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巴隴鋒《永失我愛》第二章:城原神娃(下)
題記:
懂得如何解決一個問題是一回事,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去實際解決這個問題又是一回事,兩者之間往往有一個過程。
這時,只見胡鎮長瘋了樣地撥開人群,公牛似的狂叫:“我跟你狗日的拼了!”
我忙跟了進去。一個尖嘴猴腮、鬍子拉碴的精瘦小子,正用皮鞋頭向一青年的下腹踹去。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胡龍!胡龍用雙臂本能地抱著下腹,慘叫著……周圍滿擠著熱心的看客,像是看一部超級暴力片。後面的看客更是熱心過度:人人都盡力踮起腳尖,費勁地長伸著脖子,好像上帝用無形的鐵鉗夾著向上提一樣,只一味不辭勞苦地伸著,以免遺漏掉眼前這“精彩”一幕的任何細節。那小子一邊狠命地打,一邊挑釁地看著周圍,嘴裡罵罵咧咧:“叫你嘴長皮幹!麥幹了糶錢哩,皮幹了挨梁哩……”
正在他肆無忌憚地施暴之時,不料胡鎮長一頭猛撞過來,將其抵了個仰面朝天,頭重重地砸到對面看客的腳上。隨即,精瘦小子和那看客——一個和胡龍相差無幾只是頭腦健全的小夥,同時慘叫開了:“哎喲——,疼死我了……”我瞅準時機猛撲上去,卻被正抱著兒子痛哭的胡鎮長絆倒了……
“路……路明——,快抓人……”胡鎮長抬起淚眼,乞求似的聲音顫抖著。
“抓賊,快抓賊!錢包還在賊娃子手裡,哎——”一個老漢哭叫著。
那小子見勢不妙,衝出重圍,瘋跑起來。我窮追不捨。慄局長在一旁扯破嗓子喊:“攔住,攔住!抓賊娃子——”像回聲一樣,人群中爆出了相同的叫喊。然而,人人喊“抓賊”,卻沒有一個人為我攔賊,賊奪路而去。人群像聽到警報一樣,敞開兩廂,任賊逃奔;又像歡送英雄一樣,熱鬧喜慶。聽到有人說——
“今天真是來對了,不虛此行!”
“精彩啊,精彩,超級武打……”
……
抓賊一幕
有人則拍著手,直接對我說:“加油,加油!爭取奪個第一名……”
那男的一愣,隨即將肩上的相機給了女的,撇下女的,以逸待勞地做迎擊的架勢。賊一看,慌了,忙打著彎子。小夥也跟著打彎,比他還利索。我大受鼓舞,步步緊逼上去。眼看我們的“合圍”就要成功,不料,賊卻向那女的猛撞過去,那女的尖叫著一躲,竟自個兒摔倒了……
“沒事!”我慚愧地說。
“沒有。”
“你的親人被傷著了嗎?”女的猶豫著問。
“不——是!”我哭開了。
“你已盡力了。幹得不錯……”女的小心地安慰著我。
“我沒抓住壞蛋,沒懲治犯罪,沒伸張正義呀!”我掙開他倆,乾脆號啕起來……
周圍擁來了許多群眾。我怕有人要說“精彩”,就抹了一把眼淚站了起來,聽到人群中亂議論——
“小夥子不錯!”
“世上還是好人多。”
“有這樣的人還愁社會好不起來?”
……
我內心深處湧起一份感動。
還沒看到神娃茅廬,就聽到哭天喊地的叫聲:“我不活啦,三千元叫賊驢日的搶啦……哎——我不活啦!我不敢回家,娃媳婦當家著哩……哎……嗨嗨嗨……”
我們都心情沉重起來。
“得想想辦法!”小青催促著。
“……”龍飛一語不發。
我們就先去看胡龍。他被抱進了一輛紅色奧拓車內,這個可憐的見義勇為者,經毒打之後,此時正安穩地熟睡著。抱他的人是胡志清,這個一鎮之長,跑了二百多里路來到神的聖地,卻不料遭瞭如此壞運,此時眼睛紅紅的,木然望著窗外,見我們來了,低下頭去……我難過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股悲憤的感情湧上心頭。這時,芬從車中跳出來,拉拉我的手問:“你怎麼樣?”
“我沒事。胡龍怎麼樣?”
“打了兩針,睡著了。”
“……”
沒等我介紹,小青便“自報家門”:“徐小青!”
“那這位是——”龍飛很鄭重地將大手展開指向我,目光卻盯著芬問道。
“《愛神之門》的作者‘小愛神’,不,路明!”芬響亮得像在放鞭炮。
大夥都笑了起來。
龍飛正色道:“記得你那部作品的筆名是巴甦,很感人啊!敢於向禁區探筆……”
“哪裡哪裡,早已是塵埃落盡,不見真情。”
“久仰大名,今日幸會,真是奇緣。”龍飛真誠地說,隨又誇道,“想不到你的女友這麼年輕、性感!”
