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2日,吳瑞獎學金得主們在中科院生物物理所的學術分享會。
編者按
吳瑞獎學金被譽為華人生物學在讀博士最高獎項。
什麼樣的人可以成為吳瑞獎學金獲得者?必須是天才式的人物嗎?還是有志者透過努力也可以實現的夢想?
希望這篇文章,給對失敗有恐懼的年輕人們一些啟示。
撰文 | 龍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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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吳瑞獎學金獲得者龍爾平
012015年,博士剛入學,在查閱文獻時,我偶然讀到了王傳超(2012屆吳瑞獎得主)在《 Nature 》雜誌發表的觀點文章《 Perspective: Give youth a chance 》,討論了中國青年學者的成長問題,文中提到了吳瑞先生、CUSBEA專案及吳瑞基金會,在積極幫助中國青年學者的發展中做出的卓越貢獻 [1]。這是我第一次知曉吳瑞獎學金的存在。打心底裡,我很佩服王傳超,他作為一名剛畢業的博士,不光在自己的領域取得了獨樹一幟的研究成果,還敢於在全球的學術平臺,針對有爭議的問題發表自己的觀點。
當時,吳瑞獎於我而言,是榜樣的力量。
02醫學人工智慧的研究,起始於一個冒險的想法:谷歌DeepMind團隊在2015年的一篇論文中,展示了一種人工智慧演算法,在事先不知道規則的情況下,透過試錯和自主學習遊戲中產生的資料,摸索出得分最高的遊戲策略,最終達到人類骨灰級玩家水平[2]。由此我們產生了一個當時看來十分大膽的想法:能否像打遊戲一樣,讓機器自主學習醫療資料,從而摸索出正確診斷疾病和治療決策的規律,訓練出人工智慧醫生?
這場人工智慧與醫學碰撞的冒險,在經歷了馬拉松式的資料整理與“訓練-調整-再訓練”的演算法迭代後,終於在2017年結下了第一批果實。看到自己的研究得到認可併產生了實際的應用價值,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嘗試申請吳瑞獎學金(2018年度)。在準備材料時,我透過郵件請教了中山大學唯一的吳瑞獎得主,應喆(2014屆吳瑞獎得主),他告訴我,吳瑞獎絕不是簡單的論文比拼,而蘊藏著更深層的內涵與使命:
“吳瑞獎學金獎勵從事生命科學領域的,有創新性、獨立思考能力和專注奉獻精神的博士研究生,旨在鼓勵博士研究生努力將自己塑造成未來生命科學領域的學術帶頭人。”
在接下來的博士生涯中,這段話不斷引導著我向內心本源拷問:“我做科研的內在動力是什麼?我究竟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願意將科研作為終生的事業嗎?”那時的我,對這些問題沒有明確的答案。第一次的申請材料提交後,我沒有進入面試。
沒有太多氣餒,帶著這些深刻的問題,我選擇繼續向前。
03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與拓展,我逐漸意識到,當時的醫學人工智慧,主要著力於人類智慧的複製與延伸,它可以最佳化醫療服務的結構,改善醫患供需平衡,卻鮮有觸及醫學認知的邊界。唯有進一步加深對疾病的理解,才能從根本上增強人類抗衡疾病的能力。
於是,2018年的9月,我開啟了一段新的研究冒險:前往美國密歇根大學Jianzhi Zhang Lab交流,探索進化基因組學與醫學的融合。“The Zhang lab is most interested in the relative roles of chance and necessity in evolution.” 實驗室網站的第一句話,是這次跨國之行真實寫照:對於純醫學背景的我,進化基因組學是一個完全未知的領域,充滿了偶然;而這種來自未知的神秘魅力,讓我深深著迷,這場冒險是偶然,也是一種必然。
