
她15歲時,被新東寶的導演相中,在一部電影中客串了一個角色。
只是客串,沒有臺詞,但大火的電影還是讓七保子愛上表演,看到了自己未來可以發展的方向。
但世事弄人,美貌也阻擋不了。
1956年,她的父親去世,本就貧瘠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她輟學了,去了赤坂一家高階俱樂部做了陪酒女郎。
誰都以為她的一生就這樣被定格。
只有她不甘心,不願意就此沉淪,她利用所有的空閒時間學習英語和舞蹈,期待著命運因為自己的努力有所轉變。
不知是天道酬勤,還是另有安排,1959年,一個與日本高層來往頗密的商人把她帶到了一個酒會上。
然後安排她與印尼總統蘇加諾見了面。
她的青春、靚麗、不俗的談吐讓時年56歲的蘇加諾心曠神怡,回國後仍念念不忘。
因為他的念念不忘,因為日本高層心裡的有所打算,19歲的根本七保子被送到了印尼。
那一天,夜色正濃。
在一個沒有燈光,黯無人聲的角落,蘇加諾柔情似水,他對七保子說:“我希望你能給我快樂,給我力量!”
如蘇加諾期望的,根本七保子讓他享受到了一個男人最大的快樂。
因為快樂,他對她的愛越來越濃。
為她遣散了自己龐大的地下情人隊伍。
給她建宮殿,因她弟弟為她陪酒女身份羞愧自殺,是她心裡最大的痛,宮殿就以她弟弟名字“八曾男”命名。
開吉普車帶她兜風,到雅加達港口欣賞夜景,在海濱大道與她一起吃燒烤,騎車去郊外踏青。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蘇加諾對七保子的愛始終沒變。
因為愛,他在1961年3月20日寫下:“我假如死在七保子前頭,在她死後,望將她埋葬在我的墓地旁邊”。
因為愛,他希望與她一生牽連,永不分開。
1962年6月6日,在總統府,兩個人結婚,蘇加諾以自己的姓氏為她冠名,取“如寶石一樣的神秘女神”之意,為她賜名“拉託納·莎利·黛薇·蘇加諾”。
並用印尼共和國總統的信箋深情寫下:“我有一個衷心熱愛的妻子,她名叫拉託納·莎利·黛薇。黛薇死後,將她葬在我的墓穴裡,我希望永遠同黛薇在一起。”
但不知是天妒良緣,還是另有周詳,亦或是因為沉迷愛情的蘇加諾,失去了總統的敏銳。
1965年9月30日,印度尼西亞發生政變,一群軍官衝進了八曾男宮。
曾經的愛巢成了囚禁蘇加諾和黛薇的監牢。
此時,黛薇已經懷孕,她不甘心自己年輕的生命在這座牢籠裡凋謝,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囚徒。
她與蘇加諾精心策劃,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從八曾男宮悄悄逃離,並迅速離開印尼,回到了日本,然後,移居法國。
從此,陪伴蘇加諾的,除了思念,就是印尼畫家巴蘇基·阿卜杜拉為黛薇畫的肖像。
思念如毒啃蝕著蘇加諾的心,他想盡了辦法聯絡到黛薇。
雖然此時,黛薇因為蘇加諾留在瑞士銀行的鉅款活得逍遙自在,但蘇加諾的呼喚,還有蘇加諾對她深深的愛,讓她決定把蘇加諾從囹圄中解救出來,然後從此夫婦相隨,共度一生。
想到看守蘇加諾的層層關卡,黛薇知道一般的信件被截留的可能性很大,信件一旦被截留,信件中關於解救蘇加諾的資訊被敵方知曉,那就不但不能救蘇加諾,還會讓信件成為殺死蘇加諾的催命符。
怎麼辦?
深思熟慮後,黛薇把解救蘇加諾的方法以密語的形式寫在了給蘇加諾的離婚協議書裡,她以為聰明的蘇加諾一定能看透其中深意。
但事與願違。
不知道是長期的監禁生活讓蘇加諾智商退化,還是他對黛薇的愛讓他在看到黛薇寄來的離婚協議書後亂了心智?
寫著解救蘇加諾方法的離婚協議書成了壓倒蘇加諾的最後一根稻草,接到協議書後,蘇加諾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四天後就魂歸天國。
從此,拉託納·莎利·黛薇·蘇加諾換了身份,她成了印度尼西亞總統蘇加諾的遺孀。
但也從此,她變了,好像心無掛礙,活出了自己,活出了人生的另一種風景。
離開蘇加諾的黛薇,她是真的變了嗎?