芬深深地向我一瞥,這一瞥像香檳酒一般使我不禁舔起了嘴唇。
萬般無助的老漢
大夥就又折過去看那老漢。老漢哭得已沒眼淚了,聲也哭幹了,人也哭累了。周圍觀看的人群見沒了新花樣,便漸散開去。只留下這麼個老漢,滿臉皺紋,嘴唇乾裂地曬在了太陽下的泥地上,他惶恐地瞅著本來熱心地瞅著他的人群,像做了壞事一樣舉止失措起來。他被孤單在了人潮湧動的人群中。死是容易的,生是艱難的。他沒有像他哭的那樣勇敢地去死,卻這樣難堪地活著;活著等同情、等援助、等希望。他完全把自己交給了這點希望,一動不動地等著奇蹟的出現。
見我們立在他面前,老漢灰濛的眼睛睜大,抬頭看著我們,像是不帶任何希望。見我們沒有離去,他又用昏黃的眼睛瞅著我們,從芬瞅到我,再瞅瞅龍飛,一直瞅到小青。黃昏的眼睛帶著點要親近我們又不敢完全信任我們的神情。我明白了,這是一位被周圍人冷漠慣了的如今又遭了幾乎是滅頂之災的可憐的老人。想到這裡,我覺得很難過。一個人,一個老人,失去了幫助、關愛和保護,是多麼可憐的事情!我想上前安慰老人一下,龍飛擋住了,老漢見狀,眼睛又半閉了下來。見我們還沒散去,便又睜開昏黃的眼睛,從小青看到龍飛,又看看我,一直看到芬,似乎進退為難。芬終於憋不住了,走上前去,卻被小青擋住了。
小青上前扶起老人。老人昏黃的眼睛露出驚恐的神情,乾裂的嘴唇動了一下,又抿住了。
“老人家,您別驚,別傷了身子……”芬安慰著。
老人抬起眼,眼睛睜得大大的,竟露出一絲奇異的光,老臉隨即也有了生氣;忽而又閉上眼,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湧了出來,泣不成聲地道:“活下我這老骨頭還有啥用……唉,昨日金田集上賣了娘母子牛,今日三千元就被人拿走了……嗨嗨,我連棺材錢也沒了,回家可怎麼辦……”他竟哭得喘不過氣來,身子直往下溜。我和龍飛趕忙上前扶住他。
見神娃茅廬內此時倒空蕩起來,我們便將老人攙扶了進去。說是茅廬,實在簡陋,用綠漆刷過的半扇門和木窗,早已油漆脫落,只留一星半點的綠顏色可略辨本色。窗格用塑膠紙釘了,使人看不到內去。土室內,頂頭橫盤著個土炕,土炕前是張木條桌,條桌上放著一沓燒紙;條桌前放一條長木凳,木凳和條桌之間留出些空地,空地上鋪著一截麻袋片,供善於給神下跪的人用。條桌和炕間橫掛起一截麻黑厚布,將炕內弄成了神秘世界。據說,現在,神娃便在這神秘世界裡,大睡其覺。我將長木凳往外拉了拉,讓老人坐在上面。老人很惶然地坐定,在我和龍飛臉上瞅了瞅,見我倆沒事,又往小青和芬臉上看了看,見也沒事,便神色安然起來,好像忘記了丟錢的事。見老漢難得有這份心情,我們也都不提什麼,各自瞻仰起這神娃茅廬來。
一會兒,厚布後竟傳出了“呼嚕”聲,老漢便神色慌張起來,囁嚅道:“你看那娃,整得神都不能看病,睡在了床上,你看那賊!”
聽說“聖地”經常有狗偷鼠摸之事發生。每每此時,“聖人”便裝起糊塗來,以示不滿。待過上一個時辰,他又死命地掙起錢來。今天這事的發生,神一定很傷感,不到六點,他是不會出山坐堂的。
“你是怎麼遇上賊的?”龍飛問。
“我沒遇上賊啊。噢,是這麼回事,我正往神屋裡走,可腿軟得怎麼也擠不進去;猛聽得誰喊‘抓賊,賊偷錢哩’,就在我身邊,我慌得一轉身,只見那精瘦小子正把一個小夥子蹂在腳下,往死裡踢。一會兒,這精瘦小子卻被另來的一個人撞翻在地……,我還在看熱鬧,一摸旱菸袋子,才知道沒了錢,才知道那小子偷了我,他就是賊……”
我聽得覺著蹊蹺。龍飛則乾脆打斷了老漢的話:“那賊到底偷您錢了沒有?”
