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之後生活毫無寄託亦無個人愛好,控制子女的情感婚姻,忙不迭的逼婚、代相親成為很多大媽的頭等大事。圖為千佛山相親大會上的大媽們。
到了大媽這年紀,她們早就把中國社會的規則和潛規則瞭解得清清楚楚。她們一邊喊著“我們是好奴婢,我們不成精”,一邊進化成攻無不破的新物種:作為丈母孃,作為婆婆,作為炒房者,作為黃金的鐵粉,作為菜市場的主力……“中國大媽”出色的表現之外,是她們階層情緒的表達。
廣場舞大媽的“青春釋放”人物:陸小鳳,國企退休職工
學完這套鳳凰傳奇的《自由自在》,陸小鳳就湊夠六十套廣場舞,跟她的年歲一樣。要想把這些廣場舞一氣跳下來,非得一天工夫和五碗米飯不可。
退休十年,女兒眼見沒有結婚的意思,抱外孫暫時指望不上,陸小鳳只覺得一腔熱血簡直無處發洩。
上老年大學?你沒見報名隊伍排了兩公里?再說你能指望只讀了初中、每天拿紅寶書的老太太聽巴赫、跳倫巴、說英語?
跟老伴旅遊?你以為是少年夫妻小別勝新婚或者七年止癢麼?賣了房子周遊世界需要許多條件,至少錢和勇氣少不了。
在排除了大多數可能性之後,陸小鳳只好選擇把無處安放的精力放在養生保健和廣場舞上。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跟老夥伴們相約附近學校的操場打太極,從24式學到86式,從楊氏到陳氏,從空手太極拳到太極扇、太極劍、太極棍,一趟走下來,十年已然過去。
陸小鳳像一個空懷絕技的高人,除了同門師兄妹,找不到任何傳人:八點鐘回到家,老頭已經提著魚竿出門釣魚了,女兒才惶惶正要出門,奇絕的高人只好將買好的豆漿油條快速打包一份塞給女兒,速度之快猶見當年在棉紗廠工作的英姿。
跟家裡瑣事相處,一天很容易過。吃完晚飯,老頭玩電腦,閨女直接缺席,陸小鳳就出門。廣場舞陣何其多,光是家門口就有近十個。陸小鳳很是經過一陣千挑萬選:自己小區不夠大,湊不成隊不說,還容易被鄰居抱怨!旁邊上海花園社群大,成員是村改之前的老住戶,說話口音不一樣,舞曲選的是《傷不起》之類的小三歌,沒品!遠一點山大院牆外倒是有個合適的舞陣,只不過靠近路邊,空氣髒噪音大不說,對著高架橋和大路口,地形像個大剪刀,風水很不好,自己閨女還沒結婚呢!
只有銀座廣場最合適,冬季七點,夏季七點半,一排射燈亮起來,這就是陸小鳳和老夥伴的聚集地。夥伴們跟早上不是一撥,人總得有點不同的圈子不是?
廣場舞一直趕時髦的。鳳凰傳奇都成過去式了,這次新舞純是舊曲新翻;央金卓瑪一股滇藏味,跳多了總覺得是在排演《北京的金山上》;毛阿敏和劉歡的歌真好聽,可惜節奏不好掌握,一邁步就踏不到點上;前幾天陸小鳳看《中國好舞蹈》,郭富城自薦《對你愛愛愛不完》,仔細聽一下,覺得還真有點意思,正想著再次發揮集體創作智慧呢。
陶醉之下,陸小鳳和夥伴們都很納悶,自己晚年不給國家添麻煩,不給社會添亂,不給兒女找事兒,在大眾空間跳廣場舞,自娛自樂、強身健體,怎麼就被潑水鳴槍放狗咬呢?
