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晚間，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因英格蘭東南部出現一種傳染性更高的新冠病毒變異毒株“B.1.1.7”，急令倫敦都會區與英格蘭南部進入最高戒備的“第四級封鎖”（Tier 4）；並關閉所有非必要商店及娛樂場所，禁止該地區超過2,100萬居民離開居住地，約佔英國總人口的三分之一。此變異毒株傳染性比原毒株高70%，並已經在英格蘭東南部地區迅速蔓延。受新毒株傳播影響，英國19日單日新增確診達到破紀錄的35,928例。世衛組織（WHO）報告顯示，丹麥、比利時、荷蘭和澳大利亞4國也發現英國同種新型變異新冠病毒。

訊息傳出後，不僅讓英國民眾極度錯愕，德國、法國、義大利、荷蘭、加拿大等40多個國家和地區更即刻宣佈對英國實施緊急旅行禁令，暫停所有往返英國本土的航班，並禁止來自英國的旅客入境。以法國為首的歐陸鄰國，還從21日0時起“封鎖英國海陸空邊境……全面禁止人員物流往來48小時”；同時，本就因脫歐談判難產而壓力巨大的英國與歐洲交通、貿易重鎮—多佛港因身處“變種疫區”最前線，也自12月20日開始無限期封港閉關。

極其緊張嚴峻的防疫挑戰，讓英國在短短48小時內便淪為“世界孤島”，但當前各方仍不確定的是：英倫大流行的B.1.1.7病毒株，究竟殺傷力有多強？是否會抵銷現行疫苗的效力？在聖誕節前慘遭病毒重創的英國，又該如何預期風暴將至的“下一波災難”？

引發全英國上下緊張的COVID-19變種病毒株，暫時被命名為“B.1.1.7”。根據英國衛生部與WHO的追蹤資料，這支變異最早是在2020年9月20日，於英格蘭東南沿海的肯特郡被發現，之後此株病毒快速蔓延。以倫敦疫區為例，11月時有28%的新增病例為B.1.1.7，到了12月初直衝到62%，該病毒被懷疑為英國冬季南方疫情暴增的關鍵原因。

雖然病毒變異是再正常不過的自然迴圈，但B.1.1.7的各種特徵卻讓英國政府防疫團隊極為擔心。與過往其它變異病毒株相比，B.1.1.7的變異幅度更劇烈，特別在“棘蛋白”（Spike protein）方面更明顯。但目前已投入使用的輝瑞-BNT和Moderna兩大主力mRNA疫苗，卻都是“教導人體辨識新型冠狀病毒的棘蛋白”來產生抗體。於是，B.1.1.7的出現和大流行，會否影響疫苗的防疫功能及效力？讓各方專家神經再次緊繃。英國《每日鏡報》甚至以“歐洲病夫”標題來抨擊約翰遜政府的防疫失敗。

“就我們現在所有的已知事實而言，新種的病毒變異B.1.1.7並不會影響我們現有疫苗的效力。”面對各方的焦慮不安，德國聯邦衛生部長詹斯·斯帕恩20日晚間在德國電視二臺專訪中安撫民心。

而在12月2日，英國國家藥監局正式批准使用 Pfizer 與 BioNTech 聯合研製的新冠疫苗。臨床試驗結果表明Pfizer 疫苗有效率為95%。約翰遜政府已訂購4,000萬劑新冠疫苗，並從中旬起在全國分發，優先接種群體包括老人、療養院病人和醫護人員。英國是第一個批准使用新冠疫苗的西方國家，

德國衛生部長的說法儘管得到英國首相約翰遜的附和，但與保守黨政府關係緊密的英國右翼大報《每日電訊報》說：“各國政府們說的沒有證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只是因為我們還在分析、眼下尚無法判明而已。”

《每日電訊報》指出，英國軍方的化武實驗室當前正著手實驗B.1.1.7是否會影響mRNA疫苗的防疫效力，預計結果“近期就能明朗”；唯樂觀者強調，病毒變異與疫苗之間的類似對抗，其實也一直存在於流感疫苗之間，“最多就是減緩疫苗產生抗體的效率……應不至真有太過劇烈的反應。”