沒有人知道,誰都只能看到了她的光鮮,她的潑辣,她的無理,沒有人能夠看到她內心的糾纏。
就像蘇加諾永遠都不知道,在他離開後,黛薇冒著再次被囚禁的風險帶著女兒趕回了印尼,只為見他一面。
只是,她再也看不到這個世上最愛她的男人對她笑,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暖,聽到他的輕聲呢喃。
他走了,永遠地走了,帶走了對黛薇的深情,也帶走了黛薇的柔弱。
成了寡婦的黛薇知道,在這個世上她再無依傍。
離開印尼,她又去了法國。
她想憑藉自己的力量給自己,給孩子撐起一片天。
她如蝴蝶,在巴黎的上流社會遊走,成了法國人口中的“東洋珍珠”。
但交際圈的熱鬧,填補不了夜晚的冷,沒有了蘇加諾的黛薇孤獨又寂寞。
她開始與各式男人約會,與他們共進晚餐,聽他們講並不可笑的笑話。
並以為自己再遇真愛,分別與一位法國公爵、西班牙投資商訂了婚,但最終,她發現這些人嘴裡說愛,眼睛卻在盯著她的錢包。
她怕了,她有限的錢包經不起折騰,她脆弱的神經也經不起傷害,她不再談愛,不再奢望婚姻。
她抱緊了自己,努力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堅強,或者說越來越潑辣、無堅不摧。
既可一言不合就開打,也可放蕩不羈,不管不顧,只為自己活。
1992年,52歲的黛薇在美國的一處滑雪勝地,與菲律賓第四任總統奧斯梅尼亞的孫女明妮巧遇,開始兩人還相談甚歡,不知怎麼明妮說到了自己想做副總統。
“副總統?”對明妮的痴心妄想,黛薇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
黛薇的嘲笑,讓明妮心裡很是不爽,她故意問黛薇:“聽說日本的男人都喜歡去花柳界?”明妮的話,觸動了黛薇那根最敏感的神經,她的火一下子從心裡躥了起來。
她認為明妮問她這個,就是在故意找茬。
你找茬,那我就讓你嚐嚐老孃的厲害,黛薇心裡一邊想,一邊隨手抄起桌上的玻璃瓶,狠狠地砸嚮明妮的面部。
一片鬼哭狼嚎,再看明妮,原本嬌俏的臉上鮮血淋淋。
看著明妮臉上的血,黛薇稍愣了片刻,她有些害怕,但內心也有著她說不清的快感。
她就像一隻曾經被馴化的“妖”,在嗜血之後突然找到了自己活著的方式,或者說她看到了那個曾經的、原始的、被封印的自己。
她愛那樣的自己。
她要回來,活回自己。
第二年,不再漂泊,回到日本的黛薇拍了一組尺度很大,幾乎全裸的寫真集《秀雅》。
很多人看到她的寫真集,說她放蕩,說她作。
卻沒人想,已53歲的她,雖保養得當,但年齡還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褶皺。
她拍寫真,是想在美麗沒有完全消失時,給自己留下一些美好。
她的寫真在日本,不,不止日本,還有印尼,引起了軒然大波。
印尼人罵她“侮辱了印度尼西亞的尊嚴”,“有辱蘇加諾這個高貴的姓氏。”
如果是原來,黛薇會站出來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但現在她不再會。
她已不僅是印度尼西亞開國總統蘇加諾的遺孀,更是自己。
她不會再為別人而活,她要活出自己。
而活出自己,首先就要不懼流言。
她想起年輕時做演員的夢,便上電視做綜藝大咖。
嘗試年輕時沒有想過,也沒有機會做的事。
挑戰高空跳傘;在公開場合表演鋼管舞;體驗衝浪的快感和刺激;與海豚共舞;在男模陪伴下,穿泳裝走秀;…….。
有人說她是瘋子,放飛自我,只是為博人眼球。
可她只是笑笑,說:“我不喜歡將命運交到別人手裡,我從來不害怕挑戰新鮮的事情,我害怕的是,失去了挑戰新事物的勇氣。”
什麼年齡,什麼流言,都見鬼去吧,什麼都阻礙不了她尋找快樂、挑戰新鮮。
不僅如此,她還敢對自己欣賞的人或事大膽發聲,即使招來官方不滿,也不再唯唯諾諾。
2009年,朝鮮發射人造衛星,黛薇立即公開撰文支援,日本右翼對她大為惱火,宣傳車在她樓下不停地叫,她抄起花盆就砸了下去。
有人說她這樣做,是因為她跟朝鮮的金家父子私交甚好。
卻殊不知,她這也有可能是對蘇加諾的溫情回覆。
因為她跟金家父子的相識是因為蘇加諾,而蘇加諾和金家父子關係甚篤。
就像她放飛自我,不願意把命運交給別人掌控,何嘗不是如蘇加諾一樣,為了實現讓印尼獨立的夢想敢打敢拼,毫不畏懼。
美國詩人埃德加·愛倫·坡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因愛而愛,但不止於愛。”
經歷過人生風雨,黛薇不需回頭,她都知道這世上最愛她的人是已經離開她的蘇加諾,她也知道愛她的蘇加諾一生最想做的是呵護她,讓她不受傷害。
現在,蘇加諾不在了,那就讓自己愛自己吧,就好像他的愛始終在繼續。
怎麼做?
就如黛薇所說的:“過好自己,對自己滿意就行啦!”
是呀,過好自己就行了。
千人千面,千人千語,別人的看法不一而足,為別人活,永遠都不能讓所有人滿意,既然怎麼做都會被人詬病,那就不如只取悅唯一的自己,隨著自己的心意而活。
或者是酣暢、或者是淋漓、或者是放肆,……,就做自己想成為的自己。
即使因為這樣做,會前路坎坷,遭人唾罵、恥笑,都好過為了別人的想法委屈自己。
活出自己,無論活成什麼樣,那都是自己最愛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不會有失望,不會有遺憾。
這樣的自己,才是自己,這樣的一生,才是人生。
. END .
【編輯| 丹尼爾李】
【排版 | 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