“這個——,我真的丟了錢,把我那娘母子牛賣的三千元丟啦!”
“這,是不是問問那見義勇為者!”龍飛將眼光拋向我。
“這——”我犯難開了。心想:胡龍即使在清醒的情況下也“難得糊塗”,今天又怎麼能說明白呢?
芬卻直截了當地說:“胡龍糊塗著哩,不會明白這回事!”
“那……”龍飛遲疑不決。
“乾脆,”小青說,“您老人家既然是求神丟的錢,那還是讓神給您拿回來,看神神不神?”
“對!”我、龍飛、芬異口同聲,震得厚布後面的“呼嚕”聲都沒了。我們聽見神秘世界裡傳出像是翻書的聲音。
一會兒,卻見厚佈下面的爛炕上垂下半截腿。大夥都驚奇地看著這神腿,一會兒,神腿下面的神腳穿上了神鞋,接著,神走了出來。
我們四個忙去瞻仰神的尊容,不料,那老漢卻“撲通”一聲跪在木凳前的麻袋片上,號啕起來:“神娃——神老人家!求您給我做主,我丟了三千元哪,三千元哪!我活不了啦,娃媳婦饒不了我!唉——嗨嗨,唉——”
卻見坐在條桌後面的神娃並不動容,像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一樣,胖臉木然著,眼瞼下垂,活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學生在接受嚴師的斥責。
“咔嚓”一聲,龍飛拍下了一張照片。神娃猛睜開眼睛,驚呼:“尊神寶地,嚴禁拍照!”
“哪條法律規定的?”我和小青同時問道。
“作孽啊,作孽……”神娃用娃娃腔說道。
“這位老人家因為來求你,丟了三千元,怎麼辦?”我直逼著他那娃娃臉道。
“公理自有公斷。惡人豈能逃出定數,不消一分鐘,便可錢來事了!”
屋裡人都是一驚,我也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神老人家,我老漢給您磕頭了!您再說一遍,我老漢耳朵背,沒聽準您的話,您再說一遍!”
這時,屋裡湧進了許多人,老漢也跪不住了,站起來說:“神老人家,不是我老漢不跪,是為了節省寶地!您就請啟尊口,再說……”
老漢沒說下去,口卻張著不動了。
只見神娃轉身揭開厚布,從炕上取出一沓新鈔票來,撂在了條桌上。
人們都驚呆了。
老漢卻嚷著:“這不是我的錢,我的錢沒這麼新!我的錢裝在旱菸袋裡……”
神娃被弄蒙了,嘴張了幾張,卻沒詞兒。
“咔嚓”一聲,龍飛又搶個鏡頭。
神娃更窘了,將那一沓錢抓起從頭上拋向後方。錢落進了厚布後面。
“錢,錢!我的錢!唉——嗨嗨嗨……”老漢慟哭著,悲聲震廬,好不恓惶。
“出去!出去,我還要看病哩……”神娃擺擺手。
立即有幾個精壯小夥把老漢連拉帶抬地弄了出去。龍飛眼疾手快地搶拍下了這一幕。
小青拉著龍飛,往條桌跟前走了走,煞有介事地說:“神老人家,求您保佑我和我男朋友在愛情路上平平安安,早成伉儷。你看我們吉日定在什麼時間好?”
勞動節
“‘五一’節便是佳期!”神娃脫口而出。
人們鬨堂大笑。神娃憨厚地咧咧嘴,搔著光光的頭,不知眾人笑什麼。“咔嚓”,龍飛又搶了一個鏡頭。
“‘五一’節早過了呀,是不是‘六一’……”小青一本正經。
“‘五一’節便是佳期,農曆‘五一’節。勞動節嘛,都是農曆計算,農民才勞動呀……農曆‘五一’節便可結婚!”
一部分人笑了起來。龍飛走上前:“神娃,你知道我倆是什麼關係?”
“朋友呀,情人吧……”神娃支支吾吾。
“我倆是夫妻,兩口子……”
人群爆發出一片大笑。在笑聲中,這“兩口子”退了下來。龍飛推著我,小青拉著芬,硬是把我倆往神娃面前推。
芬便紅著臉,顫顫地問道:“您給我做主,我的朋友遠近啦?”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神娃不假思索。
“神哉,神娃!”小青拍起手來。
當我倆激動地轉過身時,早已準備好的龍飛,便是“咔嚓”一聲。
……
出得茅廬,已是夕陽在山,人影散亂。
龍飛說:“今日之事,只作一時遊戲,弄倒神娃須做長久打算。”
“為什麼?”我和芬直問。
“小青局長的老婆正在神娃跟前看病,快要好了……”龍飛淡然地說,“不過,你倆情定三生的照片我會寄給你們的!”