除了疫苗疑慮以外，B.1.1.7的特殊強項，還有增加了70%的傳染率，以及更快的病毒增生率、更高的病毒負載量（viral load）。簡單地說，感染B.1.1.17的患者體內會更快生出大量病毒，增加的病毒密度也可能讓飛沫、接觸更具傳染力，進而造成更快更廣的感染規模和速率。

不過在傳染效率暴增、變異基因差別更大外，B.1.1.7所造成的“致死率”及“重症率”並沒有顯著增加的現象。據英國衛生部的已知資訊，B.1.1.7傳染性雖強，但殺傷力大概與過往病毒株類似，“英格蘭住院數暴增的原因，是因絕對病例數的大幅增加，還未出現相對重症率的明顯提升。”

B.1.1.7的出現，似乎不是COVID-19的唯一變異？英國《金融時報》稱，在南非出現的另一株變異“501. V2”，也同樣有複製速率暴快、更高病毒負載量的特徵。但像是B.1.1.7從發現到大流行，預警過程就讓人類至少耗去了3個月，至於還有沒有更多更強更毒的變異正在暗中埋伏，尚未被發現？各國專家大多認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12月21日，英國政府首席科學顧問帕特里克·瓦蘭斯爵士在倫敦的防疫記者會上說：“很不幸地，我們預估新種病毒株早已傳遍全國。雖然分佈圖看起來像是倫敦與英格蘭東南特有的疫情，但這只是因為這些地區的群聚感染更為明顯、嚴重，變種病毒早已四散各地，並不是我們馬上封城、鎖國、限制人流從A移動到B就能阻止傳播，因為早就來不及、變種病毒已經到處都有了……”

英格蘭地區民眾緊急逃離封鎖區域

面臨B.1.1.7威脅失控，英國首相約翰遜於19日下午緊急對倫敦大都會、肯特郡頒佈封鎖令，並將原本只分“3級防疫”的封鎖規定，升級成“第4級封鎖”。

先前約翰遜還堅持不改的“聖誕節防疫5日鬆綁計劃”，也不得不腰斬直至取消，第4級封鎖區內的假期家庭社交一律禁止、其他低階防疫區內的社交鬆綁也縮減到僅聖誕節當天。

雖說約翰遜首相“取消聖誕節”的緊急政策，是為了全力抗疫、防堵病毒變異，但這種在最後關頭的突襲式防疫緊縮，引發英國人和輿論的強烈困惑、恐慌與憤怒，因為感染異常加劇的狀況，早已持續近一個多月；英國衛生部最早在上個星期，就知曉B.1.1.7的威脅存在。從衛生大臣馬修·漢考克公開承認變種，到首相約翰遜下令4級封鎖期間，已知的病毒資料是一樣的，但唐寧街10號始終沒有更新任何疫情資訊。約翰遜還是一路強調“聖誕節不容取消”，政府決策過程要麼是拖延遲疑、要麼是故意說謊。最終造成的後果，卻只是讓英國人民無所適從，陷入各種不知如何是好的崩潰和進退兩難。

衛生大臣漢考克稱，就現有的模型而言，英國政府也沒有把握第4級封鎖，究竟能否阻止B.1.1.7的威脅擴散？在最壞狀態下，英國的防疫封城與鎖國，或許會一路拉長到復活節—也就是2021年4月4日以後都不無可能？

約翰遜所公佈的“第4級封鎖”，禁止非必要商業活動的開業，意即原本期待透過聖誕節回本的觀光、旅館、娛樂、零售行業都無法開張；封鎖區域裡的居民，也不得在非關工作、非關緊急的理由下出國、或離開居住地，整體狀況等同於年初的“軟封城”。

然而因約翰遜政府的命令出臺極為急促、魯莽，在正常情況下，相應限制政策早該與各界展開溝通；但唐寧街10號拖到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週末才於情急之下發布封鎖令，且在公佈後24小時就讓命令生效。除打得廣大商家企業措手不及，疫區各地更發生逃難式的強行返鄉潮，這進一步了加劇交通和防疫亂象。

此間，在防疫政策上不斷與約翰遜首相大唱反調的蘇格蘭首席部長尼古拉·斯特金，也緊急下令“暫停與英國其他地區的交通往來”；此外在歐洲大陸方面，德國、荷蘭、比利時、義大利與法國等15個歐盟國家及加拿大，則同步宣告：暫時停航所有往來英國的民航班機，不準英國航班入境歐洲大陸。