在漫天飛雪的密歇根安娜堡小鎮,我反覆思考著來自於進化醫學的種種問題:疾病的起源是什麼?進化在人類疾病的發生發展中,扮演著什麼角色?疾病對於人類的進化又有著怎樣的反作用?我興奮地寫下對於未來研究的種種展望,大膽地將進化、醫學、智慧交叉融合,嘗試了吳瑞獎學金的第二次申請(2019年度)。這一次,我獲得了上海面試的機會。
能否前往上海面試,當時存在兩方面的變數。一方面,我的訪學專案原則上不允許中途回國,因此我需要向密歇根大學和中山大學同時提交特殊申請,並必須在面試前獲得雙邊的特批。另一方面,我的寶寶在同年2月出生了,我太太也在密歇根大學訪學,為了照顧好寶寶,我們每人各上半天班;這時候我明白,家裡也很需要我。
一天晚上,趁寶寶睡著後,我偷偷跑到家外的草坪,給應喆師兄打了一通電話,告知他進入面試的喜訊。就著星空月色,我倆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關於吳瑞獎和科研的事。回到家後,未盡興的我,又眉飛色舞對著我太太講了一大堆,她若有所思,沒有說什麼。第二天,我太太發給了我一通買好的機票資訊,並告知我,她已請好了面試那幾天的假,家裡的事不必擔心,放心去吧。她知道,吳瑞獎對於我來說,有著很重要的意義。
坐上了返回上海的航班,跨越了整個太平洋。降落前,我望著黃浦江上川流不息的大小船舶,腦子卻是一片空白。面試當天,我特地穿上了一套正式的西裝(當年為了婚禮專門準備的),非常尷尬的是,大家都穿的相對隨意,反而讓我這身過於正式的西裝顯得格格不入。或許是緊張與時差導致的混亂邏輯,又或許是西裝的過於刻意,面試後,我落選了。
這一次,坦率的講,失落在所難免,但我很快又投入了進化醫學的探索中。
04隨著研究的深入,進化醫學展現出它豐富且深刻的內涵:生命傳遞與延續的矛盾、環境變遷下的進化陷阱,群體行為的推波助瀾,都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類與疾病的微妙平衡。而嘗試納入古人類學的資訊,則可將進化醫學的探索,對映到數百萬年的歷史長河中去,提供更宏觀,更本質的研究視野。我將這一部分思考寫入了第三次吳瑞獎的申請(2020年度)。這既是對於博士階段的總結,亦是下一段冒險的展望。
因為疫情的原因,面試是在線上舉行的;這一次,我在家裡穿了一件Polo衫就輕裝上陣了。面試中的一個細節,我仍記憶猶新:當評委們知道一個做人工智慧的臨床醫學生,跑到美國去折騰進化理論,接下來還要用古生物學去拓展研究的時候,很好奇地問為什麼;我沒有嘗試著說服評委們,這是個多麼合理的計劃,而只是非常開心地描述著,這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那時的我,就像一個孩子,給大人們分享著他最喜歡的玩具。這,也許就是我與內心的和解吧,冒險本就是科研的一部分,不是嗎?
05直到接到通知的前一刻,吳瑞獎都是很遙遠的存在。因為我始終覺得,自己與吳瑞獎的要求相差甚遠。以至於接到吳豔老師的語音通話時,出現了這樣一段對話:
“請問是爾平嗎?”
“你的申請材料上的號碼怎麼打不通呀?你把正確的號碼發給我吧!”
“哦哦,不好意思,那是美國的手機號,我現在回國了,我馬上把國內的號碼發給您!”
(此時,準備結束通話語音,把號碼發過去)
“喂?等等,我還有一個事要通知你…….”
“What?.....OMG!...@#$%^&*...”
06在北京的年會上,我對吳瑞獎的理解,變得愈發真實,它是每一位吳瑞人獨一無二的經歷,是他們追逐夢想的動人故事,是每每談到自己的研究時,他們眼中閃爍的光!能夠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是我莫大的光榮;而這份光榮,將成為我砥礪前行的勇氣與力量。
參考資料:
[1]Wang CC. Perspective: Give youth a chance. Nature. 2015; 520(7549):S36.
[2]Mnih V, Kavukcuoglu K, et al. Human-level control through deep reinforcement learning. Nature. 2015; 518(7540):52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