待我再看時,這一對新人便飄向了夕陽那端,連同那把細花洋傘,像夢一樣地飄走了。這時候,我覺著,世界上只有芬是純潔的。芬走上前來,靜靜地站著,很動情地說:“那張照片,我們會記在心裡的,永遠,永遠!”
見她那麼靜、那麼純、那麼柔地站在我面前,我心裡不禁一顫:多可愛的女孩啊!簡直就是一滴水,一滴至純至美至真的水!我想上前抱抱她,又怕弄髒這滴水。正在猶豫時,慄局長來了。
“小路,你嫂子找你哩。把娃餓得直哭……”
我心裡一動,轉身就要尋小侄子。慄局長又說:“我給她娘倆買得吃啦!”
我就又問他上哪兒了,他說去抓藥啦。原來,藥房就在神娃家筒子裡,抓兩服藥便花了他三個小時時間。
“怎麼兩服藥?”芬插嘴道。
“還有胡鎮長那服。”
他繼續講那筒子裡的景象,說真是別有洞天:神娃兩個沒念過書的姐姐竟成了一流的藥劑師,經她倆抓出的藥就像靈丹一樣妙。藥材公司的服務點被拉得幾天不進一個子,而一個爛筒子卻見天能掙萬把元……說話間,已到了車跟前。磊磊跑上前來:“大大,藥哩!”
我慌忙掏出一張紙,磊磊要拿去給嫂子看。芬卻說:“別弄丟了!”嫂子便叮嚀我裝好。
我和芬都忍俊不禁起來。嫂子也笑了:“看把你倆美的!”
“就因為我倆是神哪!”芬說。
眾人都笑了起來。
慄局長催促著大夥上車,說他晚上還有個應酬。芬、嫂子、磊磊被安排在他的桑塔納上,他自個兒駕駛。芬要我也來坐。胡鎮長卻說奧拓車上他一個不行,硬要我坐上。這車是他包的。現在,連同司機四個大人,車內非常擁擠。
縣城全貌
很快到了正城縣城。胡鎮長吩咐司機停車,說是大夥對他有恩,他要表示一下,請大家吃飯。慄局長連忙贊成,提議清淡簡單些。
我們吃飯的時候,雅座裡划拳喝酒的聲音非常刺耳,芬用拿著筷子的手捂住耳朵。聽到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小弟我今天不喝就醉了,今日個真晦氣,掉了個百把元的包,卻差點被趕得沒吃皇糧……真他媽的臊了!”
一桌的人都怔住。芬拿下雙手,示意我瞧瞧。胡鎮長卻按著我,並對大夥說:“不早了,吃快點!”
雅座裡又傳來一個邪門的聲音:“東邊不亮西邊亮。為兄的今日那可是毛辮上拴辣角——掄紅了,買了牛的三千元,一下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又完璧歸趙啦!那老漢可要上吊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猛地跳了起來,慄局長、胡鎮長,還有司機慌忙把我抬出飯店,胡鎮長回去付賬。
一會兒,磊磊出來說:“大大,裡面有一個‘瘦猴’和一口‘肥豬’吃著哩……”
大夥都笑了。慄局長說:“他吃他的,我們走我們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打道回府吧!”
桑塔納跑得飛快,奧拓則緊咬了上去。窗外景象模糊一片,我腦子裡一片模糊。不覺已回到城東縣城。我想到給侄兒看病,便下了車。慄局長回家了,芬搭奧拓到鎮上去,我們仨往醫院趕。嫂子心急地問緣故。我說:“迷信和科學結合著,治病快些!”她相信了。
縣城醫院
從醫院出來,夜幕漸漸降臨,縣城熱得出奇。我們才覺察到這兒還沒下雨。我擔心沒車回不了家,嫂子卻十分肯定地說:“有車哩,咱村上蹦蹦車每天回來已半夜了……”
十點過些,果然村上的蹦蹦車姍姍來遲。我們便又瘦坐在蹦蹦車裡。大夥都興高采烈地議論著一個話題:丟錢的老漢喝了老鼠藥,當場氣絕身亡。只有鞏連長和大大不說話。人們問為什麼。鞏連長說,平平淡淡便是福,何必為一小子憂?大大說,他餓得全身無力,不想說話。我連忙問:“你怎麼不吃飯哩?”
“我沒錢……”
人們問了半天,他才說錢被人偷了。
“誰偷的,是不是我追的那小子?”我急問。
“不是,是個老婆子偷的。”
“那你為何不要,不掃她那張老臉?”嫂子氣呼呼地說。
“我嫌丟人哩……”
“……”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九。嫂子報告母親,說我“找到了個好媳婦”。大大吼叫著,說他“腰疼得快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