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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防辦公室得到的開辦費是兩萬元,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購置辦公裝置用不了多少錢,人員工資都很低,花費也有限。大量開支是為醫療點購置醫療器械、檢測化驗裝置和大量的藥品、輔料。一臺顯微鏡要多少錢?一買就是三臺。殺滅人體內血吸蟲的特效藥“酒石酸銻鉀”,每支也價格不菲。為農民患者治療時,不收一分錢費用,全部由國家負擔。在省醫療隊到來之前,所有物資都必須籌集齊全。這都要花費大量資金。

購買各種醫用器材物品,不用你到處奔波,省醫藥公司駐高淳代表會主動找你洽談。他有各種物品的目錄,幾大本攤在你面前,由你挑選。最後簽訂購銷合同,簽字蓋章,預付定金。貨到後,醫藥代表會送貨上門,你在家靜候,最後結算付款就行。這種事不用我和辦公室的其他人管,全都由衛生科會計蕭夢魚一手包辦了。我曾前去觀看這買賣是怎麼進行的,蕭和那醫藥代表眼皮也不撩一下,更不搭理我的話茬。好像是專心致志,忙得顧不上。實際在向你表示:此事與你無關,免開尊口。這種買賣後面有沒有佣金和回扣?很難說。不過那時風氣較正,縱有,也不會太多。

一邊籌辦物資,一邊由防疫站對疫區展開調查,以確定在何處設立醫療點。調查資料表明,高淳圩區大都具有疫情,只不過有輕重之分。臨城區比較樂觀,尚未發現晚期患者。早期感染者佔有多大比例則須經過體檢方能認定。已發現的重感染區有兩處,一在滄溪區永豐圩中心的東角廟,一在固城區固城湖東南岸的花山鄉。這兩處便作為設定醫療點的地方。

作好這些工作後,省裡派出的醫療隊也就先後來到高淳。第一支省醫療隊由一位姓範的大夫率領,一共六、七人,都是年青人。範大夫最年長,也不超過35歲。他好像當過軍醫,情緒飽滿,求戰心切。在縣城住下兩天,剛聽完情況介紹和具體任務,就急著要趕去醫療點。經過勸說,同意待我們瞭解下面準備工作做得怎樣後再決定行止。又過了兩天,得知醫療隊的食宿和醫療點病員的食宿均已安排妥當時,我們才讓他率隊前往。

這支醫療隊裡有四五位女護士,其中兩位,一位姓沈,一位姓袁,不僅長相漂亮,而且說一口流利的北京話,真是又好看又好聽。見過她們的人,恨不得多看幾眼,多聽幾句。後來傳出訊息,說這兩位美貌女子,解放前曾在八大胡同操業。解放後被解救出來,經過學習培訓,當了護士,成了白衣天使。現在都已成家,二人的丈夫都是大學生。聽者多有感觸,又為她們的現在而欣喜。她們的命運在電影《姐姐妹妹站起來》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看電影時只是一般的感受,現在見到生活中的原型,那印象才叫深刻。真切地、具體而微地體會到什麼叫解放,什麼叫拯民於水火。

省派第二支醫療隊接踵而至。這支醫療隊人數比第一支省隊多一、兩個,平均年齡也比省隊稍大一點。隊長於大夫,已是四十多歲年紀,仍然不怕艱苦,不辭辛勞,響應號召,與年青同行一起下鄉,參加防治血吸蟲的工作。他是個傳統意義上的知識分子,說話辦事極其認真。醫療上的事不用說,中規中矩,無可挑剔。生活方面也公私分明,一絲不苟。一次來縣城開會,發現他每日必須服用的一種藥少帶了一粒,就跟我們借了一粒。這粒藥是常用藥,很普通。不管是辦公室還是衛生院,都沒把這一粒藥當回事。於大夫回到醫療點,取了一粒這種藥,用紙包好,託人還給我們。這件事使我們很是感動,很受教育。

有了第一支醫療隊的經驗,花山鄉醫療點的準備工作,我們就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醫療隊到達高淳的第二天,就由我帶路,乘船過湖,直奔花山鄉。在那兒聯絡幹部,安頓吃住,幫大家熟悉情況。

花山鄉依山傍湖,花果樹木成片成林,田疇作物茂密旺盛,村舍民居齊楚整潔,湖濱一艘艘木船,繫泊在岸邊。這一派湖山勝景,田野風光,是大自然對花山鄉人們的賜予。然而,上天不佑,卻在這風景如畫的地域播下了血吸蟲的禍根,變成世世代代危害人們生命健康的疫區。醫療隊的到來,使這兒的人們有了改變生存狀況的機會。說這是有歷史意義的事件,也不算過分。

整個治療工作,最重要的是動員患者入住,安心治療。為什麼免費治療還要動員呢?這與血吸蟲病的特殊性有關。人感染血吸蟲病以後,早期患者常常並無明顯症狀。經過皮試,如果是陽性反應,就要進一步作血液和糞便化驗,以確定是否感染了血吸蟲病。如果已經感染,就列入住院治療候選人名單。當時治療血吸蟲病的首選藥物是酒石酸銻鉀,這種藥能有效殺滅血吸蟲及其蟲卵,但是對人的器官如心臟、肝臟、血管也有一定的損傷。所以每天靜脈滴注時劑量一定在限度以內,時間要控制在一定的時長之外。一個療程二十天,要保持環境安靜,患者心情平靜。如果因為什麼事引發激動,則後果難測。

別處曾有案例,一患者治癒出院,家人前來迎接,因為高興過度,哈哈大笑之後,突然倒地不起。雖經搶救,終於不治。原因是心血管破裂。住院治療時要注意保護,出院之後也要休養一段時間,以待器髒完全正常。為了保障首批患者治癒成功,所以對入住治療的患者要經體檢選擇,只有體格較好,器髒無問題者方可入住。而這樣的患者正是家中的主要勞動力,要他入住20天,接受治療,他怎麼願意?更何況這樣的患者根本不相信自己是病人。一是不願,二是不信。所以要好好說服動員。至於晚期病人,大多不是肝硬化,就是肝腹水,腹脹如鼓,俗稱臌脹病。不用動員,他(她)們會主動前來求治。

我與醫療隊一起張羅忙碌,直到一切就緒,進入正常治療秩序,才離開他們回到縣城。有個護士叫盧路德,因為尋找資料和其他工作,來過縣城,卻沒有見到我。後來給我來過兩次信,除了說事,還有這麼幾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只認識你一人,別人都生疏的很。”“你什麼時候到我們那兒去哪?歡迎你來玩和幫助我們工作。同志們都喜歡你。”這兩封信,一封寫於1956年4月17日,一封寫於1956年5月11日。信是盧路德一人所寫,看得出反映的情緒有整個醫療隊的影子。尤其重要的是對我的工作應該作出怎樣的評價,提供了一份很有分量的旁證。這是醫療隊一個護士隨心順手寫來的幾句話,我卻覺得比組織上的政工幹部字斟句酌寫下的評語和結論要真實可貴。當我在雜亂的包裹內發現這兩封陳年信件時,彷彿發現了奇蹟。經過60多年,那麼多劫難,竟然沒有丟失。再次展讀,便把我帶入當年的情境,覺得時空真是可以穿越。一時心潮起伏,心緒難平,良久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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