來往英國和歐洲大陸間的運貨卡車被隔絕在英國多佛港

在歐盟國家的“限英令”中，尤以與英國海陸往來頻繁的荷蘭、法國對邊境封鎖更加嚴格。法國更於20日下午5點緊急宣佈，自21日清晨0時起，“全面禁止英國人流物流入境48小，並不排除無限期延展的可能性！”

法國和荷蘭的封鎖，不僅限於空中交通，英吉利海峽的渡輪、海底隧道也都暫時中斷。之中，與法國加萊遙遙相望、往來歐陸最為密切的英國多佛港，更因“對歐交通受阻”而臨時關閉、無法設定開通期限，一時突然的人流物流封鎖，提早讓英國進入“被鎖國”之亂。

《每日電訊報》表示，歐盟各國的“聯手鎖國”，讓英國的對歐物流急速中斷，除醫藥品、糧食蔬果、聖誕禮品包裹及25萬英國旅外公民外，英國與輝瑞-ＢＮＴ訂購的百萬劑疫苗也都深陷這場禁運風暴。

英國國防部稱，英方當前仍在與歐盟各國溝通，假若“歐洲限英令”持續超過36小時，皇家空軍就將出動“疫苗專機”，以專案方式降落比利時領回疫苗。

微妙的是，英國被歐盟鄰國“防疫封鎖”的同一時間，正好是英國-歐盟“後脫歐時代經貿關係談判”的實質截止日，英國與歐盟的談判代表仍舊卡關在漁權重配爭議。12月9日，約翰遜首相抵達布魯塞爾和歐盟主席舉行面對面會談，雙方在長達3小時談判後未能發表聯合宣告。英國政府發言人和歐盟主席在會談後均說“對脫歐協議存在巨大分歧”，確認將12月13日設定為談判最終期限。英國新一輪脫歐協議談判已延續9個月，雙方最大分歧點集中在現有捕魚權、政府補貼等條款。直到21日清晨為止，英歐雙方都沒有任何正面進展和結案動靜。

現在，蘇格蘭政府已呼籲唐寧街10號“應請求歐盟延展脫歐過渡期”，否則時下的英國根本不可能同時處理失控疫情與脫歐經貿的兩大難題；但部分脫歐鷹派的懷疑論者認為，歐盟各國以防疫為理由“封鎖英國”的作法，實質目的是要威嚇英國社會，就英歐談判破裂、2021年1月1日的“硬脫歐”前景製造壓力。

對英國來說，由於歐盟各國聯手的“防疫大陸封鎖令”造成了比想像中更嚴峻的經濟危機。在多佛港，僅因法國封鎖英國、全面禁止人員物流入境，在短短24小時內便發生6,000多輛運貨卡車大塞車的卡關危機；英國各地超市也出現生鮮蔬果大斷貨的恐慌性反應。在遭遇法國突襲式防疫封鎖後，英國首相約翰遜21日親自致電剛過43歲生日、但還在染疫隔離修養的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希望巴黎儘快解除邊境封鎖；但試圖藉機施壓“脫歐談判僵局”的馬克龍不置可否，反而向倫敦提出“卡車司機PCR通關大普篩”的嚴苛條件 。

英國交通部迴應稱，法國政府的管制限令，事前完全不與英方溝通，事後又只留下“短短6小時”的應變時間，使得毫無準備的多佛港來不及執行更多應變措施，光是在禁令初始的24小時內，多佛港周邊就擠滿本要登陸法國的貨運卡車，這些動彈不得的車隊塞爆了港區，更迴流到高速公路上，迫使英國當局緊急關閉多佛港的Ｍ20公路充當臨時停車場。

但此種邊境大亂，卻早就是英國政府提前預演過的遭遇“硬脫歐”時的“最糟狀況劇本”，因而約翰遜首相隨即啟動應變計劃“布洛克行動”（Operation Brock）：一方面封鎖公路分散車流，另一方面迅速起封肯特郡廢棄的曼斯頓機場，好讓數千名又餓又累的卡車司機得到休息，等待邊境重啟。