千佛山上的相親專業戶:大媽們的“婆婆”焦慮人物:張麗梅,高校退休會計
張麗梅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親臨千佛山相親大會了。這次,她使出了大招,專門製作了橫幅,上面寫著:高校男講師誠意求愛。
65歲的張麗梅,從省內某知名高校會計崗位上退休。自6年前,兒子30歲時開始為其張羅婚事,在親戚、朋友、老同事間廣發“單身貼”,千佛山、舜耕等各大相親會場場不落,在泉城眾紅娘機構為兒子註冊登記會員,不時去植物園“相親樹”上掛牌守株待兔……
“33歲那年,在千佛山相親大會遇到一女孩,從國外留學回來、碩士,年齡雖比兒子大一歲,但自身條件、家世和兒子很般配。”經張大媽撮合,兒子和女孩半年內結婚,“那時太心急,沒考察好就讓兒子成了家,幸好沒要孩子。”如今張大媽回想起來還覺得氣憤,“結婚後才發現,這個女孩不會做家務,連衣服都是堆成山才洗。”張麗梅一邊抱怨前兒媳種種“不賢惠”,一邊提醒自己,再給兒子徵婚要看“準”,“不會做家務的女孩堅決不行。”
張麗梅說,兒子性格很內向,從小沒離開過家,畢業後在同一所高校物理系任講師,上一次婚姻是兒子生平首次單過,自己住一樓,兒子住三樓,雖離得近,仍不放心兒子生活的張麗梅,自備兒子家門鑰匙,不定時“突擊檢查”。就是這麼一檢查,才發現兒媳諸多“缺點”,“兒子內向,有事喜歡憋著不說,我看著實在忍受不了就勸他們離了。”
兒子離婚後,張麗梅很是懊悔,“太丟人,那麼大結婚又離了。”經過短暫抑鬱後,張麗梅踏上為兒子的“二次”徵婚路。
為積極備戰“相親”,張麗梅印發幾百張“紅傳單”,上面有兒子的詳細資料,包括喜歡的菜式等,留有各種聯絡方式如QQ、電話、微信。不到兩年時間裡,南征北戰各大相親會,如今只剩下100來張,“這次全派發出去,之後再印。”不僅如此,連QQ、電話號碼、微信都是特別為相親準備的,“兒子平時工作忙,把關就由我來。”張麗梅說,自己會接聽應徵者電話、登入QQ、微信,詢問對方詳細情況,交換照片後如覺得基本滿意,會定約會時間。
“一般我都會陪著去。”張麗梅說,兒子並不善於言談,自己在旁有助於盤問“家底”,“撒不撒謊我都看得出。”在第一次見面後,張麗梅會告知對方兒子離婚的事,“兒子年齡大又離婚,擇偶範圍窄,很多姑娘一聽離婚就會立馬不聯絡。”
“縫在褲兜裡”的金戒指:金色就是安全感人物:吳勤英,私企業主丈母孃
最早讓“中國大媽”聞名世界的,是搶購黃金為主的投資熱情。最早讓吳勤英聞名鄰里的,也是因為黃金。
2010年7月,吳勤英將兩公斤黃金做成兩個大元寶,分別送給雙胞胎孫子做生日禮,誰知調皮的孫子不防頭告訴了小夥伴。很快,在零碎資訊中得知真相的鄰居們給她送了個“吳黃金”的花名。一方面是調侃她土豪,另一個更小方面,大抵也有這麼一點羨慕嫉妒恨。因為此後黃金價格一路高漲,一年之後價值幾乎翻了番。
吳勤英的女婿開了一間小公司,以印刷為業。親家過世早,吳勤英當仁不讓的掌管了家中財政大權。
會計出身的吳勤英一輩子跟錢打交道,只不過那都是別人的。現在手頭有錢,吳勤英總想著給這筆錢找個出路:投資房地產力不從心,買套房子可不是自己說了算;投資信託門檻太高,到底錢是女婿賺的;投資股市風險太大,吳勤英早就發誓一輩子不沾染。
“對投資的要求只有兩個,安全係數高,收益回報率高於定存利率。”很快,被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天然是貨幣”的黃金攫住了吳勤英的心。一時間,小說提到的夾在書籍中的金葉子,南懷瑾提到的“縫在褲兜裡”的金戒指,“盛世古董亂世黃金”的理財秘籍給吳勤英洗了腦,每一次金價下跌都令老太太虎軀一震,買入時的姿態瀟灑自如:回升固然令人驚喜,持續下跌也不灰心:反正咱們放長線釣大魚,金元寶放上一二十年,早晚得升值。
不僅黃金,只要是理財沾邊,比如各種保險,銀行婦女節、母親節或假日專享產品推出,吳勤英們全部手疾眼快,迅速買入。曾有個銀行客戶經理勸她別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吳勤英淡定的告訴年輕人:“別擔心,這裡是我眾多試點中的一家,我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現在,吳勤英把矛頭指向了農村土地經營權流轉,北京車牌,中藥和普洱。總之,凡是政府政策有所指向,但存在資訊不對稱的,存在很大價格增長空間的,中間流通繁多的領域都很容易成為吳勤英們的炒點。
王欣芳 張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