英國本土的航班被多國禁入

法國所採取的“48小時限英令”配上歐盟各國跟進的禁航管制，一時間讓英國保守派媒體大為憤怒，並將此舉比喻為拿破崙戰爭時代的“大陸封鎖令”。與約翰遜首相關係親密、一向力挺保守黨的右翼大報《每日電訊報》，21日連續發出多則重磅快評和社論，憤怒抨擊“法國與馬克龍無情無義、落井下石……全是為了施壓脫歐談判，才會趁你病要你命！”

《每日電訊報》聲稱，當前的B.1.1.7病毒株，並沒有發展成更為致命的重症威脅，只要正確依照現有的邊境防疫程式足矣（能擋住一般COVID-19，就能阻止B.1.1.7），完全沒有理由“在英國最需要資源戰疫”的時候採取全面封鎖，“禁止民間航空也就算了……連與大眾接觸更少的卡車物流也都禁入，到底有什麼用？真的要擴散的話，B.1.1.7大概早就傳遍歐洲，無意義的封堵只是增加政治心結、毫無防疫合作的建設性意義。”

英國保守派輿論之所以如此惱怒，確實與法國政府的武斷決策有關；但確實也是想幫助唐寧街10號轉移國內民怨，因為在法國封鎖後的12小時內，全英各地的超市物流出現了明顯的恐慌性採購和生鮮蔬果斷貨的供應鏈問題。這反映出英國冬季產銷對歐盟農業供給的依賴，也說明英國和法國、歐盟間的一體化供應鏈是難以中斷的。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英國交通部竟然就此反過來對民眾解釋說：正是英國政府“硬脫歐準備”非常充分，布洛克行動的疏運和應變才能利落得當，倫敦雖然無法苟同馬克龍政府的對英封鎖，“但此一考驗，也正好是對英國脫歐的壓力測試……無論是防疫封鎖還是接下來可能的硬脫歐，英國政府都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在對邊境應變充滿自信之餘，英國首相約翰遜21日仍忙著協調各方滅火，除間或做出“擠牙膏式”讓步、與歐盟推進脫歐談判；又加緊與法國總統馬克龍溝通，他告訴法國領導人卡在丹佛港區的卡車司機們，大多都沒有與英國社會密集接觸，就客觀邏輯來說“大機率不會成為防疫破口”；但馬克龍指出，醫學界對B.1.1.7的威脅認知尚嫌太淺，光是要阻止本國疫情爆炸就已十分吃力，此時著實不應冒險，並要求英國必須提交“卡車貨運的0確診證明”，法國才能放心開放邊境、讓陸海物流正常移動。

英國《金融時報》稱，對卡車車隊的“司機篩檢”，倫敦主動提出“大規模快篩普篩策略”；但馬克龍堅持所有從英國入境歐陸的物流司機，都須取得“最高標準的PCR核酸檢驗”，且這項工作的執行、佈置與檢核成本，都得在英國本土完成。

倫敦街頭已空無一人

馬克龍總統的“全員PCR要求”，讓英國政府深感為難，因貨運不開放對本國民生經濟的衝擊過大，數千名外籍司機的無限期邊境滯留，遲早將變成難處理的成本和人道問題；但如果配合PCR檢測，光是多佛港每日往來的“出歐車流量”就逾1萬輛，先不論檢驗能量是否充足？成本是否足以長期負擔？每次檢驗還需24-48小時的等候時間，來來回回下來根本是難以為繼的超沉重負擔。

為表明防疫姿態，英國政府正積極在曼斯頓機場佈署大規模卡車篩檢站，但接下來是否真會配合馬克龍的PCR要求？眼下倫敦立場還不甚明確，更可能只是想做拖延，等待法國48小時禁令於12月23日清晨解封后的下一步動作。

英方認為，被困在多佛海岸的數千名卡車司機中，有大量法國籍和歐盟籍司機，這些人滯留的時間、成本及健康安全，都正透過歐盟卡車司機工會來“回頭施壓”各國讓步，好讓各家司機如期返鄉團圓過聖誕。

比如法國司機工會就出面譴責馬克龍政府“怎可以拋棄自家國民……讓他們在英國疫區滯留冒著染疫生命危險？”這樣，英方也暗自期待法國的大陸封鎖“只是政治表態……希望23日之後，對方就能開始慢慢接受變種病毒的經貿新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